沂蒙黑姑 第三十六章 孙二壮的困惑(三)

三</p>

那天晚上,被鬼子二木吓晕了的白姑,是让孙二壮背回洞房的。</p>

白姑吓晕后,二木还想向前。这时,冈村大喊了一声:八嘎!二木便才停下了脚步。</p>

孙二壮毫无表情地抱起白姑下了楼。大厅里的队员们看见了,立即停止了划拳和喝酒,瘦鬼、缸头和瓦罐他们一齐涌向前去,哥,怎么了?</p>

已经半醉的缸头喊道,是不是小鬼子欺负咱们了?他要是敢欺负咱们,今晚就不让他出这个门!</p>

队员们趁酒兴大喊,对!不让小鬼子出这个门!</p>

孙二壮看了大家一眼说,没啥事,不要冲动。弟兄们继续喝,我先回去了。</p>

孙二壮说完,将白姑往旁边的椅子上依靠了一下,接着一侧身便把白姑背在身上,走出了合理酒楼的大门。瘦鬼忙安排老蝙蝠继续带着大伙喝酒,自己则和缸头、瓦罐等一起跟在孙二壮身后,去了孙二壮的新家。</p>

回到洞房,孙二壮将白姑轻轻放到婚床上,之后对着白姑的人中掐了一下,只见白姑浑身哆嗦了几下,便苏醒过来。孙二壮小声爱怜地问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俺去请大夫?</p>

白姑坚决地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孙二壮又倒了一碗红糖水,让白姑喝了下去。</p>

当地有个风俗,新婚头一天,新娘都喝红糖水,称为“甜头”。寓意为今后的日子,夫妻恩爱,甜甜蜜蜜。</p>

白姑喝完红糖水之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本来打算要狠狠闹一次洞房的瘦鬼、缸头和瓦罐等队员们,看到今晚这个情况,便不好意思起来,心里都忿忿地骂着小鬼子,都是这帮畜生,让大哥结婚也闹了个不欢而散。于是,他们陪到半夜时,在孙二壮的催促下,便都悻悻地回营房睡觉去了。</p>

孙二壮一夜没睡,一直守在白姑的身边。冬夜静得出奇,连烛台上的红烛燃烧的声音都能听见。孙二壮对着那对红烛发呆,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经典的四大喜之一。尤其是这一喜,比“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的“三喜”更令人向往,更令人欣喜。且不说古今往来描写洞房花烛的诗词数量和传诵的佳句都比那“三喜”中任何一个都多,就说咱平民百姓的后生只要结了婚,在老少兄弟爷们的眼中就成了一个“大人”,如果你到了结婚的年龄而没有结婚,在他们的眼中始终就是一个孩子,因为你没有成家。成家就意味着立业,立业就是各开门另支锅独立过自己的生活,从此肩上就有了责任和担当。这份责任和担当便成为后生们的一种自豪。因为你有了这份担当,你才有资格对以前喊嫂子的人群,才可以改口喊“他大娘”,才能去称呼“他大爷、他二叔、他二奶奶、他三爷爷、他姑、他婶、他哥和他嫂”。虽然看似随然,但也是一种无形的资本,从过去到现在都是这样一辈一辈传下来的。</p>

因此,孙二壮扪心自问的第一个问题,今晚自己担当了没?</p>

答案是肯定没有。他孙二壮曾经把新婚之夜的最美好场景想了千次万遍,即使走到天边也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开始,又以这种方式结束。白姑还在睡着,白净的脸上仍然挂着一丝丝恐惧,时而如受到惊吓的婴儿样让身体发出轻微地震颤。</p>

第二个问题就是他孙二壮能否保护了这个女人?他知道,被小鬼子看上的女人是很难逃脱一劫的。身在虎穴,随时都有被伤害的可能,即使逃出这里,但又能去哪里?现在大半个中国都是小鬼子的天下。面对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畜生,孙二壮陷入了沉思。</p>

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这是自己人生的最大悲剧。</p>

黎明时分,白姑醒了。看到已经天亮了的窗外,又看了看坐在床前打盹的孙二壮,白姑十分歉意地从床上爬起来,惊讶地说,你一晚上没睡呀?</p>

孙二壮听到了,忙挣开眼睛,急切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了?</p>

嗯,好多了。白姑羞涩地答应着,接着又说,你放心,俺没事了。</p>

没事就好!都怪俺没有听你的话,让你受惊吓了。孙二壮有点腼腆地说。</p>

没有啊!是俺不争气,给你丢脸了。对不起!白姑歉意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低头说话,如做错事的孩子样。</p>

孙二壮急忙说,真的不怪你,是俺事先没考虑周到,不应该答应他们,让你受委屈了。</p>

一看孙二壮满脸诚恳的样子,白姑有些心疼了,忙说,哎呀!你看你都冻了一晚上了,快上床暖和暖和,别冻坏了身子。</p>

孙二壮嘴上说着自己年轻力壮不怕睡凉炕,身子却已靠到床上了,将白姑轻轻地拥在怀里。</p>

他知道,自己怀里拥的这个女子不娇气也不小气,会是个识大体通情理的好媳妇。</p>

出了喜月之后,白姑就早已进入了家庭角色,主动担起家务的担子,让孙二壮安心工作。这期间,白姑很快熟悉了婆家人和事。</p>

关于婆婆家的故事,一般新媳妇都是从丈夫那里知道的。而白姑不是从孙二壮那里打听到的,她大都从聂啰啰嘴里听来的。</p>

新房安在十字路街,白姑就与聂啰啰走得近了。自从进了孙二壮的家门,白姑就把聂啰啰当作自己的婆婆待了。每当家里做了好吃的,她都会去聂啰啰家请聂啰啰来家吃饭。聂啰啰也不客气,随叫随到,有时候,今天在这里吃了,便说好明天上午再来,就不去再上门叫了。聂啰啰也答应着,到了中午,她就自己到了。这样一来,让白姑也感觉踏实,感觉没有街道上的那种市侩习俗,来来往往中便对聂啰啰更加敬重。吃完饭,洗刷完毕,白姑和聂啰啰便一起坐在太阳下拉家常,听聂啰啰啰哩啰嗦地讲婆婆家的故事。从聂啰啰那里,白姑知道了自己的婆婆是那么善良和勤快,知道了自己的公公是那么朴实和本分;也知道了婆婆家日子过得是那么艰难,更知道了婆婆走得早,公公既当爹又当娘的艰辛;也知道了自己的男人孙二壮从小聪明好学,读书求上进,做人求正直。</p>

当然还知道了,孙二壮在聂啰啰的资助下,才能读完私塾,才有基础脱颖而出,才有机会走到今天的位置。</p>

说到孙二壮,聂啰啰的脸上便立时绽开了菊花样,那种愉悦写满了脸,一个劲儿说道,一个劲儿夸奖。夸得连白姑都感觉不好意思起来。</p>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白姑把以前的许多担心都渐渐地放了下来,有时还感觉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甚至还感觉好笑。就目前来说,白姑感觉孙二壮还是一个靠谱的男人。</p>

但是,她也不否认,同时也感觉这个靠谱的男人,现在正在做着不靠谱的事。</p>

孙二壮是个心中比较有数的人。他知道,自己干的差事,是许多乡亲们戳脊梁骨骂祖宗的差事。看看小鬼子做的那一切,他自己也十分清楚,不应该去助纣为虐。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静静地反反复复地考虑着,算计着自己今后的命运和出路。只是有时候算得很明白,有时候则是越算越迷茫,恰如这深厚的夜色,看不见前方的道路。</p>

继续干的话,就会有为人不当差,当差不自在的尴尬。端人家的碗,就得受人家管。关键是自己如何能调节好与日本人的关系,让乡亲们的受害程度减少到最小化。只是这一点,真难啊。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明白那样做无疑是在刀尖上行走、火山上趟过。这其中的苦楚谁人知道?惟有自己品味,即使你做的再多,在别人的眼里,照样会骂你汉奸的。</p>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你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那么你最终就会成为人家的裤衩,别人放什么屁,你都得兜着。还有一句话,叫作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p>

如果不干的话,这个差事还好多人瞅着。这片土地上,不缺少唯利是图见利忘义的小人。他们一旦知道自己不干了,就会像苍蝇一样蜂拥进来。一旦将位子坐到屁股底下,跟着倒霉的不只是队员们,而是在这片土地上赖以生存的众乡亲们。就像那炮楼里的小队长狗子,整天做梦都想顺着日本人的杆子往上爬。为了讨好日本人,恨不能把乡亲们当狗叫唤、当猪宰割、当牛驴使唤;为了让小鬼子开心,甚至也敢把他亲爹当驴骑。其目的只有一个,只要日本人给他一个好位子,他就敢借着这个杆子上天入地,耀武扬威。比土匪还歹毒,比小鬼子还凶狠。前些日子,狗子带领伪军下乡抢粮,顺带抢小媳妇和大闺女,带到炮楼里供小鬼子们淫乐。对外还美其名曰,救人一命胜似七级屠夫。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这几个女人,早就饿死在街头了。</p>

你说,这样的人能管乡亲们的死活吗?不变本加厉就万事大吉了。</p>

如果让狗子这种人干,那还不如自己继续干下去呢。尤其是白姑已进入他的生活里,他感觉自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p>

总之,自己是个小人物,何去何从,只能让日子推着自己前行了。</p>

让他感到窝囊的是,二木吓晕白姑之后,冈村竟然一字不提,二木也没有道歉的迹象。尽管白姑就在自己的身边,但他还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安。这些狗日的小鬼子,有时翻脸比翻书还快,从不按常规出牌。所以,自己要事事小心,处处防范,一整天下来,他常常感觉身心疲惫。幸好有白姑的温柔之乡,给他许多安慰。</p>sxbiquge/read/67/679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