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章从队列前依次走过，最后停在一个瘦弱矮小的壮丁面前。
那个瘦小的壮丁明显怕生，看到龙文章停在面前，便赶紧把头低下，甚至都不敢抬起头看一眼龙文章。
“造孽啊。”郝兽医叹息道，“兵役处那些官老爷也不知道是咋想的？这么小、这么瘦弱的孩子也抓来，把这样的孩子送上战场，这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咋想的？”孟烦了哂然道，“哟喂，您觉着兵役处那些官老爷会在意他们的死活？您真想多了，那些个官老爷在意的只有数字，从他们手里一共往前线输送多少壮丁，因为这关系到他们头上的帽子，关系到他们的收入。”
郝兽医道：“所以，俄才说这是造孽啊。”
龙文章低头问那瘦小的壮丁：“家哪的？”
瘦小壮丁以极轻的声音答道：“江西楚江。”
龙文章没有听清楚，又问道：“你家哪的？”
“江西楚江。”瘦小壮丁的声音更轻了，脑袋也垂得更低了。
龙文章便不再多问，只是轻轻拍了下瘦小壮丁的脑袋，说道：“就是瘦小了点，要是能再长高点就好了。”
话音才刚落，瘦小壮丁便径直倒在地上。
龙文章便一下愣住，他刚才也没用力啊。
急蹲下身一探壮丁鼻息，发现已经没气。
当下龙文章便扭头大吼：“兽医！”
郝兽医便赶紧冲上前来。
察看了片刻，郝兽医摇摇头说道：“莫了，这娃娃莫了，他这是被活活饿死的。”
听到郝兽医这话，川军团的那一百多个炮灰眸子里便流露出怜悯之色，他们原以为自己的处境就够糟糕的了。
没想到，这些壮丁比他们还要惨。
这时候，一个壮丁大着胆子问道：“老总，啥时候开饭？”
有人带头，便立刻有更多人附和：“是啊，我们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从江西到云南，这几个月我们每天就只能吃一顿稀的，实在是没得力气了，站都站不住喽。”
龙文章便大吼道：“蛇屁股！赶紧做饭，赶紧的升火做饭！”
“你们几个，跟我回去搬东西啦。”蛇屁股带着几个炮灰走了。
随着川军团正式重建并被划入虞师建制，川军团也有了自己的防区。
川军团就防区就是祭旗坡，所以，禅达祠堂也得让出来，让给虞啸卿当师部，蛇屁股得带人回去把炊具和物资搬过来。
尽管，剩下的物资也已经没多少。
现在又多了几百张嘴吃饭就更捉襟见肘。
孟烦了拿着个本子走过来，说道：“小太爷翻遍了登记册，也没找着有用的，净是些古董加破烂，拿到黑市都没人要。”
龙文章便冲迷龙招了招手：“迷龙，你过来。”
迷龙咬着根草茎走到龙文章的跟前：“干啥？”
“你以前倒腾过黑市生意？”龙文章指了指面前的破烂，小声说道，“能不能把他们拿到黑市上卖了，换些粮食回来？”
“这不行。”迷龙摇头如拨浪鼓道，“都是些老掉牙的货，枪管子都锈蚀掉了，而且只有枪没有子弹，这根本就没人要。”
龙文章还要再说时，却被王岩制止了。
王岩道：“算了，这些破烂就算卖也卖不上价。”
“哟喂，这么说营座大人肯定是有什么法子啦。”孟烦了道，“不过，我得提醒一句营座大人，现在等着吃饭的可不只原先的一百多人了嘿，现在可有四百多人，整整一营，而且其中的三百多人已经饿了几个月。”
这时候，不辣凑过来说道：“营座大人，我看那个唐副师座好像对你挺重视呢，不如你去找找唐副师座喏，没准能弄来一些粮食呢。”
“就是嘛。”要麻也附和道，“不管咋说，咱们川军团也是虞师三大主力团之一，师部不能不给我们粮饷嘛。”
“师部给粮饷？”孟烦了道，“你们在想什么呢？”
“你们真以为，虞啸卿愿意要我们这些散兵溃勇？”
“人是没办法，因为贪了咱们的战功，所以才只能把咱们当牌位供起来。”
“但你们指望虞啸卿逢年过节给咱们水酒和羹饭，那真就是想多了，咱们又不是人虞啸卿祖宗，凭什么给咱们水酒羹饭？”
“闭嘴。”龙文章喝道，“又扰乱军心？”
“得得，小太爷闭嘴还不行。”孟烦了举着手说道。
王岩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师部不给，我们就自筹粮饷。”
“对对，林营长你再带我去找那个美国佬，叫什么鲁汉来着。”龙文章就如见了救星一般，又说道，“咱们再跟他借一点。”
王岩道：“团座，不是借，是交换！”
“交换？”孟烦了忍不住又说道，“拿这堆破烂跟美国人交换？”
王岩便走到孟烦了跟前，沉声道：“嘴炮很过瘾吗？对，放嘴炮是过瘾，但是放嘴炮能解决问题吗？有这时间和精力放嘴炮，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的琢磨下，怎么解决实际困难，怎么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孟烦了一张脸便垮下来。
被人训，终归是不爽的。
……
王岩带着龙文章来到禅达运输站。
龙文章原本以为，他们又要面对麦克鲁汉一张臭脸。
因为他们上次来，麦克鲁汉虽然给了他们一车物资，但是脸色很难堪。
龙文章甚至已经做好了当乞丐的心理准备，只要能讨来炮灰们急需的口粮，让他跪下来叫美国人爷爷都可以。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次的情况大不相同。
这次见了他们两个，鲁汉鲁汉热情得不行。
龙文章不知道原因，王岩却知道，肯定是美国国内给了麦克鲁汉回复。
也就是说，上次他提供给麦克鲁汉的“底凹弹”的设计理念已经被证实了，所以麦克鲁汉才会对他们如此热情。
美国人就这么务实。
“林，龙，快请坐，咖啡还是茶？”麦克鲁汉问道。
“你也会说中国话？”龙文章愕然道，“我还以为……”
“你也没问我会不会说中国话不是吗？”麦克鲁汉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