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是沈兵无知了。</p>
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对三军的定义就与别国不同。</p>
六国的三军要么是前、中、后，要么是左、中、右。</p>
秦国的三军却是壮男、壮女、老弱。</p>
“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此之谓三军也！”(注1）</p>
其中壮男在前方当兵打仗。</p>
壮女则在二线负责运输补给、挖陷阱等等。</p>
老弱则在后方从事生产以供给前方作战。</p>
这三军通常是严格规定互不往来的。</p>
因为商鞅认为若是“壮男”接触到“壮女”就会心猿意马。</p>
若是“壮男”接触到“老弱”便会士气低落。</p>
无论哪一种都会影响战斗力。</p>
不过沈兵等人同样也是在二线的工程兵，他们严格来说不属于“壮男”的范畴。</p>
所以接触到“壮女”在所难免。</p>
而且这些“壮女”似乎还需要他们帮忙……</p>
一路喊着号子把马车往陡坡上推。</p>
又是泥又水好不容易整完十几辆，那女将又叫了声：</p>
“折返回去！”</p>
“下一批！”</p>
这一来循就慌了。</p>
“将军！”循拱手道：“我等还有军务在身，若是不能按时完工……”</p>
话还没说完那女将一马鞭就甩了过来。</p>
“是军务重要还是补给重要？”</p>
“要知道这些可是前军用的箭矢！”</p>
“若不能按时送到部队手中，必会影响胜负！”</p>
“立刻搬运不得延误，违令者斩！”</p>
沈兵赶忙上前护住循，见其肩上已多了一道血痕。</p>
“师傅你没事吧？”</p>
循皱着眉头摇头叹道：</p>
“皮外伤不足挂齿！”</p>
“只是……”</p>
说着又叹了口气，然后就依女将的命令返回。</p>
私下暗自使人去通知陈隗。</p>
陈隗是循的顶头上司，这事当然需要抬出他来处理。</p>
不久陈隗就心急火燎的赶到了。</p>
他初时还气焰嚣张、胸有成竹。</p>
因为筑垒是杨端和的命令。</p>
秦国又是法家治国，没人能随意更改命令。</p>
但陈隗一看到那女将马上就矮了半截，连上前问的胆量都没有了。</p>
“你们知道那是谁吗？”陈隗小声说。</p>
“谁？”循一听这语气就暗道不妙。</p>
“她便是杨婷！”陈隗回答。</p>
循闻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将军幼女杨婷？”</p>
“正是！”陈隗点了点头。</p>
沈兵不觉得有什么，但周围工匠听到这名字不由纷纷为之动容。</p>
这杨婷可不是普通的“壮女”。</p>
她自幼爱好兵法和骑射，练就一身武艺。</p>
杨端和原以为杨婷不过是闲来无事学着玩的，也就听之任之，偶尔还点拔几下。</p>
没想到年前，赵军在战时派出一千精锐偷袭秦军运粮队，却被杨婷领着五百壮女杀得丢盔弃甲无功而返。</p>
杨端和这才意识到幼女不只是“玩玩而已”，大喜之下便委以校尉重任。</p>
不仅让她负责大军后勤运输还令其训练壮女保护补给线。</p>
循等一行工匠大多是爵位不高轮流在部队服役的低级士兵，所以才“有眼不识泰山”。</p>
这一来倒是苦了循等一行工匠。</p>
循看了看城门附近连绵数里的马车，就为难的问着陈隗：</p>
“啬夫，这该如何是好？”</p>
“这马车有数百辆之多！”</p>
“尽数运上陡坡少说也要三个时辰！”</p>
“如此一来，我等只怕无法如期修复长城……”</p>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隗打断了。</p>
“难不成你还想违抗校尉（杨婷）命令？”</p>
“要知道违抗命令也是死罪！”</p>
“事到如今，只有你等自行想办法了！”</p>
说罢就像摆脱一堆麻烦似的拂袖而去，只留下循等一干木匠干瞪眼。</p>
沈兵算是听出点名堂了，问：</p>
“啬夫刚才所言……”</p>
“‘也是死罪’！”</p>
“这‘也’是什么个意思？”</p>
众人无语，只有苍脸色苍白的回答道：</p>
“违抗命令是死！”</p>
“误了工期也是死！”</p>
“我等横竖都是死！”</p>
“便是这个意思！”</p>
沈兵：……</p>
特么的还有这回事？</p>
还有硬生生把人逼死的？</p>
这把事情原委向上级说一下，不是咱偷懒，而是什么什么的……</p>
然后通融一下不就好了吗？</p>
然而看循等人的脸色，沈兵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p>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合理，尤其对沈兵这些小兵。</p>
这或许就是秦国法家治国的特色。</p>
“以法治国”没什么问题，甚至本来就应该“以法治国”。</p>
甚至还应该“执法必严”、“违法必究”。</p>
但古时法家定的那一套法律还不够完善，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p>
比如过于苛刻。</p>
又比如本身自相矛盾让百姓无所适从。</p>
陈胜、吴广起义的原因也是这……</p>
他们被大雨所阻无法如期到达，按律是死罪。</p>
合则都是死，不如反了！</p>
于是就反了。</p>
轰轰烈烈的反了！</p>
此时沈兵一干人碰到的也是类似的情况。</p>
但沈兵可不能学着陈胜、吴广造反啊……</p>
先不说陈胜、吴广最终失败了。</p>
那大泽乡起义也是20年后啊！</p>
现在的秦国还如日中天，刚刚灭了韩国准备灭赵国呢。</p>
这时候反个毛啊？</p>
嫌自己命长还差不多！</p>
此时那杨婷一拉马头又回来了，她见循等一干人聚在一块，就厉声喝道：</p>
“你等还愣着干什么？”</p>
“速速上前推车！”</p>
“若是误了军机，唯你等是问！”</p>
循应了声“诺”，只等带着众人走向马车。</p>
沈兵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泥泞的陡坡，想了想就转头对杨婷说道：</p>
“校尉！”</p>
“是不是我等把马车送上陡坡就行？”</p>
“不管用什么方法？”</p>
杨婷回马一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兵站在雨中发话，不由气苦：</p>
“自然只需要运上陡坡！”</p>
“谁还管你用什么方法？”</p>
沈兵又问：“此话当真？”</p>
杨婷有些怒了，她带着不屑的语气不耐烦的回道：</p>
“自是当真！”</p>
“本校尉还会欺你一个公士不成？”</p>
公士的标志是把头发往右盘成一个上翘的椎髻，所以一眼就能认出。</p>
收到杨婷鄙视的眼神，沈兵也不恼怒。</p>
他得到杨婷的承诺反而心下暗喜。</p>
几步跑到正在与工匠合力推车的循面前，说：</p>
“师傅，我有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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