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梨恶狠狠地瞪了弗谖一眼，真是个祸水。</p>
连忙唤着府里丫鬟把胖姑娘送回屋里去休息。</p>
伏荏染瞧着一个个含羞带怯、面颊绯红的青春少女们，啧啧感叹弗谖的强大影响力。</p>
都说红颜祸水，她看颜色绝好的男人危险性更大。</p>
场面失控了，原梨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快步走到伏荏染面前，没好气的道，“你快把你侍卫叫走，这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他一个男人来这干什么，像什么样子。”</p>
伏荏染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有趣得紧，不以为然的笑着，“知慕少艾，这多正常，何必小题大做。”</p>
原梨看她不在意，怒气更浓了，急得跺了下脚，声音越发冷沉。</p>
“让个男人随意进出后院，传出去我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以后还嫁不嫁人了！这是我家，我说了算，让你的侍卫出去，不然我不给你留面子了，小心我让人把他赶走。”</p>
原梨毫不避讳地把嫁人两个挂在嘴边，没有其他姑娘那样的扭捏羞怯，坦荡爽朗，倒是让伏荏染刮目相看。</p>
伏荏染毫不怀疑她真能做出赶人这种事，只得服了软。</p>
“行行行，你是主子，都听你的，表姐。”</p>
一声表姐，倒是叫得原梨心肠一软。</p>
原梨见她这么听话，火气一下子就消了，有些别扭的瞧了她两眼，哼了一声走开了。</p>
弗谖本也没想在这多呆，把软酪拿给伏荏染，转身原路出了后院。</p>
初来暮城那一日，伏荏染便瞧见了又香又白的软酪，馋地厉害，但没空买，方才在马车上又瞧见了那家店，立马就让弗谖去排队。</p>
伏荏染津津有味地边吃着软酪，边瞧着众姑娘们痴迷留恋地盯着弗谖离去的背影，嘴角越发上扬。</p>
一整天，伏荏染都被一群姑娘围着询问弗谖。</p>
即便弗谖下过蚕室，但他那张绝代风华的脸就注定了这辈子都会是个招蜂引蝶的主。</p>
在原府玩了一天，用了晚膳，刚好夜色降临，伏荏染和原梨便准备出门观灯了。</p>
其他姑娘们都在晚膳前各自回家了，今儿是上元节，她们也要回家陪自己的亲人。</p>
大马小马本是太后派来随行伺候伏荏染的，本该陪她一道上街，但伏荏染嫌弃他们啰嗦，便避开两人，带着原梨率先跑不见了人影。</p>
原梨也是个顽劣不受拘束的性子，经常甩开丫鬟瞧瞧溜出府，伏荏染这番行动倒是取悦了她，看伏荏染的眼神也友好了一些。</p>
原梨是土生土长的暮城人，加上不似其他闺阁千金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对暮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倒是个很好的路导。</p>
原梨对伏荏染总表现地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又十分热情地给她讲着暮城好玩的地方，哪家铺子的点心好吃，哪家绸缎庄的料子新颖。</p>
口舌伶俐，活力十足，性子确实别扭。</p>
月牙性子活跃，也很能和原梨说到一起，唯有芙颜沉默不语，跟在最后头，安静得像个透明人。</p>
有了原梨这个路标，伏荏染就跟着她走，沿路走走停停，感受着节日的喜庆，热闹朴实的生活气息，越发恋恋不舍起来。</p>
她不想回宫了，感觉住在宫外挺不错的，随时想出门就出门，想上街就上街。</p>
今日暮城大街小巷都挂起了花灯，整个暮城都落入了灯海之中，璀璨明亮，歌舞升平。</p>
街上还有许多杂耍艺人在表演，一群群人围在一起，摩肩接踵，喝彩欢呼声此起彼伏。</p>
伏荏染扒着弗谖的肩膀跳起来往里望，但前面人太多，根本看不清。</p>
弗谖突然走到她身后，双手插入她的腋下，直接将她举了起来，视野顿时就开阔了。</p>
旁边一个坐在父亲脖子上的小男孩朝她看过来，调皮的吐着舌头，用手指刮着脸皮，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p>
伏荏染当即脸皮就是一红，拍拍弗谖的手臂，让他放下自己，不好意思的扭头就走了。</p>
“都不知道收敛一点——”</p>
走在她前面的原梨嘀咕了一声，声音虽然压地低，伏荏染却还是听到了，脸颊不由更烫了。</p>
“原小姐，那些人手挽手的在做什么？”</p>
月牙望着前方拥挤人群中一群携手连臂的女人，她们有组织有规矩的一齐往同一个方向而去，清一色的妇女。</p>
原梨瞧了一眼，回答道，“暮城有一座十分出名的拱月桥，她们是要去走桥，也称走百病，祈求延年益寿、祛除百病。”</p>
月牙恍然大悟，接着听原梨问道，“你们要不要去拱月桥看看，那边更热闹。听说今天暮城首富家的钱大小姐要抛绣球招亲，很多青年才俊都要去。”</p>
伏荏染一听绣球招亲，当即眼睛就亮了，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那当然要去。”</p>
她还只听过绣球招亲，从没见过。</p>
这种事在暮国还比较少见，但听说在西溟国十分盛行。</p>
西溟国皇室曾出过女皇，所以女子地位较高，百姓也愿意生女儿，不似其他国家对儿子那般执着，一定要生儿子支应门庭。</p>
有些富裕人家舍不得将女儿嫁出去，或者家中只有女儿，就会让女儿抛绣球招婿上门。</p>
这种现象在西溟国见怪不怪，不过此时在暮城倒是一件新奇事。</p>
闻讯前去看热闹的人很多，伏荏染也是其中之一。</p>
等伏荏染到了仙客来时，主角还没有出来，只有两个丫鬟高高地站在二楼栏杆处，楼下大门外聚满了志在必得、翘首以盼的青年才俊们。</p>
仙客来是一座富丽堂皇的五层酒楼，整座酒楼被各式各样的精美花灯包围着，尤其是大门正中的长龙花灯，神气活现，格外夺目，可谓目前为止见到过的最有气势的花灯。</p>
仙客来外被堵得水泄不通，伏荏染根本没法靠近，只能远远地靠着河边的护栏往前张望着。</p>
身后河水潺潺，哗哗的水流声给这热火朝天的夜晚萦绕上一丝沉静和安详的气息。</p>
弗谖握着她的腰轻轻往上一举，便将她抱到护栏上坐着，双腿悬空，边舔着糖葫芦边悠哉地等着主角出场。</p>
没一会，仙客来的大小姐便千呼万唤始出来，袅袅身姿在二楼现身。</p>
一袭丹紫长裙娇艳妩媚，如旭日初升，面上蒙着一层薄纱，身姿婀娜，顾盼生辉。</p>
虽看不清全貌，但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越发妩媚勾人。</p>
下面的青年才俊们瞬间躁动起来，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伸长脖子争先恐后的呼喊着。</p>
“这钱大小姐真漂亮。”</p>
伏荏染离得虽远，但视野极好，视线正对着钱大小姐，将她举手投足的美丽都尽收眼底。</p>
原梨学着伏荏染坐到围栏上，不过她是自己跳上去的，不像伏荏染是被抱上去的。</p>
听见伏荏染的赞美，原梨当即哼了一声，“那是自然，钱大小姐是暮城公认的最出色的两个女子之一，这两人被称为东诗西曲。”</p>
“东诗西曲？还有一个是谁？”</p>
原梨道，“不久前刚入宫的胡相国的侄女。”</p>
伏荏染不置可否地当即笑出声，“胡娙娥？”</p>
念出这个人时完全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p>
胡娙娥长得是挺漂亮，但也没美到过惊天动地的地步吧。</p>
“东诗西曲说的是什么？”</p>
伏荏染一脸茫然的望着原梨，虚心求教的样子让她很是受用，咳了下嗓子，眉眼上扬解释起来。</p>
“东诗西曲分别指的胡娙娥和钱大小姐。胡娙娥冰雪聪明，擅长诗词歌赋，而且在棋艺上也有很大研究，及笄那年在一场诗会上凭借一首赏菊诗名声大噪，是暮城最受赞誉的才女。钱大小姐则弹得一手好琵琶，还曾得天上箫郎赞誉，合奏过一曲。”</p>
伏荏染听到这袭话，当即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扶着弗谖的肩膀谨防自己跌到河里去。</p>
“就她那样还被称才女呢？浮躁、傲慢、自以为是，这种性子怎么可能写得出诗来，她那才女之名不会是骗来的吧。”</p>
原梨狐疑的眯了眯眼，好奇道，“你和胡娙娥有仇？”</p>
伏荏染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摇了摇头，“仇算不上，她故意找我不痛快，互相看不顺眼罢了。别的不说，单说棋艺有多好，那绝对是哄人的。我昨日才与她玩了七八盘双陆，一言难尽。”</p>
两人正说着，就听前方有人大喊起来。</p>
“要抛了要抛了——”</p>
青年才俊们的高呼一声高过一声，全都高举起双手大喊着，“看我看我。”</p>
伏荏染的注意力转向了准备抛绣球的钱大小姐，她袅娜地走向栏杆边缘，手里捧着一个花团锦簇的绣球，梭巡着下方的众人，挑选着目标。</p>
现场参加接绣球的人显然都经过挑选，有仙客来的伙计在人群边缘守着，那些太过寒碜或者不干不净的人都被拦在了外面。</p>
随着海浪般汹涌的声潮一浪高过一浪，万众瞩目的绣球终于脱离了钱大小姐的手掌，从仙客来二楼飞落而下，划出一道紧张而甜蜜的弧度。</p>
楼下的男人顿时发了疯，全都跳起来去抢，所有人往一处挤。</p>
好些人崴了脚，还有两个摔在地上，被重重踩了两脚，场面好不壮观。</p>
伏荏染看得津津有味，咬下一颗糖葫芦包进嘴里，脸颊一鼓一鼓地，传出外面包裹的糖浆被咬碎的咔咔声响。</p>
就在这时，哄抢的人群中突然飞身跃起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穿着一身贴身劲装，勾勒出挺拔健硕的身材。</p>
身长八尺，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p>
他的轻功很好，踩着众人的肩膀，几个跨步就将飞在半空的绣球稳稳捞进掌心。</p>
接着足尖点肩，又是一个跃身，直接飞上二楼，站到了钱大小姐面前。</p>
他阔朗的眉眼阳光灿烂，笑容更甚，双手将绣球捧给钱大小姐，钱大小姐羞怯的看了他一眼，眼波含情，接了球。</p>
绣球招亲的结果就这么尘埃落定了。</p>
没抢到绣球之人皆是一脸惋惜之色，乘兴而来败兴而归。</p>
伏荏染望着二楼上那对般配的身影，饶有兴味的勾起嘴角，将山楂核吐在掌心里。</p>
“这两人……本来就是一对吧。”</p>
有点眼力的都看地出来，这两人绝不是陌生人，而且互相对望的目光暧昧柔情。</p>
弗谖也道，“看来今儿这绣球招亲不过是场热闹，钱大小姐早就有心上人了。”</p>
原梨这时也认出了那人，惊讶地咦了一声，“居然是她义兄抢到了球。”</p>
月牙赶忙好奇地问道，“这两人是义兄妹？怪不得。”</p>
原梨点下头，“以前在仙客来吃饭听伙计叫他大少爷，问了才知道他是仙客来老板的义子，也就是钱大小姐的义兄。原来他俩在一起了，倒是郎才女貌。”</p>
抛绣球的热闹慢慢散了场，伏荏染准备进仙客来坐坐，要是能一睹钱大小姐真容就更好了。她只要子时前回原府就可以了，时间还早。</p>
今儿她可以在原府住一宿，明儿再回宫。</p>
伏荏染抓着弗谖的手臂刚跳下围栏，原梨突然说道，“你们先进去，我看见熟人了，去打声招呼，等会就来。”</p>
她声音隐隐带着兴奋，说完不等伏荏染有反应，雀跃的便朝着远处一对锦衣华服的男女快步走去。</p>
伏荏染踮起脚望着，觉得那个锦衣女子有些眼熟，弗谖像是能读出她的心思，在她耳边念出了一个名字。</p>
“冯敏儿。”</p>
喔——</p>
伏荏染一下想起来了，那个女子是上次腊八节和她比赛投壶的冯敏儿，中尉大人的女儿。</p>
梅林之事发生后，冯敏儿就再也没有进过宫，伏荏染也没再见过她。</p>
除夕春宴连闭门思过的泽安郡主都想办法摆脱责罚进宫献艺，她却没有出席，倒是个有骨气的。</p>
“那她旁边那人是？”</p>
伏荏染等着弗谖帮她解答，等了半天身边的人却没出声。</p>
她侧脸看过去，目光猝不及防撞上一张摊开的手掌。</p>
掌心白皙细长，五根手指都有老茧，是习武留下来的。</p>
手掌正好举在伏荏染下巴的位置，中指往上勾了勾，一下就碰到她圆润的下巴，触感细腻。</p>
伏荏染瞬间一个激灵，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p>
方才弗谖逗弄她的姿势，远远看就像在调戏良家女子，说不出的暧昧。</p>
弗谖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得逞地邪邪勾唇，红唇启合，“奖励。”</p>
伏荏染嗔笑得瞟了他一眼，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放在他的掌心。</p>
“这么简单的小问题都要拔我头发，我头发就算再茂密，早晚也要被你拔秃。”</p>
弗谖宠溺的听着她小声抱怨，揉揉她被拔的位置，朝远处冯敏儿身边的男子扬了扬下巴。</p>
“那是冯维正，冯敏儿的胞弟。”</p>
伏荏染觉得这么名字有些耳熟，再不敢问弗谖，免得又要舍发，眨巴下眼睛自己想。</p>
“他不会就是天上箫郎的徒弟吧？”</p>
弗谖抿唇含笑的点点头。</p>
伏荏染忍不住多打量了冯维正几眼，他手里提着一个精美漂亮的宝塔宫灯，有几分清雅气质，但更多的还是世家子弟的金贵派头，并无什么特别。</p>
若外人不说，根本猜不出他是天上箫郎的徒弟。</p>
原梨和冯家姐弟说着话，看起来很熟，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不时偷眼打量冯维正，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p>
伏荏染张了张嘴，“原梨不会喜欢冯维正吧？”</p>
弗谖一本正经的道，“从男人的角度看，冯维正对她没意思。”</p>
伏荏染忍不住心疼原梨一息，居然还是单相思。</p>
不再看原梨那几人，伏荏染顺着人流往仙客来大门方向去，仙客来今日出尽了风头，进进出出全是客人，看来今天要赚翻了。</p>
伏荏染还没走到仙客来门口，抬眼时，倏得对上一双充满杀气的视线，面色瞬间一凝。</p>
他们此刻挤在人群里，周围全是陌生的人，一股危机感当即冲入脑顶。</p>
伏荏染刚想喊弗谖，就见那双充满杀气的视线已经朝她冲了过来，一把反射着银光的匕首直直朝她腰腹捅来。</p>
伏荏染的声音哽在了喉咙，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根本没法反应。</p>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惨无疑的时候，弗谖已经察觉了情况，一把攥住了那只握匕首的手，将对方手腕一翻，匕首应声落地。</p>
与此同时，弗谖也发出了一声闷哼。</p>
伏荏染被他揽在胸口，两人贴得很近，所以这轻微的闷哼声没有逃过她的耳朵。</p>
伏荏染转头往两人身后望去，这才瞧见弗谖身后还有一个人，将另一把匕首刺进了弗谖的后腰。</p>
伏荏染这才反应过来，她和弗谖同时遭了偷袭。</p>
弗谖不顾自己安危，先保护了伏荏染，结果被身后人得逞了。</p>
“弗谖——”</p>
伏荏染惊慌的大喊了一声，想要去看他伤地怎么样，却被他推向了芙颜，让芙颜保护好她，转而和身后的人交起手来。</p>
混乱一下子爆发了。</p>
拥挤的人群里突然冒出了数十个手拿武器的人，齐齐围向了弗谖，出手利落凶狠，招招致命。百姓们作鸟兽散，尖叫着四散逃窜，本来拥堵地水泄不通的路面很快就空旷起来，将交手的双方彻底暴露在人前。</p>
伏荏染望着战况，担忧着弗谖的伤，攥紧了双拳，催着芙颜去帮忙，却发现芙颜不知何时也与一批刺客交起手来。</p>
这些刺客也不知是分工明确，还是本就是两拨人。</p>
一伙专杀弗谖，一伙专杀伏荏染。</p>
杀弗谖的足有四五十人，后面又接二连三从各个隐藏处冒出一些人，死死纠缠住弗谖，把空地都占满了。</p>
弗谖武功高强，但环境复杂，杀手和百姓们混在一起，难尽全力。加上对方人数多，而且亦是高手，虽然暂时不能取他性命，却把他拖得死死的。</p>
伏荏染这边则只有芙颜一人护着，人数也不少，但显然武力要差一些，芙颜勉强能应付。</p>
月牙始终把伏荏染挡在身后，一有人靠近便用芙颜扔给她的匕首抵挡。</p>
月牙拉着伏荏染想要跑，可整个街道都被刺客围堵了，无处可逃，只能往后方的拱月桥而去。</p>
桥上有一大群妇女手挽手走百病，因为突如其来的拼杀场面，吓得大惊失色，面白如纸，手臂挽地更紧了，横梗在桥中间，一下子把桥给堵了，一时根本过不去。</p>
月牙推搡着那些慌乱失措的妇女想要挤过去，却突然瞧见桥对面又有几个浑身杀气的人快跑过来，手里全都拿着武器。</p>
月牙当即脸色大变，拉着伏荏染转头就往回跑。</p>
刀光剑影间，两人左跑右挡，完全暴露在刺客的视线中，无所遁形。</p>
弗谖和芙颜都被纠缠住了，分身乏术，根本没法来救她们，只能找地方躲藏。</p>
伏荏染累得身体冒汗，全身肌肉都紧绷在一起，环首四顾，一扭头，反客为主的拽着月牙就进了仙客来。</p>
仙客来里的客人们也听说了外面在杀人，有的躲了起来，有的大胆着凑到门口看热闹，还有的不以为然的继续听曲赏舞。</p>
两人在仙客来乱窜着，一路往楼上跑，越往上客人越少，也越安静。</p>
两人跑得汗流浃背，浑身燥热，随便推开一间空屋就躲了进去。</p>
伏荏染大喘着粗气拉开一条细小的窗缝往外看。</p>
这间屋子正好临街，从窗户正好能将楼下的战局看得清楚。</p>
伏荏染努力压制着砰砰乱跳的心，屏息凝气地注意着弗谖和芙颜的情况。</p>
弗谖后腰的伤不停在渗血，在大红色长袍上印出一片暗红，看着触目惊心。</p>
他虽被纠缠的无法脱身，却丝毫不见急噪，平静如水地自由应对，动作看似优雅，却招招狠辣绝决。</p>
芙颜一个飞身来到弗谖身后，两人背对背配合对敌，很快就扭转了局势。</p>
两拨刺客也混在了一起，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干脆一锅端了。</p>
越来越多的刺客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刺鼻的血腥味破坏了今夜的欢乐和喜庆，给整个暮城笼罩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p>
伏荏染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低声道，“闹这么大动静，巡逻的士兵应该一会就会到，只要再拖一会……”</p>
正说着，却听身后月牙惊慌的压低声音喊道，“主子，有人追上来了。”</p>
月牙一下把门关上，拉着她就满屋子找藏身的地方，“我们先躲起来。”</p>
可不等她们躲好，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两个浑身是血、杀气凛然的刺客就闯了进来。</p>
月牙反应迅敏，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先发制人地扑了上去。</p>
她要保护主子，绝不能让主子出事。</p>
但她的武功实在太弱了，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没撑过两个回合，直接被重重地扔了出去，整个人如秋日落叶般砸在墙上，吐出一大口血。</p>
伏荏染攥紧拳头分析着眼前情况，她和月牙肯定是没法反抗地，唯一地出路只能逃。</p>
但门被两个刺客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只有窗户。</p>
伏荏染当机立断地跑向月牙，扶起她，不等两个刺客猜到她的意图，一个纵身便从窗户跳了下去。</p>
往下跳时，伏荏染不忘朝楼下大喊着，“弗谖，接住我！”</p>
她和月牙手拉着手，尖叫着不断下坠，不敢看越来越的地面。</p>
没一会，腰上传来的束缚感让她们一下子睁开了眼睛。</p>
伏荏染以为是弗谖抱住了她，低头却发现缠在腰上的是一根红丝绸。</p>
与地面的距离不再缩短。</p>
她和月牙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身上拴着绳子，晃晃悠悠地挂在了仙客来的楼上。</p>
街上无数双或好奇、或嗤笑、或惊魂未定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p>
伏荏染和月牙从窗户被拉回去时，两个刺客已经死了，脖子上一道浅浅的剑痕，血都没流多少，一招毙命。</p>
月牙受到惊吓，恨不得抱着伏荏染的腿大哭一场，但看着屋里站满的人，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p>
她可不能给主子丢脸，否则弗谖会把她杀了的。</p>
屋里站了许多人，除了弗谖和芙颜，都是些让人意外的面孔。</p>
而用红丝绸救她们的是仙客来的钱大小姐。</p>
方才弗谖和芙颜根本没在楼下，幸好钱大小姐拉住了她们，不然她们那么跳下去，下面根本没人接。</p>
伏荏染郑重地向钱大小姐道了谢，“多谢出手相救，否则我们这会怕是已经摔得血肉模糊了。”</p>
钱大小姐欠身还礼，恭敬地道，“县主客气了。护客人安危是我们仙客来的职责。”</p>
钱大小姐此时已经摘了面纱，果如伏荏染猜想的，面纱下是张明艳动人的脸，美得不可方物，一举一动尽是风情。</p>
伏荏染讪笑，有些心虚。</p>
她是逃进来避难的，没在这花一分钱，根本不算客人。</p>
她抿抿唇没再多说，将视线转向了旁边那位脸色病白的质朴男人。</p>
“庄主，又见面了。”</p>
桃花春庄庄主温润一笑，抬手行了一礼，身后有些憨憨的少庄主跟着他一起行礼。</p>
“见过云桑县主，县主还记得我，实乃荣幸。”</p>
伏荏染乐地开玩笑，“春宴也才过去十多天，要这么快就记不得了，我这脑子也算白长了。”</p>
闻言众人都笑了，肃萧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p>
“今日多谢庄主和钱大小姐的救命大恩，若无你们，我今日怕就要进阎王殿了。”</p>
伏荏染再次郑重地向钱大小姐和庄主道谢，两人皆客气回礼。</p>
庄主温声道，“能在此偶遇县主也是缘分。县主日后若有空，不妨来桃花春庄小坐。”</p>
庄主此话一出，钱大小姐侧头看向他，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很快便隐藏好了。</p>
桃花春庄是何等地方，等闲根本不会邀请外人前去，便是达官显贵想要一探究竟，不得准许也迈不进大门半步。</p>
庄主却主动邀请云桑县主，今日还大费周章策划了一出戏，并且亲自到场。</p>
这位县主到底有何来历？</p>
钱大小姐心中疑惑，庄主已经出言邀请伏荏染移步他的包厢。</p>
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个茶，顺便等官府的人来清理残局。</p>
伏荏染不经意地瞟了少庄主一眼，目光从他腰间的佩剑上收回，没有拒绝。</p>
那两个刺客就是少庄主杀的，手法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当真人不可貌相。</p>
庄主的包厢就在这层楼的靠西侧的位置，离伏荏染躲的这间屋子很近，所以他才能刚好来救她们吧。</p>
几人落座，钱大小姐的义兄钱随带着一群侍女前来，送上一些新的茶点瓜果。</p>
钱大小姐的义兄便是方才绣球招亲拿到绣球的男人，此时近了看越发觉得英武，是个极出挑的人。</p>
伏荏染心不在焉地往包厢里间张望着，手指嘟嘟嘟敲击着案面。</p>
等了一会，瞧见月牙和弗谖出来，赶忙迎上去搀扶。</p>
“怎么样？”她急切地问道。</p>
月牙就着侍女端进来的水洗去手上地血污，宽慰地道，“主子别担心，刺得不是很深，没有伤到要害，已经止血了，养养便好。”</p>
“那就好。”</p>
伏荏染松了口气，扶着弗谖在自己旁边坐下。</p>
弗谖失笑，“不用那么紧张，一点小伤而已。”</p>
说着还给伏荏染倒了杯热热的玫瑰花蜜茶，让她压压惊。</p>
“不管怎么样，回宫后就好好躺两天，伤口愈合了才能下床。”</p>
伏荏染霸道地命令，弗谖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点了下头，“好，都听你的。”</p>
钱大小姐坐在对面，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两人自然而亲昵的动作，心中有了计较。</p>
钱大小姐帮着父亲经营这么大的酒楼，每日都要面对各色各样的人，心思灵动，最是懂得察言观色，伶俐的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方才见他与刺客交手，以一敌十依旧从容不迫，身手十分了得。”</p>
伏荏染与有荣焉地笑道，“他叫弗谖，是我的侍卫。”</p>
然后又介绍了身后站着的月牙和芙颜。</p>
钱大小姐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都客气地一一点头示意。</p>
钱大小姐也把她的义兄……不对，现在是未婚夫介绍给她。</p>
钱大小姐闺名雪衣，未婚夫与她同姓，单名一个随字。</p>
听这名字倒是逍遥自在。</p>
庄主含笑开口问道，“县主是第一次来仙客来吧？”</p>
伏荏染点点头，“自来暮城后初次出宫，就被绣球招亲的热闹吸引来了。”</p>
“仙客来的松鼠鱼不错，县主若有机会定要尝尝。我偶尔闲暇都会到这坐一坐，点一盘松鼠鱼，看楼下客人谈天说地。钱家兄妹为人很是热情。”</p>
虽才见过两次，但伏荏染感觉庄主不是那种多事之人，现在却主动为钱雪衣说话，加上之前两人一同出现救了她和月牙，</p>
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像普通的老板与食客的关系。</p>
莫非……钱雪衣是桃花春庄的人？</p>
或者说，仙客来是桃花春庄的产业。</p>
伏荏染和钱大小姐闲聊了几句，就听得庄主不时咳嗽，手绢掩唇，有时把脸都咳红了，呼吸也不似寻常人畅快。</p>
伏荏染关心地道，“庄主的脸色看着比上次见时憔悴了许多。我的婢女月牙对医术颇有造诣，若您不介意，可否帮您看看？”</p>
庄主微微张嘴喘了几口气，身体疲倦的往身后靠背上靠了靠，轻轻应了一声，“多谢县主关心，那就有劳了。”</p>
月牙跪在庄主身边替他把脉，包厢里的人都沉默着不发一丝声音。</p>
过了好一会，月牙才收回手道，“庄主是肺气挤压造成的咳嗽，婢子给您扎两针，可暂缓不适。但重要的是平日好好保养，再不可劳心伤神。”</p>
庄主闭了闭眼睛，任由月牙在他身上施针，然后无奈的轻叹了一声。</p>
“庄里事多，一大滩事情等着拿主意，哪儿能不劳心。宋念还年轻，我还丢不开手。”</p>
少庄主担忧地守在旁边，一张脸紧皱成一团，自责的垂下了头，“是我没用，让您操心受累。”</p>
庄主疼惜地拍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p>
钱雪衣接话道，“听说桃花春庄又安置了一批刚从云山关逃来的灾民？桃花春庄总在百姓受难时第一个站出来，怪不得如此受人尊敬。”</p>
“钱大小姐慎言。”</p>
听见钱雪衣的话，庄主脸色微沉，立马出声警告。</p>
她这话置朝廷于何地，置皇上于何地？若被有心人传播出去，定会引来祸端。</p>
庄主微不可见的看了钱雪衣一眼，温润的眸子暗含警告，钱雪衣当即收敛，歉疚地垂了垂头。</p>
“我们都是暮国的一份子，唯愿暮国昌隆顺遂，永无战争，百姓们再也不用受背井离乡之苦。”</p>
伏荏染目光在庄主和钱雪衣身上转了转，发现钱雪衣对庄主十分尊敬，甚至是服从。</p>
桃花春庄的威望果然不同凡响。</p>
“皇上不是已经拨下灾款了吗，为何还会有灾民进京逃难？”</p>
伏荏染话音落，庄主朝她投去一个悲伤而复杂的眼神，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似是假寐。</p>
钱雪衣观察了一下庄主的神情，试探的回答道，“暮城离战区千里之遥，路上刮风下雨、盗匪窃贼，等灾款送到灾民手里时早已饱经风霜。”</p>
钱雪衣因为庄主的斥责也变得谨慎起来，这话说的很含蓄，伏荏染还是一下就明白了。</p>
钱雪衣的意思是，有官员贪墨灾款。</p>
这个话题很敏感，伏荏染没有再说，心里却牢牢记下了。</p>
这时房门被人用力敲响，钱雪衣看了眼心无旁骛给庄主施针的月牙，快步上前开门。</p>
门口是满脸泪水、急得脸色发白的原梨。</p>
原梨不等钱雪衣开口，直接挤开面前的人闯了进来，瞧见伏荏染完好无缺的坐在屋里，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p>
原梨直挺挺的站在包厢中央，突然蹲下身子大哭起来。</p>
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整张脸都埋在了膝盖里，呜呜咽咽的哭声满是害怕和委屈，像断阻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听地伏荏染有些烦躁。</p>
“你别哭了，我这刚化险为夷，还想清静一下呢。这么多人看着，不嫌丢人啊？”</p>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幸好你没事。”</p>
原梨抽抽嗒嗒的哽咽着，伏荏染心中的那点不耐烦，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p>
这个表姐还挺可爱的。</p>
“我不好好的嘛，擦擦眼泪吧。”</p>
伏荏染把她扶到一边的坐榻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压惊。</p>
原梨肩膀还一耸一耸地，兀自掏出手绢擦泪，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p>
她不爱哭，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哭过两次，今天是真吓着了。</p>
伏荏染要出了事，姑母不得恨死她。</p>
说不定还会给原家带来麻烦。</p>
伏荏染安慰了原梨几句，弗谖却冷眼旁观，幽深的眸子暗含猜忌。</p>
伏荏染给原梨讲了事情过程，听到是钱雪衣救了她们时，原梨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p>
仙客来闻名暮城，奢华贵气，花费很高，随随便便一桌菜就要几十两银子，只有高官富商才能来得起。</p>
能来仙客来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p>
甚至可以说，到仙客来吃饭可谓身份的象征。</p>
便是原梨这个太后的亲侄女，也没来过两次，仙客来的大小姐一直活在美名和传言之中。</p>
但传言里从没说过钱雪衣这个八面玲珑的娇小姐还会武功，真是意外。</p>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伏荏染久久等待的京都巡逻终于姗姗来迟。</p>
看着领兵而来、穿着一身铠甲的中尉大人，伏荏染眼含暗嘲的望着他，一句话不说，兀自磕着瓜子。</p>
不久前才看到他的儿子女儿，这会又看到老爹，看来今晚她和冯家人很有缘。</p>
中尉冯连脸色窘然地解释着来迟的原因，说是有贼人趁着百姓们都出门观灯，造访了某位大官的府邸，丢失了许多贵重之物。</p>
冯连带兵查探，所以没能及时赶来，让县主受惊了。</p>
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伏荏染听地都想笑。</p>
今日上元节，观灯活动盛大，人流涌动，京都守备定然会加强巡逻，发生这么大动静，却一个巡逻士兵都没来。</p>
等到混乱都结束了，刺客都死完了，执金吾这才颠颠地跑来。</p>
怕是他们早就得了指令，刺杀之事不得插手阻挠吧。</p>
能有这么大的权力指挥中尉，整个暮城能有几个。</p>
而其中与她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她死的，八九不离十是后宫中最高高在上的那位吧。</p>
况且中尉得太后器重，整个朝堂何人不知。</p>
危险解除后，伏荏染才慢慢推理出这些细节，可笑之前躲刺客的时候还想着尽力拖延时间，等官兵来救。</p>
官兵怎么可能来，就算来怕也是看她死透没有，没死透乘机补一刀。</p>
伏荏染盯着面前神情复杂凝重的冯连，盯着他身上冰凉坚实的铠甲。</p>
他本该穿着这身铠甲保护百姓的安全，却在危险来临时龟缩不出，眼睁睁看着百姓置身于刀枪剑影的混乱之中。</p>
他根本不配穿这身铠甲！</p>sxbiquge/read/61/612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