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开口说什么，两个大酒壶从狗洞外被丢了进来，接着那人趴下身子，小臂撑着身体一寸寸钻了进来，动作利落，看起来格外熟练。</p>
直到两条腿都钻了进来，他双腿跳蹲，一下子跃了起来，将酒壶重新挂回脖子上，拍着身上的灰乐呵呵地望着伏荏苒。</p>
“你在这干嘛呢，被迷阵困住了？”</p>
伏荏苒又是一惊，这人居然知道这里有迷阵？</p>
“这里的墙都这么薄吗，你拳头就打穿了？”</p>
伏荏苒这会才凑近狗洞观察，红墙内部是由砖头砌成，外面刷了一层墙灰，非常厚，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穿的。</p>
这赖老头莫非是个深藏不露的武艺高手？</p>
如此想着，伏荏苒再看向那老头时的目光便探究、好奇起来。</p>
在酒铺敲诈她两大壶酒，没几个时辰又在这诡异的迷阵里相遇。</p>
一天碰见两回，倒真像他说的挺有缘。</p>
赖老头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直接对着地上的一块碎砖头踩了下去，也没看他使了多大的劲，砖头就又碎成了好几块。</p>
“这里的砖头软的很，随便一个人就能打碎。”</p>
伏荏苒好奇，蹲下身试了试，果然凭自己那棉花样的拳头都把砖头碎成了好几块。</p>
她又在狗洞边缘的碎裂处试了试，一拳上去，骨节差点都要断了，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p>
赖老头撸了把花白的山羊须，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p>
伏荏苒脸颊微红，却也明白了关窍。</p>
只有狗洞那一块是好打碎的软砖头，其他地方还是结结实实的硬砖头。</p>
只不过，桃花春庄为什么要在红墙上留这么一个漏洞？</p>
更重要的是，这么重要的事这个赖老头怎么知道的？</p>
这若是被贼人知道，桃花春庄就不是铁板一块了。</p>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你是谁，偷偷溜进庄子，不怕被抓？”</p>
赖老头抱怨的哎呀了一声，“这些问题真无趣，找点有趣的事，走，陪我喝酒去。”</p>
说着一把拽住了伏荏苒的手腕，大步就朝一个方向走去，潇洒的步伐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熟悉随意。</p>
伏荏苒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连连喊着，“等等，等等——”</p>
他看着一大把年纪，头发胡须都白了，走路还这么快，身体真是硬朗。</p>
“你连迷阵都知道怎么破？”</p>
赖老头撸了把胡须翘起嘴角，表情有些得意。</p>
“跟着我走就行了。”‘</p>
伏荏苒一步不落地跟着他，望着他用一根木簪随意挽在脑后的白发，几缕细碎的短发凌乱地飘飞着，却又给人洒脱的感觉。</p>
走着走着眼前的景致就陌生起来，伏荏苒知道自己应该是从迷阵里出来了，只是怎么出来的她一点都没注意到。</p>
赖老头轻车熟路地继续朝前走着，目标明确，脚步轻快，沿路竟然一个人都没遇到过。</p>
“这是去哪儿？”</p>
伏荏苒观察着环境，一如既往的陌生，只知道大体是朝北的方向，与春庄大门方向相背。</p>
“说了找酒喝啊。据我的可靠消息，慕渠酒的第一坛新酒就是被桃花春庄买了，我今天一定要喝到。”</p>
不断有说话的人声从前面的院子里传出，赖老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她从一个门锁生锈的偏僻角门溜了进去。</p>
赖老头显然对院子的格局十分了然，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顺利找到了藏酒的暗房。</p>
当他掏出暗房门锁的钥匙时，伏荏苒忍不住扶额，突然有种陪孩子玩小偷游戏的感觉。</p>
赖老头乐呵呵地解释，“我以前来过，有经验。”</p>
伏荏苒撇了下嘴，“不仅是有经验吧。”</p>
几乎都把桃花春庄摸透了，钥匙都准备好了，这个地方怕是没少来。</p>
咔哒——</p>
门锁开了，赖老头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在密密麻麻上百个酒坛里，吸着鼻子一个坛子一个坛子的闻。</p>
煽动地鼻翼一收一缩，眼中写满了兴奋的光，在这幽暗的暗房里显得格外明亮。</p>
伏荏苒望了房门外面一眼，将门从里面关上，在一张缺了一角的长案上坐下。</p>
屁股还没坐结实，赖老头已经抱着一个花盆大小的酒坛子乐颠颠地跑过来，嘴里不断溢出欢快的笑声。</p>
嘴角眼捎齐齐上翘着，挤出一条条深壑，脸颊也激动地泛红。</p>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今儿可算来对了，否则怕是得后悔一辈子。”</p>
他跟着一屁股在长案上坐下，边叽里呱啦说着边打开酒坛，对嘴就是一口豪饮。</p>
“爽！烈！妙！”</p>
连着三个感叹字，袖子往嘴上一抹，直接把酒坛塞到伏荏苒怀里。</p>
“你也尝尝。”</p>
伏荏苒看他那豪爽痛快样，本就口渴，这会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p>
但她可不敢喝酒，铁定要出洋相。</p>
“我就不用了。那您在这慢慢喝，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p>
她还要去武司找救兵，不能再多留了。</p>
赖老头闻言立马咋呼起来，“不行，你怎么能留我一个人在这，你得陪我。”</p>
说着就拽住她的衣袖，用力一扯，伏荏苒直接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回了长案上。</p>
而她腕上的镶金血玉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抽了出来，举在眼前来回欣赏。</p>
“妍丽如血，真是漂亮啊——”</p>
赖老头啧啧赞叹，眼底似乎萦绕起一缕怀念的神情。</p>
伏荏苒直觉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伸手去抢，“还给我，那是我娘的遗物。”</p>
可她前扑的身体却陡然停住了，瞳孔微微放大，鼻翼煽动，用力嗅着空气中的味道。</p>
是那股奇异的香气，又闻到了！</p>
她有些不确定般反反复复地深呼吸，那香气越来越浓郁，想忽略都难。</p>
香气来的突然，她再一次可以肯定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p>
前几次是要么因为醉酒，要么因为情绪起伏，今日又是为何呢？</p>
“还你，看你那宝贝样。”</p>
赖老头动作利索地又重新将镶金血玉镯戴回她的皓腕上。</p>
迷醉的香气骤然消散。</p>
伏荏苒倏地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手腕。</p>
莫非是因为这血玉镯？</p>
赖老头瞧她一直发呆，嘴角轻勾，突然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唤回她的思绪，接着之前的话题死皮赖脸地命令。</p>
“是我把你从迷阵带出来的，你不能忘恩负义，必须一直跟着我，直到我平安出去。万一我被人抓了，你也好救我。”</p>
呵呵。</p>
伏荏苒闻言，嘴皮抽动了一下，心里腹诽，就他对桃花春庄的熟悉度怎么可能被抓。</p>
“喝酒听曲乐似神仙。你来首曲子，助助兴。”</p>
赖老头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几包下酒菜，盐花生、酥豌豆、煮毛豆。</p>
他一腿垂着，一腿支起踩在长案上，背靠在墙壁上，一口慕渠酒，一口盐花生，笑呵呵地等着她唱歌助酒，十足的赖皮。</p>
伏荏苒突然有些晃神，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亲切感，这个场景似乎似曾相识。</p>
还真是有备而来，她这会算是真的相信他是来偷酒喝的。</p>
伏荏苒鬼使神差地低低吟唱起来，嗓音柔和清灵，曲调温馨悠长，是一首词曲简单的渔家小调。</p>
等她唱了大半才倏然回神，歌声也一下子中断。</p>
她怎么会唱这首渔家小调，她何时听过，怎么不记得？</p>
赖老头正享受地品着美酒听着小曲，手指嗒嗒嗒地在长案上敲击着，含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看不懂的怅然情绪。</p>
曲子一停，他的手指也跟着一顿，轻蹙起眉头不满地啧了一声。</p>
“怎么停了，还没完呢。”</p>
伏荏苒思绪不清地胡乱嗯啊了两声，咳了咳嗓子旧话重提，“你到底是什么人？对桃花春庄这么熟，还有暗房的钥匙，你本就是桃花春庄的人吧？”</p>
赖老头看自己是听不成小曲了，剥了一把毛豆，一口扔进嘴里，细细嚼着。</p>
“我啊，一个漂泊浪人。”</p>
唇角斜勾，一副老不正经的痞样。</p>
伏荏苒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衣着随意，举止粗犷，浑身江湖气，这话有可信度。</p>
“那你怎么知道桃花春庄这么多事。”</p>
赖老头摇头晃脑地道，“山人自有妙计。”</p>
圣殿可谓天下第一民间组织，无论朝堂江湖，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探其虚实，但从来都是无功而返。</p>
桃花春庄作为三大分支之一，神秘低调，禁卫森严，无人能窥得庐山真面目。</p>
他一个江湖人却能孤身进出若无人之境，定然来历不凡。</p>
“我本事多着呢，告诉你，别说桃花春庄，就是圣殿所在的指穹山我都去过。”</p>
赖老头高仰着下巴，一副不怕牛皮吹破的模样。</p>
他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精彩绝伦的江湖经历，伏荏苒就静静地看他夸夸其谈，不时应和两声。</p>
“是吗？”</p>
“你真厉害。”</p>
“你知道的真多。”</p>
赖老头讲得声情并茂，洋洋得意，看伏荏苒听得认真，突然冒出了一句。</p>
“小丫头，你我有缘，不如结个异姓父女。”</p>
伏荏苒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p>
异姓父女？这什么东西。</p>
他的脑子怎么长的，想一出是一出。</p>
“您开玩笑呢吧，我只听过异姓兄弟，没听过异姓父女。”</p>
赖老头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拒绝之意，兀自开心地笑着，对她越瞧越满意。</p>
“我无儿无女，年纪大了就觉得挺孤单的。你挺对我胃口，以后我就是你爹了，叫声爹来听听。”</p>
伏荏苒星眸圆瞪，这老头也太不靠谱了，抓着姑娘就要当人爹。</p>
“我都不认识你你就想当我爹，分明是占我便宜。而且我有爹。”</p>
虽然不记得，但她知道自己的爹是天泱国太宰伏晢明。</p>
赖老头挥了挥手，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道，“我不嫌弃你。爹不怕多，多一个爹多一个依靠嘛。”</p>
灌了一口酒，砸吧着嘴又道，“做我女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以后铁定不会后悔。我大度，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p>
赖老头一副‘你捡了大便宜’的模样，洋洋得意，嘴巴都要笑裂了。</p>
伏荏苒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听下去了，否则真可能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找了个爹。</p>
她站起身，“我要走了，后会有期。祝你走的时候不会被抓到。”</p>
说着不等赖老头反应过来就快步离开了暗房，结果门一打开迎面便撞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p>
伏荏苒被撞了个趔趄，还没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劈头盖脸便是一声激动地质问，</p>
“你是谁，怎么会在暗房里。”</p>
伏荏苒身体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们这是私闯，下意识回头望向屋里的赖老头，可长案上哪儿还有赖老头的身影。</p>
而暗房东侧的角落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光，原来那还有一扇半人宽的透气窄窗。</p>
赖老头的一片衣角从窄窗处一闪而过。</p>
这就把她扔了？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吧。</p>
前一瞬还说要当他爹，这一瞬就自己开溜了。</p>
没义气！</p>
门口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赖老头，指着窄窗的方向大喊一声，“是谁，别跑！”</p>
拔腿就想去追，突然想起伏荏苒，立马又收回脚步折返回来，扣着她的肩膀生怕她也跑了。</p>
“说，你们是哪个司的人，偷溜进暗房干什么？那个逃跑的同伙又是谁？我告诉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就把你交给监察司。”</p>
伏荏苒肩膀被捏的生疼，扭了扭肩膀想要摆脱他的铁钳，他反倒警告地收紧了力道。</p>
“来暗房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喝酒。”</p>
“桃花春庄除了节日和宴席都要禁酒，任何人私下饮酒都得重罚十大棍。走，跟我领罚去。”</p>
“啊？”</p>
伏荏苒惊呼一声，连忙求饶，“我错了，以后再不会了，大哥你就发发善心放我一马吧，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p>
一声大哥把男人听得愣了一下。</p>
伏荏苒这会才看清这人的长相，浓眉大眼，鼻梁挺拔，五官虽不出众，却十分立体。</p>
他比常人更黑些，皮肤却很光滑，穿着小工的服饰，看着是个阳光硬朗的男人。</p>
此时男人板着一张脸，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伏荏苒真担心被拉去一顿好打。</p>
十大棍，肉不得开了花呀。</p>
“大哥，我初来乍到不知桃花春庄的规矩，我以为酒存着就是让人喝的呢。而且我一个姑娘，哪儿受得了那么重的惩罚，你就怜香惜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好？”</p>
男人肃然面孔微微松动，活动着眼珠把她上下打量一番。</p>
“你是哪个司的呀，怎么从没见过你？”</p>
这姑娘连桃花春庄的服饰都没换，看来真是刚来的，来这一个多月终于遇到比他资历还小的人，不由轻咳一声，挺直腰板，端出了前辈的架子。</p>
伏荏苒笑了笑，那笑容又痛苦又讨好，绕开他的话题道，“大哥，您能先松开我吗，肩膀都要碎了。”</p>
男人视线在她纤瘦的肩膀上晃了一下，痛快地松开五指。</p>
伏荏苒瞬间得到解脱，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便再不敢动弹，肯定被捏青了。</p>
“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你认我当大哥，我自然会罩着你。”</p>
伏荏苒嘴角抽搐，心里呵呵两声。</p>
今儿是怎么回事，不是有人想当他爹就是有人想当她大哥，她这么吃香的吗。</p>
“这个……”</p>
“怎么，不同意？”</p>
男人眼睛一瞪，那张轮廓分明的黝黑面孔确有几分威慑力。</p>
伏荏苒摆摆手，“不是，不过这事……我得和我家里的大哥商量一下。你也是大哥，家里大哥也是大哥，这以后不得混了。”</p>
“小事，各喊各的，我不介意。多个大哥多条路。”</p>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刚刚才听赖老头说过，多一个爹多一个依靠，现在又是多个大哥多条路。</p>
伏荏苒忍不住啧啧有声，这两人才该结一个异姓父子，说话的调调一模一样。</p>
“我叫洪达拉，以后就是你大哥了，再叫声大哥来听听。”</p>
伏荏苒瞠目结舌，红红的双唇动了动，这声‘大哥’却怎么都喊不出口了。</p>
“你要认谁当大哥啊，经过我同意了吗？”</p>
一个悦耳的嗓音突然打破尴尬，伏荏苒寻声望去，五官瞬间舒展开来，如迎着阳光的向日葵般灿烂。</p>
“弗谖！“</p>
她大步朝迎面走来的几人跑去，见到熟悉的人，身处陌生地方的不安瞬间消散了。</p>
弗谖自然地捏了捏她的手，目光温柔含笑，抬眼看向暗房门口的男人时却瞬间冷凝下来。</p>
“你要当她大哥？”低沉里嗓音里满是质问的压迫感。</p>
洪达拉倒是一点没怯场，泰然反问，“你是谁？”</p>
“她的侍卫。”</p>
洪达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目光询问的看向伏荏苒，“你还有侍卫？”</p>
在桃花春庄，除了庄主没谁有专属的侍卫，这个女孩是新来的小工吗？</p>
所有来到桃花春庄的人都是从打杂跑腿的小工做起，她说自己是新来的，他便想当然的以为她是个小工。</p>
“你只是侍卫，我当不当她大哥关你什么事。”</p>
“弗谖于我如兄如友。”</p>
伏荏苒适时表态，乖顺地往身边弗谖身边靠了靠，两人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亲近。</p>
“我家主子乃庄主贵客，你莫不是也想成为庄主的座上宾！”</p>
一句话，把洪达拉臊地脸通红，黝黑的皮肤盖着倒不怎么显得出来。</p>
两串咳嗽响起，被遗忘的庄主插话询问洪达拉，“你是哪司的，为何在此？”</p>
伏荏苒方才只注意到弗谖，都把庄主忘了，这会才正式地朝他屈膝见礼。</p>
“冒昧来访，打扰了。初次来便闹出误会，真不好意思。”</p>
而后目光在庄主和弗谖身上转了一圈。</p>
“你们怎么一块来的？弗谖怎么知道我在这？”</p>
庄主解释，“庄子的人传信县主来了时，正巧碰见弗谖侍卫到处寻你，便带他一道来了。”</p>
伏荏苒点点头，又朝庄主深施一礼，“还未多谢庄主收留。”</p>
庄主丝毫不拿乔，客气回道，“县主客气了。”</p>
洪达拉听着他们的对话，整个人都定住了，目光呆呆地钉在庄主身上。</p>
这个脸色苍白、孱弱质朴的人是庄主？</p>
他自入桃花春庄，还没见过庄主。</p>
洪达拉恭敬地见了礼，回答庄主方才的问话。</p>
“小人孤独司小工洪达拉，来此拿司员们洗晒好的衣服，碰巧听见暗房里有人唱歌就来看一看，然后便撞见了这位姑娘，另有一人从暗房的窄窗逃跑了。”</p>
伏荏苒尴尬的摸了摸鬓角，红着脸解释，“我在迷阵里碰到个老头，他说是来偷喝慕渠酒的。他把我带出迷阵，然后就带到了这。”</p>
赖老头在红墙上砸了个洞的事她没说，直觉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公之于众。</p>
庄主听闻果然脸色一凝，快步进了暗房，看着长案边散落一地的毛豆壳和歪倒的空酒坛，表情越发暗沉。</p>
几张装下酒菜的油纸随意的扔在长案上，一眼看去一片狼藉。</p>
伏荏苒和弗谖跟了进来，想要解释些什么，庄主却突然转头问道，“人走了多久了？”</p>
伏荏苒顿了一下，“就……一刻钟。”</p>
闻言，庄主急急忙忙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伏荏苒这个客人，止步倒了一声歉。</p>
“在下还有事，不能亲自招待，县主请随意。”</p>
说着目光一下锁定站在暗房门口发怔的洪达拉，“将县主带去碧落轩安置，好好照料，不得怠慢。”</p>
洪达拉有片刻迟钝，立马躬身应声，再抬起头时庄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p>
碧落轩，那可是最靠近流生堂的院落，专为贵客准备的客居住所。</p>
不过常年空置，几年也来不了一个贵客。</p>
或者说是大多客人都称不上贵客。</p>
今天，碧落轩来客了。</p>
“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庄主。”</p>
弗谖话音落便看见田光丰大汗淋漓地往这边找来，见到伏荏苒，这才停下来撑着双膝大喘气。</p>
“主子，原来您在这，让小人好找。”</p>
弗谖垂眸，看他的眼神带着不悦。</p>
伏荏苒没管田光丰，和弗谖说起芙颜的事。</p>
“她不知道我在这，你去找找她，把她带回来。”</p>
弗谖应了一声，“放心。”</p>
转身欲走，突然被伏荏苒喊住，转回头问道，“还有事？”</p>
伏荏苒抿了下唇，“算了，等你回来再说。”</p>
弗谖沉默半息，点头离去。</p>
弗谖昂首阔步地穿梭在复杂的回廊间，步伐毫无迟疑，对这的地理结构了如指掌。</p>
气宇轩昂的身形，绝色无双的容颜，都让沿路之人惊艳侧目。</p>
进入布满迷阵和机关的桃林，很快就看见了等候着的庄主。</p>
庄主手扶着一棵桃树轻轻咳嗽着，脸色有些疲倦，眉心拧着一抹无奈，将弗谖引到那个落满石块、碎屑的狗洞边。</p>
“他来了暮城，你也不派人跟着？这墙都补了多少回了！”</p>
弗谖语带责问，却并未真正的发怒。庄主垂首认错，一句辩解都没有。</p>
“是属下办事不利，想必阿爷是特意来看县主的。”</p>
“顺便偷酒喝。”</p>
弗谖接了一句，声线冷硬，语气里却隐隐透着无奈和纵容。</p>
他一直盯着那个大洞，他当然知道阿爷是特意来看荏苒的。</p>
他是想她了。</p>
庄主知道弗谖对阿爷向来是口硬心软，不由失笑道，“那些酒本就是特意给他买的，倒是没进错肚子。”</p>
“人找到了吗？”</p>
庄主摇了摇头，“没追上。现在封城，他肯定还在城里，我已经吩咐人仔细去找。”</p>
弗谖沉吟了片刻却道，“他不出现也好，反倒容易引起太后注意。让他去吧。”</p>
庄主应下了。</p>
弗谖最后看了那大洞一眼，“快点补好，最近桃花春庄要看紧门户。”</p>
“属下明白。”</p>
庄主抬起视线时，哪儿还有弗谖的身影。</p>
他朝安静的桃林唤了一声‘阿念’。</p>
少庄主宋念身轻如燕地落在他面前，也不知方才藏在哪儿，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p>
庄主咳嗽了两声，指指墙上的洞，“把这补上。武司的人全都打起精神，夜间巡逻增加一倍，所有地方不能有死角。县主在庄子里，不得有失。”</p>
宋念认认真真地应着，把庄主送走，立马亲自扛了材料来把洞补上。</p>
手脚利索，有条不紊，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p>sxbiquge/read/61/612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