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来了。”余杰一回头，看到罗耀，那一丝疲惫瞬间从脸上一扫而空，露出开心的笑容。</p>
君子攸宁，出自《诗经》，这是他成年之后，父亲给他去的字，希望他这辈子安安定定的意思。</p>
“老师怎么突然来海防了？”</p>
“坐，坐下说。”余杰招呼一声。</p>
“谢谢老师。”罗耀走过去，在余杰面前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p>
“喝茶，这是我从国内带过来的茶叶，云南的普洱茶。”余杰亲自给罗耀泡茶，罗耀连忙起身过去结果炭炉上的铁壶，换做自己来。</p>
“老师，请。”</p>
“攸宁，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来海防。”余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p>
“老师，您不是在黔阳负责特训班吗，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我也是很吃惊。”罗耀当然知道余杰来安南的目的，但是他还的装作不知道。</p>
“没办法，吃的军统这碗饭，就得服从上级的命令。”余杰道，“我来，是有重要任务的。”</p>
“河内的那位？”</p>
“看破不说破，攸宁，我就喜欢你身上这种沉稳和聪明，这是临训班所有学员中很多人都不具备的。”余杰呵呵一笑。</p>
“本来，我和宫慧是要去河内的，您来海防……”</p>
“我是自己来的，没有请示戴老板。”余杰并没有避讳自己的学生，他也知道，自己的行踪瞒不了戴雨农。</p>
他即便现在不知道，将来也是会知道的。</p>
“那您这是？”</p>
“河内是一趟浑水，但凡这一次去的，估计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余杰这已经是跟罗耀推心置腹了。</p>
他从河内赶来海防，就是为了不让罗耀去河内的。</p>
他不想让罗耀有任何机会介入河内的事情，他很清楚，那件事不管成败，参与的人都没好事儿。</p>
尤其是他这个行动负责人。</p>
这是戴雨农的阳谋，他看的很清楚，却又无法抗命。</p>
带了一届临训班，黔阳班本来顺理成章的也是由他带下去的，但是他在临训班学员中的威望令戴产生了忌惮。</p>
这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继续非要留在黔阳班当副班主任，可能后果更严重。</p>
而刺杀汪兆铭，不论成败，反而后果是最轻的。</p>
成功了，那不必说，功劳风头盖过戴雨农，戴绝不会放过自己，失败了，那就更不必说了。</p>
他的资历反而成了负担。</p>
如果再把罗耀卷进来，那他的前程可就断送了，他不能看大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得到消息，直接就从河内来海防见他了。</p>
“老师，不至于的，我的任务跟您没有丝毫关系。”罗耀道，“戴主任安排我过境河内，可能就是单纯的想让我们师生有机会见上一面。”</p>
“哦？”</p>
“我的任务，就是护送那个从美国来的密码破译天才，前美国军情局破译科，密码破译天才赫伯特·亚德利来华，因为国内的通道不安全了，他有携带众多秘密文件，所以，才取道安南回国。”罗耀解释道。</p>
“原来是这样，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余杰松了一口气，如果戴雨农是把罗耀调来河内参加刺杀行动的，那他觉得是自己连累罗耀了。</p>
“老师，您这趟任务，有多少把握？”罗耀问道。</p>
“哎！”余杰叹了一口气，“把握不大，汪兆铭这个人非常谨慎，想要找到他在防卫上的漏洞，太难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试过多种办法，要么被迫中止，要么就是失败了。”</p>
“失败一次，对方必然会改进防卫漏洞，那下一次就更难了。”罗耀道。</p>
“是呀，我们在河内的行动收到了法属印度支那当局的打压，还有，日方也派遣了一支队伍在河内跟我们作对，我们是两面受敌，别说完成任务了，活动都异常困难。”余杰说道。</p>
“老师，既然任务不可为，为什么不向上峰说明？”</p>
“这是个政治任务，没有拒绝的权利！”余杰道，“那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我们都要去完成它。”</p>
“老师，要不要试一试其他办法，比如远程攻击？”</p>
“远程攻击，不行，我们到哪里去寻找可以宣称攻击的武器，即便是有，也不一定能有准确的命中目标，一旦失败，那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余杰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太异想天开了。</p>
“老师，如果威力足够的话，未尝不能达到目的？”</p>
“这……我考虑，考虑吧。”余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还是说一说你完成这个任务后，还回江城吗？”</p>
“戴主任的意思，是想让我暂时不回江城，留在山城待上一段时间。”罗耀当然不能跟余杰说戴雨农想要让他协助亚德利成立密电破译中心的事情，毕竟，这事儿现在还留在口头上。</p>
公事儿，私事儿，他还是分得清的。</p>
就好比余杰来河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不也没有在电报中跟他提及吗？</p>
“李孚分在了甲室，担任机要员，文子善去了二处国际科担任科员，他们两个起步都比较高，你到了山城，可以跟他们聚一下。”余杰道。</p>
“他们两个倒是前途一片光明！”罗耀有那么一点儿羡慕道，后方，安全，又是在本部机关，只要做的好，升迁要比那些在外面拼死拼活的人快的多。</p>
“你比他们要快得多，如果你现在回局本部任职的话，起码是一个科长，起点比他们还要高。”余杰笑道。</p>
“那不是我想要的。”罗耀道，羡慕归羡慕，可真让他去过这样的生活，他还真未必会愿意。</p>
“我就知道你是坐不住机关的，不然，当初你也不会选择学情报方向的，谍参队才是最有前途的。”余杰笑道。</p>
“老师，沈彧大哥呢，这一次他没陪您过来吗？”罗耀问道。</p>
沈彧是余杰的小舅子，基本上两个人都是在一块儿工作的，很少分开，余杰来了河内，他也应该跟过来了。</p>
沈彧的身手在特训班的教官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执行刺杀汪兆铭这样艰难的任务应该是首要人选才是。</p>
“他没来，在黔阳班负责总务工作，不过，我已经半个月没有跟他联系了。”余杰说道。</p>
“哦，是这样。”</p>
“先生，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先吃饭？”苏敬敲门进来，禀告一声。</p>
说话不觉时间，这感觉还没过多久，天都已经黑了。</p>
“好，攸宁，那咱们就先吃饭，便宴，就我跟你，小苏，还有宫慧四个人，其他人就算了。”余杰道。</p>
亚德利虽然是贵客，可按照规矩，他是不能够主动跟他接触的，免得引起戴雨农的猜忌。</p>
罗耀三人都算是他的学生，这师生之间吃顿便饭，那也是应该的。</p>
在去吃饭的路上，余杰小声问道：“我听说宫慧受了伤，严重吗？”</p>
“伤的不轻，不过没有性命之忧。”</p>
“那就好，你们俩在临训班关系就不错，又在江城一块儿工作，这关系就没再进一步？”余杰打趣的问道。</p>
罗耀尴尬一笑：“老师，我早就说过，日寇不逐，我是不会谈个人问题的。”</p>
“你呀，这个成家立业是每个男人的必要人生过程，这抗战要是打上一二十年的话，你还不成家了？”</p>
“老师，我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我不想到时候留下孤儿寡母的，那样我会死的很牵挂的。”</p>
“呸呸，这说的什么话，谁说你就一定会牺牲？”余杰脸拉下来喝斥一声，“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p>
“老师，我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这没什么可避讳的，人固有一死，干我们这一行的，若是怕死，趁早改行！”</p>
“你呀，就是这个倔脾气，我也是拿你没办法，反正，你小子给我小心点儿，别动不动逞英雄，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p>
罗耀能领会余杰对他的拳拳关怀之意，但他也不会为了谁轻易的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原则。</p>
“不管你们最终怎么样，老师还是希望你们两个都好。”</p>
“小苏，把我那瓶酒拿过来！”余杰是每吨无酒不欢的，只要坐下来吃饭，肯定是要喝酒的。</p>
“好的，先生。”</p>
“攸宁，小苏，你们两个坐下来陪我喝两杯。”余杰招呼道，“这瓶酒可是我从国内带过来的，就剩下这瓶了，今天晚上咱们三个把它喝了。”</p>
“谢谢老师。”</p>
“宫慧呀，以后跟攸宁一样，叫我老师，余副主任叫的多生分！”余杰纠正宫慧的称呼道。</p>
宫慧愣了一下，看了罗耀一眼，她们这些学员跟罗耀是有区别的，一般情况下都是称呼余杰为“余副主任”或者“余主任”。</p>
而罗耀则不一样，是叫“老师”的。</p>
“是我让你叫老师，你看他干什么？”余杰看到宫慧跟罗耀这个眼神小动作，嘿嘿一笑道。</p>
“是，老师。”宫慧忙点头叫了一声。</p>
“这就对了嘛，以后就这么叫。”余杰脸上绽放出无比欢喜的笑容。</p>
倒是一旁陪着的苏敬投过来一丝羡慕的表情，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这罗耀是余杰的学生，他们的关系近一点儿没啥关系，他不一样，若是也近了，估计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p>
这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p>
有些事情羡慕不来。</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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