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熙侯爵站在暗处,迷惑地看着布兰多与芙雷娅离开内庭。“那个女人是谁?”“似乎是公主殿下的近卫骑士,大人。”“这么说燕堡有意与王党接近咯,还是说这是他们的一步暗棋?”侯爵大人皱了皱眉头,他认定布兰多才是燕堡伯爵,这突然杀出来的棋子让他感到一丝威胁。
“区区燕堡而已,何足侯爵大人挂齿。”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尤熙侯爵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名络腮胡的武官,他认得此人,正是未在会上露面的维托金伯爵,他是黑刃军团的军团长,军人出身,西法赫公爵的死忠之一。
“尤熙侯爵。”维托金伯爵身边静立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微微向国王的弟弟鞠了一躬。尤熙侯爵这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少年身上带着少壮派军人咄咄逼人的锋芒,眼神亮得惊人,好像是一头正欲展翅的雏鹰。
尤熙侯爵眉毛动了一下,好像认出了对方来。
不过对于黑刃军团长的问题,他并不打算回答。燕堡自然不足为虑,但那背后站着伍德大主祭就不同了,不过尤熙侯爵心中冷笑,并不打算将这个信息透露给这个粗俗的乡巴佬。相反,他面露惊喜,问候道:“塞西尔?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灰山的猎场我真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比陛下的皇家猎场可带劲多了。怎么,有时间你还欢迎我去作客么?”
维托金伯爵皱了皱眉头,塞西尔是他的本名,不过贵族之间往往只有仇敌和密友才会直呼其名。尤熙侯爵显然不是他的密友,但仇敌更说不上,他也清楚这位侯爵大人的‘威名’在外,不过对方说到灰山的猎场时,他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变了脸色。
那涉及到一件几乎令他家族蒙羞的隐私,上一次奥伯古七世到维托金领巡视时,这位风流成性的侯爵大人竟然强暴了他的妹妹。当然,这本来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坏就坏在对方的未婚夫当时也在城堡之中。他自然不敢让国王陛下蒙羞,只有让自己的妹妹承担了此事的责任,那个可怜的女人至今还在修道院里当修女,一想到这件事维托金伯爵就忍不住有点气急败坏。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冲着尤熙侯爵发火也无济于事——这是个被放任惯了的家伙——维托金伯爵知道自己国王的弟弟一向睚眦必报,心胸狭小,没人愿意得罪这样的人。更不用说现在对方背后还有大人物撑腰。“侯爵大人说笑了,”维托金伯爵勉强笑了笑:“怎敢于陛下的猎场相比……倒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应该是侯爵大人几天前遇到的那一位吧。”
尤熙侯爵假装变了脸色,同时心中暗骂老家伙消息真灵通。“哪一位?”他假装不解。
“侯爵大人不必隐瞒,这年轻人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被他打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维托金伯爵笑眯眯地用手摸了摸下巴,也不嫌络腮胡子刺手,“不过少年骄横可不是什么好事,精灵有一句谚语——‘最强壮的野兽,往往沦为猎人的猎物’。”
对于维托金伯爵这夹枪带棒的安慰,尤熙侯爵表面气得脸色青铁,心中暗骂这家伙不怀好意。不过他眼珠一转,忽然看到维托金伯爵身边的年轻人,忙假装生气地说道:“真是晦气,本来以为对方不过是哪里来的乡巴佬,不知撞了什么运竟得了主祭大人的青睐;想必一二十年后,这家伙又是埃鲁因顶尖的存在。”
他这句话一出口,维托金伯爵与那个少年就变了脸色。他们何尝不知道这句话里的意思,现任黑刃军团军团长——维托金伯爵本人就曾受上一任主祭祝福,因此才有今天的地位。而他本人的能力事实上远不及布兰多,他也清楚这一点,如此一来,可以想象未来布兰多的成就必定远胜于他。
他皱了皱眉,心想尤熙这家伙莫非是意有所指。他忍不住悄悄看了对方一眼,却发现侯爵大人脸色青铁,不像是故意挑拨的样子。维托金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位国王的弟弟,自然也不会怀疑对方能有这个心计。
这时维托金身边的少年笑了笑:“的确如此,论个人实力,在这个年纪恐怕埃鲁因也找不出比他更天才的人物。不过贵族政治,从来不是凭个人的实力说话,北方的贵族们恐怕也不会因为一个天才的缘故而将到手的利益拱手让出。实力强大诸如剑圣一般的人物,在战场之上也不过只能逞匹夫之勇而已。”
“是么?”尤熙侯爵露出厌恶的表情:“说在埃鲁因也找不出比他更天才的人物,恐怕也未必。听说托尼格尔出了一位豪杰,也不过区区二十岁就踏入黄金领域,并且在军事上也展示出非凡的天赋。不知阁下认为如何?”
少年面色一红,竟然拿他和一介盗匪比较,这在贵族之间绝对是最大的侮辱。若不是维托金伯爵事先已经提醒过他对方一向出无忌,加上两人之间身份相差太远,否则今天在这里西法赫大公还未对王党大打出手,自己内部就先有一场决斗要上演。
不过即使如此,年轻人还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办法对国王的弟弟出手,但心中却把引起这次话题的布兰多暗恨上了,至于尤熙侯爵口中托尼格尔那位‘豪杰’,少年还没自甘堕落到去和一位盗匪计较,在他看来,两人的身份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时候维托金终于发现了不妥,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尤熙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他不疑有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好了,托尼格尔那是让德内尔那混蛋要担心的事情,与我们诸位无关吧?”
“自然。”尤熙侯爵耸了耸肩,“在下也不过是顺带一提而已。”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维托金伯爵终于看不下去了,咬咬牙恨恨道:“好了,侯爵大人,你明知道我是来为那位大人物代话的。归正传罢——你们准备的替死鬼让那位大人物很不满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来,欧弗韦尔和马卡罗都是精明的家伙,你就不怕他们识破引起警觉?”
“警觉又能怎样,”尤熙侯爵笑了笑:“本来我就不支持这么干。我不认为我那位可爱的侄女儿能翻得起什么浪来,你们直接让她退位让贤不就好了?”
“她还没登基,退什么位?何况要退也是哈鲁泽的事情。”维托金伯爵暗骂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还是小声提醒道:“难道你想让民众留下我们埃鲁因贵族在克鲁兹人威逼下退让的印象?”
“那又如何,难道事实不是如此么?”尤熙侯爵微微一笑:“莫非你们以为在下还在乎那点名声,其实我刚好是想要拖你们一起垫背而已,既然你们想要王位,那自然得付出一点什么吧?”
维托金伯爵好悬没被气死:“你简直是疯了。”
“你说什么?”尤熙侯爵面色一冷。
维托金这才想起自己面前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忙打了个激灵答道:“没什么,只是……这太疯狂了。如果让民众留下炎之圣殿与克鲁兹人能左右埃鲁因贵族意见的影响,恐怕会不利于西法赫家族的统治,到时候,埃鲁因就名存实亡了。即使是看在你侄子未来的前途的份上,你也好歹认真点吧?”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尤熙侯爵冷笑:“你们又想要捞到好处,又不想付出代价,黑锅就让我和安列克来背?王储也没这么好当的。老实说,今天上午的计划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我相信安列克那老家伙一点也不意外,区区八个黄金阶,你们以为真的留得下利伍兹与公主殿下?你太小看了我们王室的力量吧,现在摆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借助克鲁兹人之手逼迫我侄女退位让贤,一是回到北方去准备战争。”
“想必安列克那老家伙就等着你们选择第二条路吧。”尤熙侯爵笑眯眯地答道,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维托金伯爵面色一红一白,连对方将他比作狗屎都故不得了,背心湿淋淋地出了一身冷汗。半晌,他才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尤熙侯爵一眼:“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你要带给那位大人物的话么,我明白了。”
尤熙侯爵耸耸肩:“难道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怕克鲁兹人怕得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那倒也是,侯爵大人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维托金伯爵恨恨地丢下一句话,这才狼狈不堪地离开了内庭。只是他一转身,尤熙侯爵脸上笑眯眯的神色就冷了下来,他搓了搓修长的手指,眼神中的杀机毫不保留。
“侯爵大人,你认识那个年轻人?”这时,他身边的侍从小声问了一句。
“那应该是维托金指定的继承人,我恰好知道他,在和托奎宁狮人打了几次漂亮仗,堪称完美,也是个天才,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未来的黑刃军团下一任军团长恐怕就要落到他头上了。真是个幸运儿啊。”侯爵笑了笑:“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
白瓷茶杯中的红茶已经完全冷却了,凝固成玛瑙一样的颜色。布置得富丽堂皇的书房里只有寥寥几人,柔和的光线从落地的窗户中洒进地毯中,外面是远山;光线将屋内的人分开成两边,一边是布兰多与芙雷娅,一边是神色安静的公主殿下、她身边立着尼玫西丝、利伍兹、马卡罗与欧弗韦尔,还有一个布兰多叫不出名字、微微有些秃顶的中年贵族。
埃鲁因未来的小国王,那个名叫哈鲁泽的少年就站在这个中年贵族身边。
布兰多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时间细细地打量这位公主殿下,印象之中那层神秘的光环褪去之后,这位半精灵少女的美貌动人经一步明晰起来。好在他见过的美人儿也不少了,稍微有了些抵抗力,他在记忆之中对比,忽然发现前一世这位公主殿下在他印象之中除了坚强、不屈与身上那种闪耀的信仰之外并未留下太多的印象,反而像是一个美丽的符号。
而眼前这一位,显然要真实亲切得多。
若要布兰多给一个评价,那么就是一个美丽的半精灵少女而已,银色的卷发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纤细的肩头仿佛包裹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之中。只是对方眉宇之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恼,这个本应该正处于花季的少女身上显然背负着太多东西。
至少布兰多作为现代人一半的灵魂,无法理解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如何能理解政治斗争中最肮脏黑暗的一面,并自愿投身其中。布兰多在论坛上看过一些分析的主题,其中就有关于这位公主殿下的回忆录,她把自己看作一种商品,接受了埃鲁因公主这个高高在上的荣耀——在他人看来是荣耀,但在她看来是责任。
他上一世并未近距离接触过这位公主,学姐曾说过她是个傻孩子——布兰多不禁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浑身上下透着精明的少女,她真的傻么?
现实中对于这种人,布兰多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但在这里,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好像是吸引他飞蛾扑火一般。好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后,布兰多的心性早已非同以往,他默默地注视了这位公主殿下一会,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事实上——布兰多并不认为王党、包括现在的公主殿下在内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的确,只是现在的埃鲁因没有比她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了。布兰多是个懒人,在他想来,只要帮助埃鲁因度过这一难关,不再重蹈历史之覆辙,想必这个国家再延续个一两百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至于更远,他从未考虑过。世界上从未有千秋万代的王朝,他不过是想弥补遗憾而已,其实他更大的兴趣是去探索荒野之外的世界。
“首先感谢你在会场上的救驾,布兰多先生,”书房内的沉默首先被公主打破,她亲自开口道谢——声音柔和而好听,“不过这句谢谢我实在是说不出口,王党与你素未谋面,但你却给予了我们很多帮助,每一次我都还没来得及向你致谢呢,说起来这真是失礼至极——”
“长公主殿下。”布兰多习惯性地开口道。
不过他一开口,就发现对面格里菲因眼神中亮了亮,其他人也大多变了脸色。布兰多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犯了个错误——长公主是国王的姐姐,这个头衔是哈鲁泽加冕之后格里菲因获得摄政王公主之位之后才有的,他一时口误说了出来,实在是有大逆不道之嫌。
好在王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在他们看来布兰多这么说就是认可了哈鲁泽的地位,这是一个站队的行为。政治上最忌讳站队不明,布兰多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反而赢得了利伍兹、马卡罗在内所有人的好感,甚至那个一直对布兰多有成见的老宫廷法师也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年轻人机智稳重,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来站队,不愧是大家族的后代,所有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布兰多自然不知道自己一句口误引起了这么多误会,他苦笑了一下,只能继续说道:“在托尼格尔发生的事情,其实是我利用了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大可不必致歉。”
“是么?”格里菲因心情大好,她微微一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未真正认识过布兰多先生。而外面传说您是高地骑士,我能请问这是真的么?”
布兰多点了点头。</div>123xyq/read/3/38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