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承志面色阴沉，眼神锋锐，郭存信便知道，外甥这是起疑了。</p>
他不由笑道：“连我你都信不过？”</p>
是郭存信干的？</p>
李承志悚然一惊。</p>
“不是我，是舅兄。”</p>
郭存信解释道：“镇北将军府节制秦州、华州、雍州、岐州、豳州等五州军事，杨氏所在的弘农县自然也在其治下。</p>
舅兄虽只是司马，但位卑却权重，所以与这些世家多有来往。时日长了，自能结交几位志同道合之士，杨舒便是其中之一。</p>
自泾州生乱后，他二人便谋划，若是朝廷反应太慢，又该如何起兵平乱，因此几乎每日都通信息。再加你又似横空出世一般，一来二去，就将你也捎带上了……</p>
不过你放心，舅兄告予杨舒的，大多都是从我这里听去的，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p>
李承志心中稍安。</p>
他还以为杨舒厉害到没边了，竟连自己身边都埋了眼线？</p>
还好不是……</p>
也确实是如舅父所说，杨舒知道的，全都是自己已公开的事情。</p>
比如卖刀换马，比如请张敬之出山，又比被谣传的天智神授……</p>
李承志稍一沉吟，又将杨舒唆使赵渊，与自己发生冲突的事情说了一遍。</p>
郭存信听的微微点头：“你能得这些人杰看重，也算你的幸事。你也不要心生埋怨，不要误会了延容公等对你的誊护之心……他们只是不想你行差踏错，一念之差上了贼船，最终落个被清算的下场。”</p>
“什么贼船？”</p>
李承志有些诧异。</p>
郭存信左右瞅了一眼，低声说道：“还能有谁，高肇呀？”</p>
延容公，还“等？”</p>
李承志眼珠微转：“还有谁？”</p>
“多了去了！”郭存信回道，“大多是受高肇构陷、迫害的士族门阀，也有如舅兄这般的忠贞之士……”</p>
我去，人还不少？</p>
但他们只是为了反高肇么？</p>
他不只一次听李松、胡保宗等人讲起过，高肇如何擅专、如何跋扈、如何肆意妄为。</p>
杀皇室宗亲外戚如同砍瓜切菜，构陷迫害鲜卑贵族、汉家门阀有如家常便饭，比之西汉之王莽都有过之而无不及。</p>
意思是迟早都会反……</p>
要不是李承志是穿越而来，差点就信了。</p>
他依稀记得，至多还有五六年，当今皇帝便会驾崩。皇帝都未发丧，胡保宗的族姐生的太子都还未继位，满朝文武都还在哭灵，但就在当天夜里，高氏满门几乎被屠了个干净。</p>
试问，若真是王莽一般的人物，能这般轻易的就被铲除？</p>
稍有些脑子就能猜出，擅杀皇室也罢，构陷门阀也罢，若没有皇帝的授意默许，借高肇一百个胆子，他也做不出来。</p>
他就是个背锅的……</p>
自己都能想到的问题，杨舒这些人想不到？</p>
那就有意思了。</p>
杨舒这些人到是想清君侧，还是说，他们的终极目的，是想反了这元魏皇帝？</p>
怪不得会被称为“志同道合之士”？</p>
听，多熟悉的词儿？</p>
但李承志又有些不解。</p>
就算想造反，也不应该是自己呀，为什么就不去拢络李始贤？</p>
与元魏皇室要仇有仇，要怨有怨，领军打仗更是一把好手，不比自己更合适？</p>
不对，谁说没拢络过。</p>
为何是同样的罪名，轮到赵氏，十几个族人子弟人头落地。但换成李始贤，才只是挨了一百鞭？</p>
怪不得李时又说，李始贤见了杨舒就绕着走，自己还以为是李始贤以示恭敬之意？</p>
这说不准，还真是在绕着走……</p>
看他脸色急变，目露惊疑，郭存信哪还不知道李承志在猜什么，不由的气笑道：“你以为个个都如你父亲，脑子里除了造反还是造反？</p>
只因先皇急功近利，操之过急，留下的沉疴积弊极多，这些元族（鲜卑）显贵，已隐有不稳之相。</p>
再加当今陛下心思深沉，难以琢磨，而这高肇假借陛下之名，构陷汉家士族门阀之事多有发生，延容公等便以为，应早做打算……”</p>
李承志猛松一口气。</p>
你早说吗，害的我还以为身边尽是一窝的反贼。</p>
原来是这些人已从珠丝马迹中看出，这元魏的汉化改革的步子迈的太大，已然扯到了蛋，怕那些被强行压下去鲜卑人反扑，所以有备无患？</p>
啧啧，这嗅觉，也是厉害了。</p>
六镇起义的根本原因，不就是鲜卑贵族觉的元魏皇室的脑子坏掉了，可着劲的压迫鲜卑人，却极度的优容汉人所导致的么？</p>
但即便已料到了又能怎么样？</p>
该发生的依然会发生。</p>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皇帝不是汉人。</p>
汉族门阀想让元魏皇室彻底汉化，却忘了汉化的再彻底，元魏皇室骨子里依然带着胡族的烙印。</p>
元魏皇室更清楚，如果真要让鲜卑彻底同化，这天下能不能轮到姓元的来做，都不一定。</p>
结果便是当今皇帝只想着搞平衡，今天拉拢一下汉族，杀掉一批胡族，明天再拉拢一下胡族，杀掉一批汉族。结果便是两方都不讨好，哪个也没把哪个同化完全。导致矛盾日积月累，再终爆发……</p>
看看六镇起义后，将北魏一分为二的西魏和东魏，想想都觉的可笑：前者主体是汉人，当权者却是汉化后的胡人。后者主体是胡人，当权者却是胡化的汉人？</p>
历史上独此一家，绝无分号！</p>
李承志心念微动，笑吟吟的盯着郭存信：“那舅舅呢？”</p>
“我？”郭存信呵呵一笑，“舅舅文不能上马，武不能安邦。说高雅些是祭酒，说直白些，就是一夫子，哪里来的那般大的能耐？”</p>
李承志心中明了，却不点破。</p>
这么隐密的事你都知道，还敢说不是同伙？</p>
只是参与的不深罢了。</p>
说准确一点，是因为郭存信这个位置不尴不尬，不大好发挥作用。</p>
难道让他光明正大的给士族子弟灌输反胡的思想？</p>
嫌命太长了吧……</p>
但反过再说讲，不得不说这些人见识深远，也确实对自己不错。</p>
至多五六年，高肇就该倒台了，若沦为同党，最后肯定没什么好下场。</p>
但还是那句话，两者的层级差着这么多，他们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p>
还有，这与胡家有什么关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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