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p>
不管任何技艺，只要练的够久，都能达到“唯手熟尔的程度。</p>
五六百胡骑列着长长的骑阵，均是一骑三马：两匹备马在前，骑兵列在第三排，而后整整齐齐的从墙下奔过。</p>
胡兵都不用举盾，经过城墙时只需来个蹬里藏身，就能轻轻松松的躲过墙上射下的箭。</p>
亲卫射出的十支箭，有八九支都射到了马身上，根本射不到人。</p>
趁墙上的卫兵不备，胡兵稍一露个头，而然振臂一挥，手里的绳套就套在了城墙的垛口和断茬上……</p>
只听一阵“轰隆隆”的震响，眨眼间，不长的一段城墙就被拉的七零八散。</p>
能供亲卫驻足的城墙越来越短，至多再有半刻，白骑就不得不跳下墙，或者摔下墙。</p>
再往外，数千胡骑围成了一个大圆，就如无边无际的大海，被围在中心的白骑就像大海中的孤岛，垂死挣扎着。</p>
李承志已经无心愤怒了。</p>
就算再怒，也只是白废力气。</p>
拼命吧……</p>
他转过头，在李亮、李睿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拼死一搏吧，能逃一个算一个……”</p>
李亮、李睿猛一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骑枪。</p>
李承志又一沉吟，看着高文君，轻声笑道：“别着急自杀，万一有奇迹呢？”</p>
奇迹？</p>
她早已做好准备，李承志赴难之时，便是她殉节之时。</p>
高文君眼角含泪，莲步亲挪，往前轻轻一靠，抱住了李承志的臂膀，又将脸贴在了他的怀里：“郎君大恩，只有来世再报了！”</p>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高文君此举很是离经叛道，但又有谁会在意呢？</p>
命都快要没了……</p>
李承志不由自主的僵了僵，只觉“嗡”的一下，一股酥麻感袭遍全身，感觉脸都木了。</p>
妹的，旱的太久了……</p>
他一声轻叹，伸出双臂，大大方方的抱了抱高文君。又往后一退，看着她笑道：“但愿你我还有下辈子……”</p>
对高文君而言，这比什么情话，什么誓言都要让她感动。</p>
她猛的笑了起来，像是百花怒放，美的让人窒息。</p>
高文君仿佛认定了一般，神情无比坚定：“郎君放心，会有的……”</p>
有么？</p>
天知道！</p>
李承志吐了一口气，伸手一探抓住了那杆大纛，用力的在膝盖上一垫。</p>
只听“喀嚓”一声，旗杆断成了两截，连着旗仗的一端只剩了三尺多。</p>
他将旗杆插进甲领，穿过腰带，仔仔细细的固定好，</p>
又朝李亮、李睿及一众兵卒呲牙一笑：“走了！”</p>
语气之轻松，表情之淡然，好似是要出趟门，很快就会回来一样。</p>
所有亲卫齐齐的往前一踏，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脸上尽是慷慨悲壮之色。</p>
反应迟顿如魏瑜，都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激昂豪烈的气息。虽然吓的小脸煞白，但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罕见的没让眼泪流下来。</p>
他最不喜欢哭的……</p>
胡骑再一次的绕到墙下，准备彻底将城墙拉到。</p>
李承志双膝半曲，双眼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胡骑。</p>
有几骑尤为显眼，马竟然披着全铠，分明就是胡兵截住了白骑惊走的甲马。</p>
就他了……</p>
李承志猛一咬牙，重重的一脚跺在墙垛上。只听“咚”的一声重响，一截城跺应声而裂。余音都未消散，李承志就像一支箭一般的射了出去。</p>
压根没有想到，会有人从墙上跳下来？</p>
那个胡兵才刚从马腹下探出头，正准备将绳套抛出去，猛觉头顶一暗，抬眼一看，仿佛有一头巨鹰向他扑来。</p>
人？</p>
心中刚刚生出一丝惊疑的念头，只觉头上一痛，像是被飞奔的马撞了一样，身体一轻，竟腾云驾雾似的飞了出去。</p>
李承志一枪抽飞胡兵，又重重的撞到了马背上。</p>
像是压来了一座山，马身猛的往下一沉，似是要跪下去。</p>
电光石火之间，李承志右手的槊枪飞一般的往地上一扎，左手猛提马鞍。</p>
只听“忽律律”的一声长嘶，眼看就要栽倒在地的战马，竟被他硬生生提了起来。</p>
四只马蹄一挺，战马当即就立直了马身，李承志一撑槊枪，飞身跃于马上，而后猛提槊枪横向一扫。</p>
就像真的看到了闪电，其后的胡兵只觉闪过了一道白影，眼前一花，头上一震，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就彻底失去了知觉。</p>
那一枪，竟硬生生的抽塌了胡兵的半张脸，一股血箭飚起，就如一朵鲜花。</p>
又听几声重响，不但前后的几个胡兵接连落马，就连马都被李承志抽跪了好几匹。</p>
后面的胡兵还藏在蹬下，根本无一丝防备，直直的就撞了上来。马也根本无处可躲，蹄下一绊，直挺挺的就栽了下去。</p>
只声一阵“噗通噗通”，胡骑眨眼间就绊到了十数匹。骑队的阵形当即就被打乱，马速何止慢了一倍。</p>
李亮等人没有李承志力气大，身体更不如李承志矫健，虽然也跟着跳下了墙，但至多也就是跳到了墙根下，才刚刚爬起身。</p>
此时一看，哪还不知郎君在为他们创造机会？</p>
“抢马……”李亮一声厉吼，双手紧握长枪，朝一骑胡兵冲了过去。</p>
胡兵手里还拿的是绳套，情急之下抛了过来。但李亮只是头一歪就躲了过去，准准的一枪将胡兵顶下了马。</p>
拽缰、抓鞍、踩蹬……等李亮上了马，哪还有李承志的影子？</p>
“郎君……”</p>
猛听一声嘶吼，李亮顺声一看，李睿已早先他一步抢到了马，此时就像疯了一般的砍杀着周边的胡骑和战马。</p>
再往北看，李承志背负战旗，一骑绝尘，已然径直朝北，一往无前的冲向了胡军的中阵。</p>
离他至多五十丈，正迎风飘荡着一杆大纛。上面虽无字号，但其大无比，一只叫不出名字的怪兽栩栩如生。</p>
那是慕容定的帅旗！</p>
孤骑夺帅？</p>
李亮一懵，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像是着了火，一股热血奔腾而出，直往头上涌。</p>
“郎君！”他猛的一声大吼，倒提长枪，枪攥狠狠的扎在了马股上。</p>
但战马刚迈出了蹄，就被随后而至的胡兵堵了回来。</p>
他们慢了一步，已被胡兵给围死了……</p>
……</p>
高文君站在墙上，双手握着匕首，紧紧的抵在胸口，十指骨节捏的“咯咯”做响。</p>
身体虽然在发抖，但她脸上极为平静，甚至还挂着一丝笑，双眼只是紧紧的盯着那道单枪匹马，杀向数千胡骑的身影。</p>
虽只一人，但气势却胜万马千军……</p>
高文君的手突然就不抖了，刀尖轻轻往里一刺，刺破了皮袍，又刺破了纱衣。皮肤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刀尖上冰凉的寒意。</p>
双眼盯着李承志，她又腾出了一只手，揉了揉魏瑜的小脑袋：“小瑜儿，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心驰神往，梦寐以求都想要见识到的‘盖世无双的大英雄，世无其二的伟丈夫’……”</p>
魏瑜吓的浑身狂颤，嘴唇都咬出了血。</p>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都已吓成了这副模样，却硬忍着没掉下一滴眼泪：“可……可是，他就要死了呀……”</p>
高文君轻声笑道：“是呀，所以姐姐要先走一步，去陪他……”</p>
眼见奔出了数百胡骑，直迎李承志而来，高文君猛的一咬牙，握着刀的右手往里一送，刀尖就刺破了胸口的皮肤。</p>
堪堪就要扎进去的时候，突听墙下一阵乱吼，像是敲响了破锣。</p>
高文君下意识的一顿。</p>
喊的是鲜卑语，她听的真真切切：“白骑……是李承志的救兵……杀过来了……杀过来了？”</p>
李承志的救兵？</p>
哪来的？</p>
高文君浑身一震，心中刚生出一丝疑惑，像是无数的雄鹰齐齐的发出了唳鸣，耳中猛的响起一阵刺耳的哨声。</p>
她猛的一抬头：像是飘来的一道巨云，又似是压来了一座大山，一道白色的洪流突然出现在北方的天际下。</p>
蹄声如雷，哨声更似是要刺破云宵，越来越近！</p>
墙下的那数百胡骑竟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围杀白骑的节奏突然一慢。</p>
几个胡骑队主遥相嘶喊着：</p>
“北部的白骑杀过来了……竟如此多？”</p>
“有边墙阻挡，中军怕是逃都无处可逃，只能向东西溃散……”</p>
“若非慕容定一意孤行，我等此时早已翻过了祁连山，怎会遭此大祸？”</p>
“眼下该如何，是回援中军，还是快马予大汗通禀？”</p>
此话一出，竟附合声一片：“快走……若被白骑围死，连给大汗报信的人都没有……”</p>
“对对……宜早不宜迟……”</p>
又一阵呼喝，数百胡骑竟然折转向南，奔过豁口狂逃而去。</p>
救兵来了……</p>
救兵来了？</p>
可是……李承志呢？</p>
高文君猛的跳上了跺口。</p>
“蹦蹦蹦……”</p>
数百只弓齐齐松弦，似是捅了巢的马蜂，数不清的箭支朝李承志激射而去。</p>
只是一轮，李承志和战马的身上就钉满了箭支。</p>
那是箭头恰好射入了甲缝，被嵌了进去。</p>
但李承志并未落马，战马也未倒下，依旧毅然决然的冲向了无边无际的胡阵。</p>
不知为何，他竟然未听到那哨声？</p>
但就算他听到了，也已然来不及了……</p>
高文君抹了一把泪，急声说道：“小瑜儿，你有救了，乖乖的藏好了……嗯，回到洛京，代我向叔父谢罪，就说侄女不孝……”</p>
看她抓起了弓和箭囊，似是要下墙，魏瑜悚然一惊：“姐姐，你去哪？”</p>
高文君看着李承志的背影，嫣然一笑，语气却说不出的坚定：“我对天发过誓：他活我就活，他死，我也死……”</p>
话音方落，她就奔下了墙，翻身上了一匹空马，朝李承志追去。</p>
咬破了嘴唇才住的泪水，突然就从眼中狂涌而出。魏瑜哭的撕心裂肺，一遍又一遍的责备着自己：自己真没用……就该跟着姐姐一起去……</p>
……</p>
看着漫山遍野，越奔越近的白骑，慕容定面黄如蜡，像是大病了一场。</p>
他想不通，之前墙下杀声震天时都还在观望的达奚，为何突然就不要命似的扑了上来？</p>
是真的不要命：奔至最前是那五百白甲骑兵，其后就是白甲营的旗仗，慕容定甚至能够断定，那旗帐之下的金甲军将，十之八九就是达奚。</p>
手中似是拿着一柄横刀，一刀接一刀的抽在马股上，时不时的就会溅起一朵血花。</p>
若是两军对阵，主将如此靠前，跟找死没什么区别……</p>
可能是达奚已然知道，被自己困在此处的才是白甲营真正的主帅——李承志。</p>
更有可能，达奚已被白甲营的将士裹挟，不得已才身先士卒……</p>
慕容定左右环视，看了看目露惊恐的几员副将，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p>
若是甫一遭遇，自己率领着两千骧卫，未尝没有一战之力。</p>
但大汗心有顾忌，这三千骧卫全是一天派一支或一队，历时足有半月才凑够的三千之数。</p>
前期兵少，自然只能被魏兵追着跑，所以即便到人多之时，士卒也早已失了锐气。</p>
再加白骑甲坚马壮，士气无双，骧卫败了几次之后，更是在心中生出“白骑不可胜之”的印像。几相一叠加，如今再看白骑不要命一般的扑杀过来，骧卫又有几分战意？</p>
第一时间生出的念头，定然就是“逃”……</p>
若是硬要他们迎战，怕是溃的更快。</p>
慕容定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撤吧，只要翻越边墙，达奚定然不敢再追……回归王庭后，代我向大汗请罪：定愧对于他，更愧对于列祖列宗……”</p>
慕容定分明是存了死志。</p>
但几个骧卫的副将不但没感激，反而对慕容定隐生怨恨：若非他心生贪念，非要擒杀李承志用来抵罪，此时早已翻过祁连山了。</p>
大汗历时近二十载，呕心历血，几乎耗尽国力才拼凑出了近万骧卫，今日怕是足要折损上千之数？</p>
慕容定便是生擒了一百个李承志，也难逃一死……</p>
副将心中暗恨，又厉声下着令：“兵分三路，各经墩城、及东西两处豁口过墙！”</p>
之后，他猛的转过头，目光阴冷的盯着慕容定：“大人，骧卫来之不易，还望你能利用那李氏小儿拖一拖……我也定会向奏请大汗，对大人诸子网开一面！”</p>
他说的隐讳，慕容定却心知肚明：只要有人能将李承志困在此地，身后的白骑九成九不会继续往前追……</p>
仿佛在一瞬间，慕容定就老了几十岁。</p>
什么时候，这等小人物都能威胁自己了？</p>
但由不得他不答应，不然都不用伏连筹出手，骧卫副将就能让他慕容定断子绝孙。</p>
时也，命也……</p>
慕容定惨笑一声，凄声吼道：“儿郎们，随我冲……”</p>
吼声刚落，他便毅然决然的冲了上去。</p>
其后的三百亲卫明知必死，也只能咬着牙跟上去。</p>
三百余骑冲向了被射的跟刺猬一样的李承志，牢牢的将他围在了中间……</p>
李承志感觉自己的壮态非常奇怪：离敌人越近，肾上腺素就飚的越快，激的身上的每一只毛孔都在发颤。</p>
感知更是异常清晰，仿佛装了雷达，胡兵刺来的每一枪，砍来的每一刀都好像是慢镜头一样，大部分都会被他轻松躲过。</p>
便是挨上几下，竟也感受不到多少疼痛。</p>
这应该就是书中所说的“杀疯了吧”？</p>
哈哈……疯了才好！</p>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p>
一时间，就真如猛虎下山一般，李承志勇不可挡。</p>
枪如毒龙，疾若流星，又快又准。</p>
一个接一个的胡兵捂着脖子喷着血，一头栽落马下。要么就是被一枪抽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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