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并不太清楚喜耳的唱功如何,直接把他招来店里一则因为只认识他一个唱戏的,二则便是看中了他的好样貌。
她想即便功底一般,有那般无可匹敌的容貌加持,也是非常容易火的。
人都是视觉动物,漂亮的东西更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便如现代的明星,最火的绝不是那些专业能力最精湛的,绝世美颜有时比起专业能力更有利。
当然,没有专业能力光好看也是无法长久的,所以想要一直红就要不停提升自己。
而喜耳的功底显然大大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这是捡到宝了。
喜耳说他之所以离开京城是因为得罪了人,混不下去,猜来多半便是被人嫉妒了。
又有实力又有样貌,顶配啊。
井甘每次瞧着他练戏,似乎都能看到日后自家戏园子宾客如潮的情景,想想都觉得激动。
“你那如影随形的瞎眼仆人呢?”
井甘脸上的笑收敛了下来,警告地瞥了韩凡一眼,“给我放尊重点,如果不想再被打。”
韩凡瘪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就知道护着他,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
井甘不理他,又听了会喜耳练戏,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韩凡扭着身子问她去哪儿,井甘已经迈出了屋子,头也不回,“去萧家吃饭。”
韩凡一下子窜起来,“我也去。”
迈开长腿就追了上去。
阿兰住在了省城就没法每天去武馆练武,萧千翎主动请了萧铭的亲卫小达帮忙指导。
按萧千翎的话说,“小达可是经历了地狱训练,从五千暗卫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我爹的亲卫。放眼天下,比他更厉害的人超不过两位数,可比那武馆馆主牛逼多了。”
牛逼这次还是从井甘那学来的,很符合她的语气和脾性,已然成了她如今的口头禅。
阿兰成才心切,而且能让小达那样的人物指导,机会难得,自不会拒绝。
所以阿兰就从之前每天往返武馆和家的日常,变成了每天往返萧家和戏园子。
不过小达是萧铭的亲卫,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萧铭的安全,所以并非时时都在萧府,能教导阿兰的时间也不多。
阿兰大多时候还是自己练习。
不过今日萧铭休沐在家,小达也就没啥事,靠在梅树下认真指点阿兰,不时对他的招式、动作做出纠正,态度很认真,当真像个师父。
皇太后由顾嬷嬷搀扶着到院子里散步,远远瞧见他们两人在桃树下练武,便走近瞧了瞧。
小达看见皇太后,连忙站直身体快步上前行礼,顺带回头提醒阿兰,“太后娘娘在此,快行礼。”
阿兰已经停了下来,木剑背在身后,闻言愣了一下。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朝着脚步声的方向望去,低下了头颅。
“这位少年不知是何人啊?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皇太后视力已经慢慢恢复了,视线落在阿兰低垂的脸庞上。
小达回答道,“这是井小姐的护卫,不能说话也看不见。”
皇太后呆了一下,又瞎又哑?
看向阿兰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惋惜和怜悯。
顾嬷嬷在皇太后身边小声道,“太后,阿兰公子之前跟着井小姐一起去的莲华行宫,您也见过。”
不过当时皇太后视力模糊,什么都瞧不见,所以也认不得她。
皇太后淡淡地点了点头,“身体不便还努力习武,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孩子。”
皇太后夸了一句,却见阿兰态度淡淡的,并没有被夸奖的喜悦和受宠若惊。
皇太后心想着这少年心性真是稳重,也不再打扰他们练武,扶着顾嬷嬷的手臂准备继续去别处逛逛。
可就在她拐弯时,视线不经意瞥到阿兰抬起了头,整张脸清晰地露了出来。
皇太后一下子顿住脚步,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他是……
“兰,兰,你是……”
皇太后喃喃着,满脸的不可置信和猝不及防的惊喜。
她唇瓣有些颤抖,眼角已经泛起了红。
她的话不待说完,就见阿兰一个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握着皇太后胳膊的手慢慢攥紧,带着紧张和恳求的意味。
皇太后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小达额头却是冒出了细汗,连忙躬身请罪。
“阿兰不知尊卑礼数,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说完便叫阿兰快回来,见他无动于衷,直接上手要去拉他。
皇太后这时终于回过了神。
阿兰就站在她离她半步远的位置,能够更加清晰地看见整张脸。
精致纯白的五官,既陌生又熟悉。
五官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比起从前更挺阔、成熟了。
八年呐,不知不觉都已经八年了,她以为此生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个孩子了。
老天爷终究还是眷顾他的。
阿兰双眼空洞无神,皇太后心头一疼,却也看出他脸上的紧张之色。
皇太后大喘了口气,开口道,“我觉得这少年挺面善的,正好闲着无聊,让他陪我散散心,你去忙你的吧。”
小达看了阿兰一眼,又偷眼看了看皇太后,只觉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不过看皇太后样子也没有气恼阿兰的失礼,便也放了心,应声退下了。
等小达走了,皇太后直接带着阿兰回了自己的院子,没有心思再逛了。
屋里只留下顾嬷嬷伺候,其余下人全被叫去了屋外。
皇太后拉着阿兰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他,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人老了就变得脆弱爱哭起来,要是如华此刻在这,肯定比她还要激动。
“好孩子,可终于把你找回来了,你可知道你娘寻了你多少年,日日夜夜抄经拜佛,只求有一日能将你寻回来。”
皇太后边抹了泪边拍着阿兰的手,顾嬷嬷递上手绢轻声劝慰着皇太后别太伤心,保重身体。
顾嬷嬷之前第一次见阿兰就觉得有些眼熟,但当时一颗心都记挂在皇太后的病情上,也没去细想。
却没想到这就是大长公主丢失了八年的孩子,原来早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你这些年去了哪儿?过得如何?既回来了,为何不找萧铭,回京城去?”
皇太后满心关切,一连几个问题,顾嬷嬷适时提醒,“太后,阿兰少爷不能说话。”
皇太后这才一下醒过神,她都忘了,小达说他又瞎又哑,当即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你娘要是看见你如今模样,不知会有多愧疚,心都要疼死了。”
皇太后手绢都哭湿了,顾嬷嬷又重新递上一块,轻声宽慰,“人找回来便好,不如说些高兴的事吧。”
皇太后点了点头,“对,这么大的喜事要快些传回京城去。”
她这话才出,阿兰又一次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阿兰认认真真地在身旁的炕几上一字一句地写,【保密】。
顾嬷嬷走近了看,认出那两个字,读给给皇太后听。
皇太后认真看着他那张与大长公主如出一辙的白皙面庞,惊讶地问,“为何?你娘盼了你那么多年……莫非还在为当年她没能及时去找你埋怨她?阿兰呐,你娘她也是迫不得已……”
阿兰又在炕几上写下三个字。
【没怪她】。
皇太后擦了擦泪,“那你为何不回家?”
【年前回,在此前保密】
皇太后闻眼这才放了心,愿意回家就好,她真怕这孩子心中有了结。
原本好好的孩子,如今又看不见又不能说话,可见这些年过得有多凄惨。
皇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日我就想杨群先怎么突然回湘安来了,你是不是已经与他见过了?”
阿兰点了点头。
原来杨家的人早就找到他了,有杨家人守着他,皇太后也安心了。
“好,既然你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我便不说。到时我们一道回京如何?”
阿兰犹豫了一会,没有回答。
“姑祖母,听说你把阿兰带走了,阿兰是不是在你这?”
萧千翎明朗的声音打破了有些悲伤的气氛。
皇太后又擦了擦脸,以防萧千翎看出她哭过,声音才传进来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
“还真在这,你们在说什么呢?”
萧千翎大步走到皇太后身边,抱着她的头就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顾嬷嬷捂住轻笑了起来,皇太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神情尴尬地骂她,眼底却有掩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你这丫头,没个正经,不像话。”
萧千翎只是嘻嘻笑了两声,一把拽起阿兰,“小甘等我们吃饭呢,先走了。”
然后又带着阿兰风风火火地走了。
皇太后无奈地笑笑,又想放下了一桩心事般叹了口气,眼角的笑容更加柔和起来。
晚上萧千翎陪着皇太后用晚膳时,皇太后问了她许多关于阿兰的事。
萧千翎都一一回答,没想到姑祖母对阿兰这么感兴趣。
她直接问道,“您怎么对阿兰那么感兴趣?是不是看他好看?”
皇太后宠溺地啐了她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是觉得挺可惜的,好好的孩子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多问两句罢了。”
萧千翎给皇太后夹了一块鲫鱼肉,宽慰道,“小甘一直在找名医给他治疗,之前还听她好像有了进展,应该不久就能治好了。”
“当真?”皇太后语带惊喜,有些激动。
萧千翎呵呵笑起来,“小甘喜欢阿兰,对阿兰的事最上心不过,这种事才不会乱说。据说小甘最开始把阿兰带回来的时候,阿兰连耳朵都听不见,那才是真惨,现在至少恢复了听觉,等眼睛和喉咙好了,就彻底完美了。”
皇太后心中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隐隐心疼,彻底没了胃口。
“连耳朵都听不见……”
“是啊。也不知道他那时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他也是运气好,遇到了小甘。他们活该就是天生一对。”
等萧千翎走了,皇太后便早早上了床休息。
顾嬷嬷看出她心情不好,守在床边与她说话。
“三小姐也说了,阿兰少爷的病很快就能好,您也别太难过了。我看阿兰少爷并不急着回京城,想来就是想等病治好了再回去吧,那样大长公主也不至于太难过。”
顾嬷嬷轻轻给皇太后捏着腿,皇太后慢慢往后躺了下来。
“或许吧。阿兰要是回去了,也不知道井甘那小姑娘要怎么办。”
顾嬷嬷道,“听三小姐说的,是井小姐把阿兰少爷从硝石场救了回来,还给他治病,对阿兰少爷是有大恩。老奴瞧着阿兰少爷与井小姐十分亲密,应该是互相喜欢的吧,到时直接把井小姐也带回京城去便是。”
顿了顿,又道,“井小姐身份虽低了些,但也是清白姑娘,又有如此大恩,大长公主最是知恩图报的人,想来不会反对的。”
皇太后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大长公主反对,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顾嬷嬷没懂皇太后的意思,手上按摩的动作没有停。
“井甘那孩子现在整天忙着开新店的事情,不像是准备离开的样子。”
若是井甘跟着阿兰一起回京城,那么现在应该是准备着妥帖安排手里的生意,而不是继续扩张生意。
毕竟去了京城,这边就难以顾上了,生意也应该转到京城去做。
莫非是井家人不愿去,或者是井甘自己不愿去?
若那样井甘应该不会像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毕竟阿兰这一回去应该再不会回来了。
顾嬷嬷轻声笑了笑,“三小姐总说井小姐主意多,总有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许是他们自己有什么打算。”
皇太后悠悠地闭了闭眼睛,困意袭了上来。
“希望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吧……”
顾嬷嬷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放下了床帐。
*
自莲华行宫回来,井甘发现阿兰粘人了许多。
以前虽然两人也是形影不离地,但始终保持着男女之间合乎礼度的距离(除了同屋以外)。
即便两人也有肌肤之亲,会抓个手,抓个胳膊,还会时常抱她,但那也是因为她无法动弹,他又看不见,才会有这些不可避免的接触。
可莲华行宫回来之后,阿兰时常将井甘的手包握在掌心细细摩挲,还会温柔地触碰她的脸,用指尖描绘她的五官轮廓。
动作亲昵又暧昧,还带着些怜惜和莫名的不舍,越了普通男女间的距离。
晚上井甘休息前,阿兰还会无一次例外地亲吻她额头,给她晚安吻,早晨也有早安吻。
这就更加亲密了。
井甘不是傻子,她明白这些亲密举动代表了什么,心里甜蜜蜜的。
她本来准备阿兰生辰的时候给他告白,还担心阿兰对她有没有这个心思。
现在看来阿兰也是喜欢她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年纪实在有些小,不过可以先谈谈恋爱,等到了年纪再顺理成章成亲。
总比那些订了亲就立马谈婚论嫁来得好,甜蜜的恋爱还没谈过就开始了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生活。
井甘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也觉得很幸福。
有互相关爱疼惜的家人,蒸蒸日上的生意,还有一个英俊的男朋友。
简直完美。
虽然还没告白,还没正式确定身份,但井甘已经把阿兰划到了男朋友的位置上。
她相信阿兰肯定不会拒绝的。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就过半了。
店里的装潢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喜耳以前戏班子的是兄妹们也都已经到了。
除了有两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师妹没来,当年的小戏班子的人全都来了,可见喜耳在这群师兄妹里的号召力。
井甘对此很满意,以后伶人的事全都要交给喜耳负责,他有威信有号召力才能统领好这些人。
因为有些人自小戏班子散了后就再没登过台,不过基本功是从没丢下过去的。
所以喜耳便安排大家之后几天好好练戏,重新找一下登台表演的感觉。
这些事井甘都不操心,她觉得自己是最轻松、最懒惰的东家,万事都交给别人,自己则专心练着吉他。
第一把吉他井和刚做好就迫不及待送来了,红着脸等着井甘给他演示一遍,确认还有哪儿需要修改。
井甘也快两年没摸过吉他了,看着这熟悉的现代乐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简单地练习了一遍和弦,发现音色悠长浑厚,非常惊艳。
效果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大哥果然是个天生的手工人。
“大哥真是厉害,音色非常好。”
井和激动地脸颊粉红,笑弯了眼睛催着井甘弹一首。
井甘便弹唱了一首最简单的告白气球,中间好几次手指没跟上,还按错了位置。
不过井和听不出来,只觉得这音乐从没听过,很是特别。
“离阿兰生辰只有五六天了,我要好生练一下才行,都生疏了。”
井和却啪啪啪鼓起掌来,不停说着好听,甘甘妹妹真厉害。
吉他面板上刻着阿兰的名字,这是井甘要求的。
第一把吉他给阿兰,当作他的生辰礼物。
喜耳从大厅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院中独特的声音,像是琴音,这音色却又从未听过。sxbiquge/read/7/70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