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加冠, 头发都是往上梳起来的, 多了成熟和威严, 他本就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 更添老成。
便是平日里就寝时, 也没有全部松散下来, 沈嫣记忆力, 他这般模样还是在四五年前。
那会儿皇上才十三四的年纪,舞勺之年,少年模样, 初初发髻,额前还留有些头发,盖住了额迹, 整个人都会稚气上几分。
那时候他的模样, 再加戴一顶帽子,颇有话本中所描述的俊俏书生样, 姑娘家看了, 谁都是喜欢的, 倘若是能多笑笑, 必定能迷倒一群。
后来过了没多久他就将头发都梳了上去。
如今再看到, 沈嫣手捧着碗盏轻笑:“皇上变年轻了。”
额头上的碎发长的快,平日里还得抹些发油, 如今洗干净了它们便不太乖顺,纪凛对上她满是笑靥的脸, 心间一舒。
木槿将内厢收拾好了请沈嫣进去, 沐浴过后,沈嫣的长发不容易烘干,多耗了些时间,待她回到内屋,皇上已经在床榻上靠下。
手里拿着今天齐王送过来的奏折。
红莺端上来一盘茶,放在床侧的小桌上,退出了屋子。
沈嫣梳发后走到床榻边上,纪凛放下奏折,抬起头看她。
只有一床被子。
前些日子虽说沈嫣每每醒来盖的都不是自己那床,入夜就寝时还是分开的,今天皇上早她一步躺下,这被子就剩下一床了,不用说,肯定是皇上吩咐红莺这么铺的。
纪凛往内靠了些,预留出位置来。
沈嫣轻吸了一口气,坐到床上,掀开的那一处有他躺过的温度,带着淡淡的檀香。
书页翻过的声音传来,沈嫣转过身去,他那手正好伸了过来,极其自然的将她环了过去,肩膀挨在他的手臂上,人靠在他怀里,抬眼就瞥见了奏折上写着的内容,是关于泰州赈灾的事。
这一抱,周身都围绕了他的气息,将沈嫣刚才那点纠结全数击溃,都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到他怀里了,那还需要她犹豫什么,他都替她做了决定。
转眼他便放下了奏折,看她那双手不太自然的放在被子边沿,知道她紧张,嘴上却是不自知:“怎么了?”
沈嫣转移话题特别快:“泰州的事,皇上派了齐王前去?”
“嗯。”纪凛将奏折放到小桌上,随手间,握住了她放在那儿的手,轻轻抚了下指节,“姜道远因为运粮一事外任,没人想接,齐王自己请命前去。”
沈嫣的手很漂亮,白皙纤长,又柔软的很,握在手中犹如是握了一团温软,舒服的很。
纪凛这一握便有些上瘾,翻来覆去,轻轻捏着,手心到手背,如柔荑,不舍得放。
沈嫣被他闹的痒,手心酥酥的,便挣扎了下要收回来,纪凛也没追,放开了,低头看她,那一抹红,耳朵都染了。
可纵使放开了,感觉还在,沈嫣都快以为这双手不是自己的了,交握着轻轻揉了下,幸亏还记得他刚刚说了些什么,稳了稳心神:“齐王此次请命,办成了是应该,若是办不成…”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姜家吃了一回亏,朝中没人主动请缨,实在没办法的从户部派下去,那又是另当别论。
“由他去,这王爷的身份也会让那些人惧上一惧。”纪凛低头见,嗅到了她发丝间的茉莉花香,清新萦绕,特别的好闻。
大约是凑的有些近了,呼吸间,沈嫣感觉到,微仰了下头,视线朝上看,怔了怔。
沈嫣也只在画像上看到过南平公主的模样,那画卷还是许多年前留下来的,有些模糊,但依稀是能分辨出,南平公主在世时,是个美人。
皇上长得像南平公主,眉宇间添的那一份英气,凌厉是肃气,温和时柔软,他是皇子之中最不像先帝的那一个。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不被先帝喜欢。
眼底的脸有些许近了,沈嫣忙收回了神色,逃的太明显,眼底的仓皇都来不及掩饰,纪凛嘴角微扬:“在想什么?”
沈嫣看着他的手掌,记起了一个日子:“皇上,三月您可要去春山祭拜?”
春山是安葬南平公主的地方,被贬入冷宫的妃子中,死了之后无一例外,一口薄棺送出城外,唯有南平公主,先皇将她葬在了春山上。
沈嫣记得他每年都会去,不会有例外。
半响,纪凛声音微沉:“你想随我一同去。”
“皇上若是想让臣……”
“我想你陪我一起去。”说着,他便垂头下来。
将回答都吞没了,沈嫣在他怀里,就连转个身的空隙都没有。
所幸这个吻来的浅,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她靠着的手臂那儿一空,人已经仰倒在了枕头上,随即他便覆身。
他是有备而来,沈嫣节节败退。
似是探索,流连忘返,一袭长衫根本阻挡不住炙热,他的手心滚烫,从脸颊上抚过,到脖颈下,每到一处都像是在点燃火焰,烧的人浑身发烫。
沈嫣脱口而出一声嘤咛,轻唔了声又被吞没,不知什么时候褪下的半边衣衫,肩胛处,细细的落了吻。
微僵的身子渐渐松懈,忽然,他拥住了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声音透着沙哑:“早些歇息。”
沈嫣睁开眼,帐外的灯还没吹熄,她就被他搂在怀里,只要抬眼就能看到他,脸颊也是红的,气息浓烈,眼底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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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你还没准备好。”
嘴角微动,沈嫣就这么看着他,眼底氤氲未退,像是漂浮了薄雾,格外的吸引人。
纪凛心中轻叹:“初四那日,我让李福送你回沈家一趟。”
沈嫣终于反应过来了,皇上允她回家省亲。
“沈夫人也不常入宫,你大哥不是新添了个孩子。”
“嗯,大嫂这一胎生了个儿子。”
“那就回去看看。”
两个人靠着近,呼吸都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衣衫,沈嫣都能感觉到他身子的烫,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沈嫣这颗从头到尾都没平息下来的心,又作鼓不息。
纪凛却真的只是抱着她而已,轻轻摸了下她额上的头发:“昨日几乎是一夜未睡,今日又忙了一天,睡吧。”
早晨醒来在他怀里,和在他怀里入睡是不一样的感觉,沈嫣眯上眼,久久的,总酝酿不出睡意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困意席卷,是真的有些累了,睡意朦胧中,沈嫣轻喃了句:“皇上,您对南平公主还有印象吗?”
也不知道是她是不是梦着的,纪凛低下头,下巴轻叩在她的脸颊上:“记得。”
那个无数夜里抱着他,哄他入睡的人,还有那首他至今为止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歌谣,尽管有些模糊,却都还记得。
沈嫣已经没有了回声,她眯着眼,是睡着了。
…………
初二初三宫中很清闲,连请安都不用,各位妃子除了留在自己宫中就是在各宫之间串门聊天,她们也想回家省亲,但没有皇上的允许,她们都是不能出宫的。
永和宫这儿忙着做明日回沈侯府的准备,红莺尤为高兴,她是沈侯府的家生子,父母都在沈家当差,一年没见也是想念的很。
第二天一早,天将亮时,沈嫣出宫。
皇后娘娘省亲的阵仗不小,官府的人清道开路,光是随行的就有上百人,前前后后数辆马车,前头还有仪仗队伍,后面几辆马车上都装着箱子,侍卫守在马车两侧。
大清早的,百丈街上围满了人,都是为了一睹凤驾,即便是瞧不清马车内皇后娘娘的尊容,观一下这阵仗也是好的,他们这些人中,绝大多数这辈子都见不到皇宫里的人。
许多百姓跪送凤驾,一直到八公巷内,沈侯府上下,在此已经恭候多时。
老侯爷为首,后面是沈侯爷和沈家二老爷,一众女眷跟在后面,沈大夫人她们穿的都是诰命服,迎着风雪,每个人脸上神情都是激动的。
皇后省亲,是恩赐殊荣,皇上与皇后大婚不过一年,皇上便能应允皇后娘娘回家省亲,对沈侯府上下而言,这也是莫大的荣誉。
马车停下后,李福掀开垂帘,老侯爷等人齐齐跪下,高声道:“恭迎皇后娘娘。”
沈嫣下了马车,看着跪在地上的祖父和父亲,眼神微闪,一旁李福意会的极快,笑着对老侯爷道:“老侯爷,快请起。”
沈老侯爷半抬头,未敢直视皇后娘娘:“老臣谢过皇后娘娘。”
说罢,老侯爷扶了下腿要起来,跪在后面的沈侯爷和沈二老爷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李福搀着沈嫣进了沈侯府,老侯爷跟在后面,众人这才起身。
进了前厅后,老侯爷他们并没有跟进来,进厅的都是女眷,赐坐之后,气氛才稍缓和,沈嫣看向沈大夫人那儿,瞧见藏在大嫂身后的小脑袋,笑道:“颂姐儿可是长高了?”
听到有人叫自己,颂姐儿从沈夫人身后挪了出来,朝沈嫣望过来,红红着脸蛋有些害羞。
沈大夫人将她拉出来,轻推了她一下,让她去沈嫣那儿:“皇后娘娘叫你呢,快去。”
颂姐儿看了看祖母和娘,在她们的眼神鼓励下,迈着小腿朝沈嫣走过来。
沈嫣坐的位置高,还得迈两格台阶,颂姐儿拎了下裤子,深吸了一口气迈上一格,稳了身子后又迈上一格,加快了速度朝沈嫣过来,直接扑到了她腿上,甜甜叫了声姑姑。
沈嫣伸手抱起了她,捏了捏她的脸:“胖啦。”
“小叔总给我喂肉。”颂姐儿奶声奶气告状,一面朝着外看去,发现小叔不在,嘟起嘴。
沈嫣逗她:“那你喜欢吃肉吗?”
“喜欢。”颂姐儿点点头,明明是告状,这会儿有想着肉了,脸上写满了我想吃肉,就差前头出现一碗肉来。
在座的都被她给逗乐了。
沈嫣出手大方,又是亲侄女,拿了红莺递上来的一对镯套到了颂姐儿的手上,又将整个盒子都给她了:“自己抱回去。”
颂姐儿捧了满手,真就抱着沈嫣给的大盒子,迈着腿儿往回走。
沈家孙子辈的孩子,除了颂姐儿之外就是才四五个月的晏哥儿,孩子太小没有抱来,沈嫣也备了见面礼。
沈二夫人看的羡慕不已,皇后娘娘省亲这是多么难得的事啊,往后几年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要是致铭早两年成亲,这会儿生下来的孩子也能得娘娘的赏赐,最关键的是,能得娘娘的喜欢。
想到了这儿,沈二夫人不免有些郁猝,早两年不去说,就是现在儿子的婚事都没定下,范家悔婚后,阜阳城里传了一阵子话,如今要想在阜阳城里找个门当户对合心意的可不容易,把她愁的。
前厅内寒暄了一阵,沈嫣让沈韵陪自己在府里走走,女眷们都退去了偏厅,下人们纷纷避开,就只有几个侍奉的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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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内院后,一直屏着气的沈韵松了一口气,朝后看了眼远远跟着的李福他们,转头看沈嫣,见她笑盈盈望着自己,终于将最后那点紧张给解了,姐姐还是姐姐,便是入了宫做了皇后,也还是她的姐姐。
沈嫣牵起她,笑着打趣:“吓着了?”
“初二那天宫里来人说大姐你要回来省亲,祖父就开始让人准备,府里上下接连忙了两日,比当初你出嫁时还要备的隆重,这么大的阵仗也就在宫里瞧见过。”连祖父和伯父他们都要跪,那时沈韵才真真正正的觉得眼前的不仅仅是她的长姐,还是与皇上一样要受万人朝拜的皇后娘娘,即便是回了家,都有君臣之礼在,不可逾越。
沈嫣抬手,轻揉了下她的头:“怎么没见到二哥。”
不等沈韵回答,回廊中忽然响起了个声音:“二哥哪儿敢回来,二婶追着他打呢。”
转头看去,前边儿廊上,沈致奕蹲在扶栏上,一手攀着廊上的柱子,就像个猴儿一样,从上面跳下来,笑嘻嘻看着她们。
“四弟,你不能到内院来的。”沈韵上前拉过他,祖父他们都在前院候着呢。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姐姐都回家来了,还不许我这做弟弟的见见她啊。”沈致奕咧着笑,可不愿遵守那一套规矩,在外头跪过也就算了,进了府之后还要隔着君臣之礼,“要是和祖父他们一块儿拜见姐姐,我还能说话上么。”
沈韵担忧的朝后头看去,见跟着的李福公公没有上前,松了一口气,不客气的掐了沈致奕一下:“你刚刚吓死我了!”
“你胆子这么大,我能吓的到你啊,拉我去看贺家公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
说罢沈致奕便躲开了,沈韵抓不到他,又被他这话给闹了个脸红,只能跺脚瞪她,和沈嫣告状:“姐姐你看他!”
沈致奕笑的很不客气:“哎,不能提你早说嘛,我替你保密还不行。”
沈嫣笑看着他们俩拌嘴,一年过去,光长年纪不长性子,俩人都一样。
末了,沈韵气鼓鼓回到沈嫣身旁告状:“大姐,四弟把你酿的酒全喝光了,闹得醉醺醺,险些掉池塘里。”
一击必杀。
沈致奕脸上的笑僵了下来,嘿嘿了声看沈嫣:“姐啊,还剩一些,我都拿给大哥了。”
沈韵‘报复’他:“明明是被大哥发现了才不情愿交出来的。”
沈致奕笑着往后退了步,一下跳出了回廊,冲着她们摆手:“大哥找我呢,二姐你陪大姐慢慢走。”
看着他逃走,沈韵得意的很,扭头撞上了沈嫣意味深长的笑后,她脸上的神情也维持不住了:“姐姐……你别听致奕他胡说八道。”
沈嫣煞有其事点点头:“嗯,我不听,那贺家公子是谁?”
“……”沈韵红着脸,“姐姐别逗我了,致奕他乱说的。”
正说呢,后头李福公公快步走了上来,禀报:“娘娘,老侯爷差人来问,沈家叔公前来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