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还弄不清自己这莫名的情绪。
那厢西殿内, 告了假的白玉滢, 靠在塌上, 脸色是真的不太好。
她不会像姜淑妃那样刻意装宠, 皇上来过夜后非要做出一副腰酸背痛的样来, 她是真的不舒服, 一夜没睡安稳, 还着了凉,早上醒来时头疼欲裂,侍奉皇上早朝之后人就冷汗淋漓, 难受的很。
这样的状态去请安,不是平白无故让人家瞧不对劲么。
夏堇走进屋子,见娘娘还靠着, 细心替她拢了下盖在身上的毯子:“娘娘, 快正午了,奴婢将燕窝羹给您端来可好。”
没什么胃口, 这么好的景致也赏不到眼里去, 心里揣着事, 白玉滢半响才回应:“也罢。”
夏堇脸上一喜, 娘娘愿意吃就好:“奴婢这就给您去端来。”
夏堇走出屋子, 就这时,外头来了两个宫人, 其中一个拎着食盒低着头,说是皇上听闻娘娘身子不舒服, 叫膳食房里备了吃的送过来。
昨天皇上是留在西殿的, 早上离开时心情也不错的样子,夏堇不疑有他,想从那宫人手中接过食盒:“有劳两位公公,交给我吧。”
那宫人没给,往上抬了抬头:“小的替姐姐送进去吧。”
看清了宫人的脸后,夏堇整个怔住了,险些要脱口而出:“大……”很快忍住了,神情里急闪过一抹惊慌,对他的到来很是不解。
就在这发怔的时候,宫人已经从她身旁绕过走进去了,另一名宫人则是留在了外面,在屋中守着的秋夕见有人闯进来,刚要呵斥,反应过来的夏堇追进屋子冲她使了个眼色,将门给关上了。
秋夕也发现了来人的身份,很是惊讶,大少爷怎么会穿成这幅样子过来。
白显诚放下食盒,抬起头时,瘦削了不少的脸上露着一抹阴沉,看向内屋,正要启步,夏堇拦住了他。
“大少爷,您这是偷偷入宫的。”夏堇一看这打扮就知道,要是从前头进来穿的也该是官服,再者,大少爷不是抱恙在家么,怎会出现在避暑山庄里的。
“大小姐在里面。”白显诚看了她一眼,“你还要在浪费时间多问几句。”
“大少爷,这儿可是内院啊。”之前在围场狩猎时大少爷已经闯过一回了,这避暑山庄堪比宫中,要是让别人发现,娘娘的脸往哪儿搁,又将如何交代。
内屋中白玉滢听到了动静:“夏堇,出了什么事。”
“娘娘,没什么事儿。”夏堇拉住了白显诚,低声道,“大少爷,您快走吧。”
夏堇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又不能真的嚷声说什么,一下便让白显诚挣扎了过去,再想拦时人已经到了内屋门口,来不及了。
白玉滢看着窗外,听到脚别过门槛的声音,转过头,原本就不佳的脸色一下白了几分,克制不住身子的颤抖,是要气疯了,看着走过来的白显诚:“你疯了是不是!”
白显诚说的也不客气:“父亲听了白显瑜那小子的话,让我抱病在家不得出门,我被关在家两个月,怎么不见你说一句话。”
“你犯的是砍头的罪,要牵连白家上下陪着你一块儿死,我怎么替你说话,我又没有劝过你,你可有听我半句?”白玉滢看他穿成这幅样子,声音一下冷静了下来,“怎么,你今天是来向我讨说法的了。”
“我知道你往家里送信不方便,家中如今也不便入宫看你,你可知道,父亲现在对白显瑜越来越信任了。”白显诚直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个多月不见,他整个人显得越加阴沉,“我怀疑,围场的事他早就知情。”
他白显瑜早就知道他在安排这些事,偏要等到那天才说,来不及阻拦他,那就只能替他收拾“烂摊子”,这不就是在父亲面前彰显自己的本事,能够化险为夷,比他这嫡长子要做得好。
气归气,白玉滢对这个妾室所出的二哥一向没好感,这人太善于隐藏,挂着张笑脸,实际上却一点都不简单,比起直脾气的大哥,二哥才更精于谋略。
“他要给你下套,那也是你自己先挖的坑,你若没有那样的念头,他怎么拿这件事在父亲面前邀功。”白玉滢呵斥,“趁着没人发现,你赶快走!”
“怎么,连你都觉得我不如他。”白显诚的脸色更不好了,眼底闪烁着阴霾,对之前祠堂里的事还耿耿于怀。
白玉滢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大哥,你闹够了没有,你真以为你做的这些事皇上会没有察觉,就在昨天,皇上才说要让你长期在家修养身子,不必再回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显诚冷着神色:“他不会动白家。”
“现在不动而已。”白玉滢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和大哥的膨胀欲变的如此之大,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这朝堂权势真能让人蒙蔽了不成,皇上就是皇上,哪能真成了傀儡,何况还有沈家卫家他们在。
“皇上是看出了父亲的把戏,知道你装病,也不会由着白家。”白玉滢缓着声,“大哥,你也不想想这一年多来皇上的所作所为,他是冷宫出身,可他姓纪。”
白显诚做事是冲动,可他还没蠢到听不懂的地步,但说到底,在宫里与皇上相处的是白玉滢不是他白显诚,从对围场遇袭一事的解决上看,白显诚想当然是觉得这个皇帝还是没什么值得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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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姓纪,白家无过,他也不敢动。”白显诚有这样的自信,自是因为白家有这样的实力。
白玉滢看着他,语气冷了些:“像现在这样,大哥若是被人发现,父亲怎么保你?”
白显诚也不想入宫,他千方百计不就是为了告诫一下妹妹:“我是要让你去劝劝父亲,别让白显瑜给蒙蔽了,你当他是好心的?他要有一天得势,就会来给他姨娘讨公道。”
白玉滢听言,眉头微皱:“他始终是白家人。”
“他要真当自己是白家人,当初发现围场的事时就该制止我,而不是先去父亲那边邀功谋划。”白显诚冷冷哼道,“你别忘了,王姨娘死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
提到那些过去的事,兄妹俩齐齐陷入了安静,过了些许时候,白玉滢平淡着开口:“你从哪里来的,先暂且去躲会儿,入夜天黑无人时再离开,别叫人发现了。”
…………
白显诚从西殿出来后去了管房,一路无人发现。
当然,他想的无人发现也不过是自认为,打从他进山庄开始,纪凛这边就知道了。
主殿内批完奏折时天色已经微暗,李福见皇上停下来,赶忙端了茶,说道:“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纪凛摆了摆手,李福朝门口示意,没多久人就带进来了,到前头跪下,将白家大少爷偷偷进山庄之后的事说了遍:“皇上,如今人在管房里呆着。”
“看紧了,别让他混出去。”得知他去了一趟西殿,纪凛也没多大的反应,淡淡吩咐将人留在管房内。
宫人应了下来,由李福公公送了出去,到门外时那人才敢问:“李公公,皇上说不能让人给混出去,可他要是强行走…”
“寻个错关起来不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动粗,他也不敢道出自己是谁。”
李福说完,这宫人意会过来,笑着点点头,走了。
李福目送了一阵,正要回头进殿去侍奉,那边拐弯后,走过来了两个人,手上还端着盘子,盘子上是药瓮。
李福带着他们到了隔壁,将药倒出了一些,银针试过后又喂了兔子喂了人,一刻钟后,才将药倒到碗里,端到殿上去。
“皇上,这是太后娘娘那儿命人煮的,蒋太医开的方子,给您补身子用的。”
纪凛闻到那浓重的药味,再看这一碗黑不见底的药,微不可见皱了下眉。
李福瞧出来,皇上这是不乐意喝了,之前手臂受伤的药喝了一阵子,这才刚好没多久,太后娘娘那儿空了心思就要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补补,这才第三天呢。
见皇上迟迟未动,李福在旁劝道:“皇上您喝一些,余下的奴才去处置了。”半点不动,怕是明日蒋太医来把脉时发现端倪。
说是补药,委实有些苦,纪凛倒不是喝不得这些,而是母后那些名目,这会儿怕只是个开始。
想了会儿后,纪凛还是端起了碗,喝了几口后继续看余下的奏折。
李福麻利的将药碗端了下去处置了干净。
这时,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有余,奏折批阅的差不多了,纪凛放下这些让李福去一趟膳食房,出了门朝东殿走去时。
迎面一阵风过来,渐觉得不对劲。
先是这阵风让他觉得热,再是人有些躁,仿佛是提着什么,浑身的血都开始烧起来。
意识却无比清醒,视线却有些糊。
拐弯处来了个掌灯的宫人,到了他跟前恭敬道:“皇上,奴才领您过去。”
纪凛跟着他朝前走了几步后就停住了,这儿正是东西殿的分叉口,那宫人走的却是西殿的位置,还恭敬笑迎:“皇上,您这边请。”
纪凛转个身就朝着他反方向的位置走了过去。
这宫人是没反应过来,怎么不顺着他走,未等他开口拦皇上,走了几步的纪凛先行开了口:“来人,将此人拿下。”
宫人脸上就写了“怎么会这样”,被人拖下去后,没等喊一句就被堵住了嘴,纪凛脸色微霾,他还真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本事。
再往前几步就是东殿,那不算熟悉,但很清楚的感觉还在接连上涌,他心中有迟疑,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很快的,东殿到了。
再走一段路就看到了那扇亮着灯的窗,窗边还倚着他心心念念着的人,未等站下看,在院子内值守的宫女发现了皇上,忙回去禀报,一会儿等功夫,沈嫣从门口走了出来。
沈嫣走下台阶到皇上面前,见他脸红的有些异常,抬手轻轻抚了下,闻着也没酒味,便担心起他的身体来:“皇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凛才压下去的情绪当即就翻上来了,招什么太医,他不舍得离开。
于是他低下头,脸颊触碰着她的掌心,望着她轻声道:“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