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他们会这么快回去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出来一趟不可能无功而返, 之前卫国公的长子在找到人时已经来过一趟, 这一次, 说什么都要把人劝回去。
已是夜幕降临, 这山野小林中尤为安静, 站在山坡上纵览清水镇, 犹如是站在皇城上往下看的感觉,百家灯火,热闹市集, 与半坡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卫老国公等人是跪下来求二皇子的,不看在别的份上,就看在太后娘娘对他的思念, 两年来每每想到那些事就心郁, 病都病了好几回了,人还活着就该回宫去。
如今是还瞒着太后, 若是太后知道的话, 肯定会亲自赶来此处。
纪灏的神情里露了几分为难, 外祖父这么一跪, 当着皇上的面, 其实是很不妥的。
可为难归为难,纪灏也没上前去将自己年迈的外祖父给扶起来, 还是站在后面的沈老侯爷和礼部尚书林大人一起,将卫老国公给搀扶了起来, 站起来时那腿都是抖的, 需人扶着才能站稳。
臣子给皇子下跪并不为过,但眼前的情形,卫老国公这一跪,看着的人心里却都藏着不一样的想法。
没人说话。
卫老国公那一跪是因为二皇子表态,不宜回宫,现在,就等皇上开口了。
纪凛始终是那神情,让人瞧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卫老国公那儿收回视线后,纪凛看向纪灏,说了句:“二哥,回宫看看母后吧。”
不请他回朝,也不说些让他回阜阳城去的话,只是让他回宫看看太后娘娘,这是最有效也是最难拒绝的。
太后年事已高,几个月前还生过一场大病,让她出宫来这里地方看死而复生的儿子,但凡是有些孝心的都不会这么做。
至于他愿不愿意留下来,等与太后见过面再说。
纪灏的神色的确不如刚才那般坚决了:“母后现在如何了?”
“从避暑山庄回宫后,天热气闷,又病了一场,身子不如从前。”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门口那两只小犬站在门槛外头,冒着脑袋看屋内的情形,觉得这么多人新鲜,呜呜的叫着。
院子里还有一抹身影,秋瑶站在那儿,捏着双手,视线一直看着屋内。
不知过了多久,山里起风了,夜深时要比镇上冷许多,秋瑶揉了揉泛冷的双手,屋内的一群人都出来了,她神情一怔,下意识看向纪灏,是有些紧张的。
卫老国公的脸上终于多了喜色,相较于来时的担忧和紧张,还有前几日在得知二皇子还活着时的夜不能寐,现在二皇子同意入宫见太后娘娘,那已经是相当大的跃进。
只要回了宫,母子之间说起话来,还怕留不下来么。
沈老侯爷将卫老国公的喜色看在眼里,未有所动,他大抵是猜到了今天卫老国公为何要在早朝时宣布这件事,明明是可以在下朝之后另行禀报的事,偏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他是担心若私下禀报,皇上会先一步对二皇子下杀手。
毕竟二皇子既是嫡又是长,两年前若没有出事,这皇位谁也拿不走,如今活着回来,即便是无意,皇上心中也难保不忌惮。
在朝堂上将这件事公布出来,皇上便是动了念头也不会做什么,满朝文武都看着。
至于卫老国公是不是还存了别的心思,这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要回宫,在篱笆墙外,纪灏站在那儿目送,秋瑶就在他身旁,这时卫老国公他们才注意到二皇子身边的女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看这情形,二皇子今后肯定是要将她带回去的。
带个女子回去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如今的心思全在如何将二皇子留下上面,按卫老国公的意思,最好是这两日就将人接回宫去,太后娘娘知道的话,肯定是急着想见二皇子的。
一路送到了半坡下,纪灏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群,身旁的人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语气透着几抹娇:“公子,他与你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纪灏脸上笑意犹在,听到她这么说后,露了几分别样神情:“为什么这么说。”
秋瑶转过身抱住他,仰起头看他,眼底是崇拜:“那皇位本来就是公子的。”
纪灏抬起手,轻抚了下她的额头:“没有什么是本来的……”
秋瑶靠在他胸膛上:“明日他们就要来接您了。”
“你乖乖留在这儿,很快我就会接你回去。”纪灏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手指落到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下,“没我的允许,不许擅自去做什么。”
秋瑶的身子轻轻一颤,身子当即软了几分,看着他,目光是要掐出柔情来。
…………
回宫的路上,皇上无话,后头跟着的大臣也不敢说话,能跟过来的哪个不是人精。
大家都在想二皇子回朝后的结果。
其中有人看向沈老侯爷,见他沉静着神色,未见异样,不由心生佩服,在这之中,最为尴尬的,不就是沈家。
而此时的宫中,太后娘娘和皇后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沈嫣靠在床上,看了眼窗外,酉时过半了,皇上还没回宫。
倒不是她消息不灵通,而是这一整天她都在床上躺着,姜淑妃被关在司刑所内到现在都还没人认罪,她不肯承认那绣囊中的药是她下的,可这些都是徒劳,杀人犯也不承认自己杀了人,证据确凿不是照样要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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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端上来刚刚炖好的稀粥,沈嫣闻着那味儿没觉得那么难受了,勉强吃了几口,红莺进来禀报:“娘娘,姜淑妃在司刑所中闹,不吃不喝。”
沈嫣喝了口水,冲淡了嘴里的味道,又含了一颗酸枣没作声。
木槿哼笑,将稀粥收了,准备再去备些别的给娘娘吃:“由她闹去。”
“也没冤枉了她,她就是存了要害娘娘的心。”红莺去过一趟司刑所,总觉得姜淑妃怎么还有脸说自己是冤枉的,难道真要等她害成功了才算不冤枉?
沈嫣轻抚着小腹,淡淡吩咐:“司刑所那里不用多审,她既不想吃,就把东西收了饿着便是,派人去长门宫,给她留出一间来,过几日就把人送过去。”
她沈嫣脾气是好,在宫中也是好相处的人,但她却不是个好惹的,既然发现了苗头,她就不会再给姜淑妃任何的机会来加害自己。
“是,奴婢这就去办。”
红莺出去后沈嫣靠有些困了,靠在那儿休憩,没多久,外面又有了动静。
还以为是木槿端了吃的进来,迷迷糊糊的,沈嫣摆了下手,朝里靠去,轻说了声:“不吃了,拿出去。”
话才说完,感觉到床榻边上有坐下的重量,沈嫣睁开眼转过身,纪凛正伸手在替她盖被子。
沈嫣看了眼他尚未换下的便服:“皇上您回来了。”
纪凛看她睡眼惺忪的模样,笑着抚了下她的头发:“等久了吧。”
“也没有很久,就是有些困。”躺了一天,入夜后到点时还是会犯困,沈嫣触摸到他的手,感觉有些凉,“皇上是出城了么?”
瞒不住,也没打算瞒她,纪凛反握住她的手,望着她道:“二哥还活着,我见到他了。”
沈嫣一愣,原本还带着些睡意的,这会儿是醒了,她的第一反应,二哥果真是没有看错。
随之而来的是欣喜,二哥哥果真是活着,那真是太好了:“他在哪儿?”
看着她脸上并无遮掩的高兴,纪凛心中隐隐恻动:“今日早朝时,卫老国公禀报说找到了他,就在阜阳城外的清水镇里,他回来已有一年了。”
沈嫣脸上的笑意微顿了下,回来有一年,为什么不回宫,就连太后娘娘那儿也不知晓。
大约是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纪凛将二哥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沈嫣沉默了下来,他是担心他回来之后,朝堂之上会有人要皇上退位给他。
可这不是什么儿戏的事,哪有说退位就退位的,他是太子不假,但先帝未曾立下过让太子继位的诏书,即便是有人支持二哥哥,皇上登基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卫家,沈家,包括白家在内,谁也不会自打着脸。
二哥哥那么聪明一个人,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沈嫣撇开心中的疑惑,抬起头看他:“太后娘娘那儿还不知晓吧,如今人在清水镇还是已经接回阜阳城了?”
“太后还不知道,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清水镇接人。”
沈嫣点点头:“如今天色已晚,明天一早,皇上该先去一趟延寿宫才是。”若是不预先告诉太后娘娘,以她这身子骨,沈嫣也担心她高兴过了头反倒是伤身。
眼前的人儿忽而就这么冷静下来了,没有拉着他的手多说上几句开心的话,纪凛握紧了她的手,像个怕丢了糖块的孩子,要用力握紧了才安心。
沈嫣这才看他:“怎么了?”
纪凛朝她坐近了些,手刚好放在她的腹间,语气听着淡,还藏了别的:“我还以为你有很多话想问。”
沈嫣拉了他一下,要他坐的更近一些,自己才好舒服些靠着,“原来是有的,外面那么多传言说起来时,想知道他掉下悬崖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听皇上说他还活着,我便觉得活着更重要些,这些不是现在就要知道的。”
只要回来了,任何时候都能知道之前发生的事,而她现在更为在意的,是皇上的感触,他一定也是高兴二哥哥还活着,但高兴之后呢,明天太后娘娘见了二哥哥之后,又不知会作何反应。
纪凛搂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下巴刚好抵在她的头上,双手握着她的,这样尤为的安宁。
“对了。”沈嫣扭了下身,“明日去见太后娘娘时,让太医院派人过去候着,留个人下来也安心些。”
“你不过去?”
沈嫣摇了摇头。
纪凛由上往下看着她,终究是没能忍住,将话说出了口:“你不想见他么。”
从他开口说起二哥哥的事时,沈嫣就感觉到了他的不同,她知道他心中有顾虑,却没法说出口。
比起见二哥哥,沈嫣更想要去维护他。
于是她抬起头,看着他微笑:“皇上见了不也一样,以后还有机会的,明日太后娘娘见了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