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听闻永和宫走水, 过来看过, 当时里面忙乱成一团, 妾身见帮不上什么忙, 就回华阳宫了。”白玉滢没有犹豫, 也没有隐瞒自己来过永和宫的事, 回答的很快。
过了会儿, 纪灏转过身看她:“那你身边的宫人可有前来帮忙。”
白玉滢迎上了他的神情:“回皇上的话,没有。”
纪灏所站的位置是厢房内的窗户,如今只剩下一堵墙, 从这位置往后,是永和宫的后墙,那天夜里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面时, 这边几乎是没有人经过, 要想在这位置破窗而出,对于一个身手不错的人而言, 算不上太难的事, 但从这儿离开皇宫, 却得有人掩护。
“先祖皇帝在时, 皇宫初建, 因担心地势原因会积水,就在宫中修了两条暗道, 主要是用于排水之用,但很快, 阜阳城外魏河挖通之后, 引水出去后,城内各河道水位下降,宫里也不会有此顾虑,之后其中一条暗道被封,另一条因有积水,废弃之后也没再使用,许多年过去,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二十年前长门宫北角高塔修缮,是当时候的白侯爷负责的,废弃暗道的位置就在长门宫后面。”
白玉滢微仰了下脖子:“皇上想说什么?”
“这条暗道平日里一直有积水,即便是有人知道也没什么用,没人可以屏息这么长时间潜出去,但去年是旱年,阜阳城中接连数月没有雨水,入秋后那点也是杯水车薪,城中河道水位下降,暗道中的水也退了,今年入夏后雨水也少,暗道中的水始终没有积起来,朕派人去查看,不过及膝。”
“那皇上应该今早将其封起来才是。”白玉滢诚恳的很,水位下降,那就代表着有人可以从暗道出入皇宫,必须要赶紧封起来才是。
纪灏料想她会装傻:“厢房着火时,德妃离开永和宫,后来为什么会出现在长门宫。”
“妾身去看姜淑妃了,皇后和公主葬身火海这样的事,姜淑妃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纪灏看着她,眼神渐渐锐利:“西巷内有三名获罪宫女无故失踪,不是德妃送她们进的火海,用以掉包皇后她们,再将皇后带去了暗道,让她们离开皇宫。”
白玉滢却笑了:“妾身今日可是第一次听皇上说起暗道一事,那天妾身就只带了三个人到永和宫,我若将她们都送进火海,妾身独自离开时也该有人看到,皇上,您这么说,难道皇后还活着?”
西巷中关的都是过去在宫中获了罪过去的宫人,有些人在那儿呆了几年,长的几十年都有,这地方的人失踪一两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德妃放人出宫,应该比朕更清楚。”
白玉滢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神情微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妾身救谁都不会救皇后,皇上您若非要说妾身有罪,妾身也无话可说。”
纪灏看了她一会儿:“你恨朕。”
白玉滢转过身看那废墟:“妾身更恨他们。”
“你母亲过世时,可是皇后允了你回去奔丧。”
“这样的恩惠就值得妾身冒险?那这天底下的人也太容易舍身了。”白玉滢的话里带了一抹讽刺,“妾身母亲之所以会死,也是拜他们所赐,若非大哥流落在外,父亲官职被削,妾身被囚华阳宫,妾身母亲怎么会忧思过度。”
说完后白玉滢停顿了下:“皇上拿这些事来问妾身,不觉得可笑么。”
问一个与皇后有深仇大恨的人有没有放她出去,她白玉滢是傻了不成,拍手鼓掌都来不及,还冒险去救人?
这时有人前来,在纪灏耳畔说了些话,不多时,白玉滢就听到了他们离开的脚步。
“妾身恭送皇上。”白玉滢在他离开那方向福了福身,继而看着那堆废墟,笑意渐敛下去。
母亲出丧那天,大哥告诉了她两件事,一件事父亲早年间告诉大哥,宫中有暗道的事,另一件是大佛寺的出尘大师给皇后的推命。
当时大哥的本意是让她找机会逃离皇宫,万一有一天父亲出事,白家落入到白显瑜手中,她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将这线生机给了沈嫣,报她当时放她出宫去送了母亲,也报她今后对大哥的照顾,她没想过这辈子还会离开皇宫,二哥不会放过大哥是因为当初大哥在王姨娘的汤药中下过毒,而她,二哥不会杀她,皇上没有足够证据顶多就是将她关去冷宫,冷宫而已,她会活着。
…………
纪灏的确是证据不足,他想到了沈嫣诈死离宫,想到了她从哪里逃出去,但却不能够证明是德妃所为,更不能证明皇后没有死。
宫中大小事务德妃掌了一半,贤妃掌了一半,她想要在内务府中动手脚易如反掌,悄无声息在西巷找几个替死鬼更不是难事。
而他发现的太迟,宫里的证据被毁的差不多,宫外,再没有他们的踪迹可寻,甚至这件事中,还有郑贵妃替德妃抹事的痕迹。
这已经是大火后的第四天,什么都晚了。
从宫中在诈死离开的沈嫣,出城后前往黔谷,又从黔谷换了马车,抵达九庄时,已是深夜。
马车经过田野时,周遭还有虫鸣声传来,格外的安静。
在进了个村子后,马车从村后的路绕过去,一直绕到了半山坡,木槿下马车扶了沈嫣下来,远远望上去,那儿有微光。
夜色朦胧,沈嫣却能清晰看到那个站在山坡上的人。
他往下走来,脚步有些急,到来后两步并成了一步,背着光的,沈嫣看不清他的样子,却熟悉他的身影,还有将她抱到怀里后的气息。
不用抬头她就认得。
这与纪凛偷偷入宫时的见面不一样,这是半年来他第一次放心的将她抱到怀里,再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顾忌任何,在权衡所有之下,终于能将她带回身边。
村落的风里带着一股青草香,还有泥腥子,混在一块儿,让人觉得清新,还有一种释放感。
沈嫣张开手回拥他,埋头在他胸前,听着那咚咚的心跳声,眯上眼,就是不想说话,只想这么抱着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灵珠他们都已经走上去了,不远处似乎有人站着看守附近,沈嫣微动了下手臂,纪凛应声松开手,低下头看她,眼眸泛着光,尽是思念。
沈嫣笑了,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踮起脚,迎了上去。
是等不及了,也是受她的鼓舞,沈嫣还未触碰到他就已经低下头来,攫住了那一抹思念已久的润唇,极尽温柔的,要将这段时间的想念传递给她。
沈嫣回应着,环住他的脖子,脚下忽然悬空,纪凛将她抱了起来,很快她的脚踩到了石块上,与他差不多高了,不用踮脚。
忽然,山坡上传来了一阵哭声,打破了这一美好。
“唔。”
沈嫣推开了他,很快分辨出了这哭声不是平姐儿的,望着他看了会儿,意识过来,沈嫣跳下石块,朝着山坡上快步走去。
纪凛怀里的熟悉气味一下被风给冲淡了,温度也没了,熟知儿子脾气的他叹了口气,追了上去牵住她,以防她走的太快跌倒。
走上最后的石阶后,沈嫣看到了席嬷嬷,还有她怀里的孩子,再往前的脚步开始慢下来。
纪凛知道她在想什么,牵着她走过去,席嬷嬷见到皇后娘娘后也是激动的很,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她,沈嫣抬起手,接住了襁褓。
手臂往下沉时沈嫣愣了愣,继而便是一张闭着眼睛大哭不止的脸,眼泪都没呢,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就闭着眼哇哇哭着,声音洪亮,哭的这点时间没有要歇停下来的意思。
席嬷嬷在旁解释:“小殿下夜里到了这时辰就要寻皇上,得皇上陪着他才行。”刚刚皇上去接娘娘了,小殿下醒过来就一直哭不停。
沈嫣心里泛了一阵难受,孩子就是在这时辰生下来的,生下来就被送出了宫,她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他不是闹脾气,他这是觉得不安。
“睿儿。”沈嫣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蛋,指腹揉了下他的耳朵,抱着他轻轻晃了晃,“好孩子,不哭,娘在呢。”
大哭不止的睿哥儿真就安静下来了,嘴角蠕动了下,往沈嫣这方向靠过来,侧着脸,襁褓中的小手动了动,睡着了。
席嬷嬷高兴的直抹泪:“母子连心啊,小殿下知道是娘娘您。”
沈嫣的眼眶都泛了红,低下头去轻轻蹭了下他的脸颊,再也不会分开了。
进屋后,沈嫣将睿哥儿和平姐儿放在了一块儿,他们出生没差几个时辰,算起来平姐儿还大一些,但瞧模样,睿哥儿却是比她大了许多,肉胳膊肉腿的,蹬起来就十分有力。
纪凛为她倒了水,侍奉在内的木槿她们出去后,沈嫣靠到他怀里,手放在孩子的身上,轻轻拍着:“你把他照顾的很好。”
这应该是重复许多次的动作,但纪凛依旧是百行不厌,将她垂下的长发勾到耳后,视线刚好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顺了手,搂住了她的腰身,再靠拢一些,能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我已经派人去淮阳,侯府那儿,明日祁风会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