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沈锦书端端正正坐在桌前。
她将大木盆放桌上。
刚准备给末世那边传递纸条,她忽然一拍脑袋,“不行,小公爷百多斤的人要是忽然出现在桌上的盆子里,还不得把我桌子压塌了?”
她心想,若是有人听到动静进来,怕是要误以为她在跟小公爷干坏事,把桌子都弄塌了……
那多尴尬?
她连忙把大木盆放到了地上。
这样就安全了。
她拿出写好的纸条,传递到末世那边——
【锦意妹妹,狸花猫一晚过去仍活蹦乱跳,确认通道安全,请帮我把秦仲渊传送回来吧,辛苦妹妹了。】
纸条传送过去了,她就托腮蹲在旁边耐心等待。
唉。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把小公爷迎回来呢?
传送一个百多斤的人,也不知锦意妹妹如今有没有这个实力。
等了大约一刻钟,大木盆底部终于有了动静。
“来了!”
沈锦书眼前一亮。
她低头望着木盆底下,定睛一看,那黑洞里果然是个人,正在等待她放行。
她毫不犹豫,“准许进入!”
下一刻,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出现在木盆之中。
赫然就是小公爷秦仲渊!
大概是人处在传送通道中会像坐摩天轮一样感觉天旋地转,此刻那一身黑衣的俊俏小公爷握着剑扶着脑袋站在木盆里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往后倒下去——
沈锦书连忙起身,飞快站在他身后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又要支撑人家又要嫌弃人家,催促道,“快点儿站稳,你可太沉了小公爷!”
秦仲渊晕晕乎乎的中忽然感觉到背后抵着了什么东西。
正要睁开眼睛,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沈姑娘!
他这是……
已经回到大宁国了?
沈姑娘在他身后撑着他?
他惊喜睁开眼回头望去。
沈锦书那张灿烂的笑脸映入眼中,他漆黑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头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沈姑娘……”
他轻轻呢喃一声,见沈姑娘支撑着他,他生怕沈姑娘承受不了他这么沉的重量,立刻从木盆里飞出来,猛退两步,抵着桌子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手指往后抓着桌子边缘稳住了自己,他这才抬头望着沈锦书。
他眼里落满了亮光。
他终于又见到沈姑娘了。
虽然才分别短短数日,可身处两个不同的时空,这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让他心中的思念达到了顶峰。
他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幸好老天爷厚待了他一次。
他回来了。
看着这张想念了十几日的笑脸,秦仲渊轻轻一笑,甜如蜜,“我回来了,沈姑娘。”
沈锦书也笑眯眯冲他挥手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公爷,欢迎回家。”
秦仲渊听到“回家”二字,微愣。
随即,他笑着呢喃,“回家?”
他握着剑挽了个剑花耍帅,优雅转身看向四周,指着这房间轻笑着问沈锦书,“沈姑**闺房,居然是在下的家吗?”
沈锦书啧了一声,“别贫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点底细,这是人家沈姑**闺房,你可不许冒犯人家沈姑娘啊。”
秦仲渊想起如今的沈锦书并非原来的沈锦书,这房间也是别人的房间,他笑着收声,不再玩笑。
他指了指桌上的水壶,“我能不能先喝杯水缓缓?”
沈锦书点头。
看着他拎茶壶倒了整整两杯水喝下,沈锦书取笑,“末世的水是不是难喝极了?喝那么难喝的水,可把你给憋坏了吧?”
秦仲渊点头。
他又倒了一杯水,侧眸望着沈锦书笑道,“虽然那是沈姑**家乡,我不该多嘴,但说实话,你们那儿的水真不如大宁国的水清甜。”
他仰起修长脖子喝了两口水,一脸回味,“我们大宁国的水,润人心田,有回甘。”
沈锦书点头深表赞同。
末世前那被污染过的水都不如古代的水好喝,何况是末世后的水呢,那就更不能比了。
正因为末世样样都不好,她才会死乞白赖非要留在大宁国,任凭天道如何驱赶她也不肯回末世啊。
秦仲渊喝了水解了渴,这才转身看着窗外。
他说,“这儿刚天亮?”
沈锦书点头。
秦仲渊又问沈锦书,“你纸条上说,有很急的事需要我回来处理,我猜,定是幽影楼已将我的事情捅出来了,如今大街小巷都在对我议论纷纷,是么?”
沈锦书闻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那些充斥着恶意的传言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说得都挺难听的,她怕这个受害者接受不了,无法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恶意……
她没有回答,秦仲渊却从她小心翼翼的姿态得到了答案。
他莞尔,“看来我猜对了。”
他迈着大长腿从容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脸平静,“沈姑娘不必为我担心,像我们这种跌入过泥沼又重新爬起来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自我欺骗。当我治好病不再是曾经那个弱小无助的秦仲渊那一刻,我就笑着告诉自己了,我重获新生了,绿柳山庄的一切都跟我秦仲渊没有关系,我从未被人囚禁过,那个弱小任人欺凌的不是我,他们口中恶意讨论取笑辱骂的,也不是我。”
他手指搭着窗台,微微仰头沐浴着扑面而来的凉风。
呼吸了一口大宁国的香甜空气,他回头望着沈锦书,温润一笑,“所以,即便我此刻走出去会有无数人指着我鼻子对我指指点点,对我毫不尊重地辱骂取笑,我也能从容应对,我不会心虚,不会愤怒,不会羞于见人——”
他修长手指按着自己的心口,“因为,我浴火重生了,我是国公府清贵的世子爷秦仲渊,他们议论的那个卑**的绿柳山庄的面具美人,与我何干呢?”
沈锦书怔愣望着秦仲渊。
看着这个笑得坦然的男子,她的心感受到了一种被强大力量所震撼的震颤。
这个小公爷,最吸引人的就是这一点。
他哪怕经历过那么惨痛那么难堪的一年,可他逃出生天以后,他依然能爬起来振作起来笑着面对生活。
沈锦书从不觉得,受害者催眠自己遗忘过去是胆小,是逃避。
能将伤害遗忘能拥抱更好的生活,就已经无比强大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