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言想起谢老爷子临终时放心不下的模样,再看谢老爷子一死,谢轻意就对谢承安展开疯狂报复,以及谢老七两口子行事,猜测谢轻意出现童年创伤的可能性极大。
大部分情况下雇保镖,都是司机兼保镖,一个就够了。多些的,两到四个。
谢轻意身边有三十多个保镖。那天,她早上亲了谢轻意,下午,谢轻意就又加了俩保镖。所以,保镖其实是谢轻意在极度不安和恐惧之下,下意识给自己武装的保护壳?
从保镖数量以及整体实力上也能看出,谢轻意病得不轻啊。
谢这大宅的耳门开了,两个保镖走了出来,轻轻敲了敲她的窗。
施言落下车窗,问:“轻意怎么样了?”
保镖没答,而是指了指施言的行车记录仪,又合什道:“拜托。”
施言会意,将行车记录仪取下来,递过去。
保镖将刚才拍到的画面连同备份留档一起删除后,还给了施言,又说:“施言小姐,不好意思啊,能看一眼你的手机吗?”
施言打开手机相册给保镖看。
保镖确定手机没有拍下视频和照片后,再三表示感谢和道歉,用仪器在外面扫了圈,确定没有其它**摄备,又找到那些举着手机视频拍摄的路人,客客气气地沟通一番,花钱买下他们拍摄到谢轻意的视频和照片,将其删除得干干净净。
施言瞧见谢老七还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拨通了谢老六的电话。
在谢家,能制得住谢老七的,也就谢老六了。她能跟谢老六走动起来,对搭建人脉也有好处。
很快,电话接通,谢老六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大侄女,怎么想起给六叔打电话,怎么了?”
施言说:“没事就不能给六叔打电话吗?”
谢老六说:“要说拜年吧,明天才小年。你们闹得鸡飞狗跳的,我在几千里外都听说了,想也知道有事。”
施言说:“六叔,轻意生日当天割腕**的事,你知道吧?”
谢老六极诧异,道:“割腕**?她人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她现在在医院吗?”
施言说:“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快不成了,送到医院时呼吸和心跳都停了,抢救了好久才救回来。当时我跟七婶打电话,七婶说他们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轻意今天上午刚出院,刚才七叔和七婶回来了……”
把她在谢家大门前见到的一幕告诉了谢老六,又说:“我担心会再出事。”
谢老六说:“我现在马上赶过去。老七那里,你们先拦着,千万别让他俩再接触轻意,我去跟他俩沟通。你先看好轻意,千万千万看好,我现在就过去。”
施言挂了电话,下车,去到谢家大宅前,敲门。
保镖通过监控看到是施言,于是打开门,说:“施言小姐,老板这会儿不方便。”
施言说:“我担心她再出事,来陪陪她。”
保镖犹豫了下,给施言让开了门。
施言进入院子没有看到谢轻意,便问保镖:“谢轻意在哪?”
保镖指向后院方向。
施言穿过前院,沿着回廊走出一段,便看到谢轻意站在不远处的水榭旁。峭冷的寒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披肩,浑身上下都释放出清冽的冷意。
女保镖离她不到两步远,水榭周围站了一圈保镖,有两个甚至已经脱了外套,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大冷天往水里跳,方便及时下水捞人。
施言去到谢轻意身旁,伸出双臂环住谢轻意,轻声说:“肩膀借给你用一用。”
谢轻意的思绪极混乱,似想了许多,又似什么都没想。
她恍恍惚惚的只觉行走在梦境里,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飘忽,她努力地把溃散的思绪凝聚起来,脑子里便浮现出谢老七比绑匪还要凶恶的嘴脸,和那些恶毒责骂的话语,以及满脑子的有关谢老七的信息线索。
她想做一个能干掉他的局。干掉他,他就会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不会打扰到她。
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不死,她就得死于精神崩溃。
谢轻意又觉得胸腔里一片钝痛,没有确切的痛感,似压了块千斤巨石一点点被碾压的疼。那钝感从全身扩散到每一寸骨头,似要将人碾碎,又似溺了水,却连一根浮木都抓不着。
忽然,有人抱住了她,施言的声音响在耳畔。
谢轻意仍旧站得笔直,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在施言身上靠一靠的打算。
一个需要她雇贴身女保镖来防备的人,又怎么可以去靠一靠呢。
她唯二能依靠的两个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谢轻意。”施言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
谢轻意明知她不怀好意,怀着趁虚而入的目的,可这声音就像清甜的泉水穿过充满迷雾的灰色森林,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又同样令人难受。
谢轻意太疼太难受了,那难受感让她想让谁对着她的胸膛来一刀,或者自己来一刀,把那令人难受的钝痛感变成清晰的刺痛感。来自血肉之躯的刺痛,能驱散来自灵魂的钝痛,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拉住施言的手,往她居住的院子去。
如果,施言想把她当成猎物,行,撕碎她!
她不介意!
如果身体上的折磨能缓解心头的难受,未偿不可。
周围的保镖赶紧跟上。
施言诧异地看向走得飞快的谢轻意,心说:“又怎么了?”
谢轻意拉着施言迈进小院院门,回头就把门关上了,将一众保镖全部关在外面。
“老板!”保镖们拍着门,不放心她。
谢轻意说:“放心,我不会**,跟施言谈点事。”那冷静的表情,平静的语气,仿佛真的有事要谈,一点都看不出情绪有异。
她插上门栓,拉着施言穿过庭院,进到卧室。
施言跟进去,迅速扫了眼谢轻意的卧室。院子从外面看是古建筑式样,里面是现代中式风装修,简约大气又处处皆是精致讲究,随意摆放的花瓶、摆件都是古董。靠窗的位置摆了个贵妃榻,榻上有着薄毯、小桌子,在贵妃榻的头上则是一个小书架,上面摆着厚厚的一大撂专业书籍,和一个装有文具的笔筒。从痕迹看,谢轻意似乎经常在这里看书。
这人,私下里好像还挺努力?
施言的目光挪到谢轻意身上,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眼神幽冷,凉凉的,带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施言下意识地脱口问出句:“谢大小姐,有何贵干?”
谢轻意说不出口,最后只化作一句:“陪我一会儿。”
她去到椅子上坐下,别说往床上去,连软榻都没敢靠近。她怕自己崩溃,她怕自己做出不理智的事,她更怕已经站在悬崖边的自己,已经把捕猎者带到房里的自己,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谢轻意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有情绪病啊,为什么会在精神上出问题。
大脑失控,导致行为异常,她想刹都刹不住。
施言上前,抱住谢轻意。
谢轻意把头埋在施言的怀里,终于绷不住,情绪决堤。她轻声说:“施言,我知道你想睡我,不是出于喜欢,你不喜欢我,你对我带着敌意而来,虽然,我不明白这敌意来自哪里,但我看得出来,你在对我织网捕猎……”
施言被拆穿也不慌,问:“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手轻轻地拢住谢轻意的头发,以指为梳,缓缓滑过。这头发的质感可真好。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
话出口,谢轻意又觉得自己好点了。没那么疼,没那么难受,也没有那么意识不清楚了,好像又一点点清醒,但又还是有点清醒不过来。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理智上,应该把施言赶出她家,不让施言靠近自己。
可她更不能一个人待着。会出事的。
让保镖守着她?他们的专业是保护人身安全,不是心理师,不提供心理、精神服务。她这样子,只会让他们为难,吓到他们。
谢轻意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么一个别有居心的,能为她在濒危之际提供一点点情感支撑。
如饮鸩止渴。
施言拉着谢轻意走到床边。
谢轻意冷冷地看着施言,没拒绝。
施言替谢轻意脱下披肩、外套,把人按倒在床上后,又替她脱了鞋子。
谢轻意脑子里又浮现起施言跟人进行限制级运动的面面。她闭上眼睛,反感,厌恶,觉得自己在自甘堕落,又似已经堕入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但她知道,这会儿不做点什么,她是真的会杀人。
被撕碎,总好过去杀人犯罪强吧!
施言替谢轻意脱掉鞋袜后,又替她盖上被子,自己也脱了外套鞋子钻进被窝,轻轻揽住浑身崩紧的谢轻意,轻声道:“陪你睡会儿,免费的暖床服务。”
手臂小心地绕过谢轻意受伤的左手,将手落在谢轻意的后背,像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她。她说:“我难受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哄我的。”
谢轻意愕然地睁开眼,看向施言:你不趁虚而入?
施言笑笑,说:“谢轻意,虽然我有时候确实想不干人事,但还没禽兽到这份上。我确实有点讨厌你,想对你做点什么,但我还没有不想当人。哄哄你,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行吧?”
谢轻意盯着施言看了看,从她的表情看出半真半假。她“嗯”了声,把头埋在施言的怀里,轻声说:“我爷爷没有了,我好难过的。光没了,天塌了,隔离带撤了,所有的温情全没了,大伙儿兵戎相见短兵相接,鲜血淋漓。”
施言心道:“这是积压了多少委屈啊。”这时候,少说话,当个倾听者。她轻轻地拍着谢轻意的背,哄着。这孩子缺爱,缺安全感。
窗外,响起极轻微的脚步声,女保镖轻手轻脚的出现在门口,小心翼翼看向卧室。
她俩不放心老板,竟是翻墙进来了。
施言心说:“你的保镖对你是真忠心!”冲女保镖比划了个OK的手势。
两个女保镖见施言在哄老板,没有闹出事,又比划了个感谢的手势,退到院门口,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保镖说:“没事,施言小姐在安慰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