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浪喝了一斤酒,烂醉如泥的时候,提学衙门内,灯火通明。
数十名提学官正在奋笔疾书,批阅考卷。
考卷的批阅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筛选出优秀的考卷,第二步交叉审阅,获得五名以上提学官认定的考卷,则会上呈给提学常安民做最后的批阅。
常安民到任后,收拾了好几个提学官,又革除了不少秀才的功名,很快就在提学衙门内树立起了威望。
提学官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怕哪里做的不好,惹来这尊杀神的瞩目。
就拿阅卷来说,以往的院试,根本不用通宵达旦的阅卷,因为考完到放榜有四天时间,完全足够批阅试卷的。
大部分提学官都觉得,只有卖苦力的人才需要熬夜干活,他们都是清贵,怎能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大好夜色,去青楼跟姑娘谈心不好么?
然而常安民一句话,就让这群提学官失去了夜生活,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提学衙门内阅卷。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可实际行动上还是得老老实实,不敢整任何的幺蛾子。
到了下半夜,几十份上等考卷被梳理了出来,送到了常安民的案头。
常安民带着几个亲近他的学官,一起对这几十份试卷做最后的审阅。
翻了几篇后,常安民忽然咦了一声。
“这个柯锦……就是广陵府韩奇的高足吧。”
学官们点了点头。
常安民道:“文章写得确实不错,此前听闻他有个天才的头衔,还以为是韩奇故意放出来给自己学生造势的,看完这篇文章后,发现他的才学,倒是不坠天才之名。”
一个学官出言附和道:“柯锦曾经先后夺得了县案首、府案首,因为身体抱恙,才拖到今年参加院试。下官也看了好多文章,虽有一些文章写得不错,但跟柯锦相比,还是差了些火候。”
常安民提笔,写了几句批语后,直接把柯锦的卷子放在了自己的案头。
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在场的学官们都心知肚明。
看来本次院试的案首,应该就是这个柯锦了。
有了柯锦的珠玉在前,常安民再看后面的试卷,感觉就不太对了。
这就好比在国内吃惯了大餐,既然来到韩国天天啃泡菜,感觉能对就奇了怪了。
常安民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广陵府的案首,陈浪,他的卷子过二审了吗?”
一个学官立刻举手:“大人,陈浪的卷子在我这里。”
常安民道:“拿来我看。”
学官拿着卷子走上前来,脸色有些怪异,小声道:“大人,陈浪这篇文章写得是不错,就是……”
常安民皱眉:“就是什么,说啊。”
学官道:“就是不如柯锦。”
常安民还以为学官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结果闹了半天就一句不如柯锦。
“他的才学本就不如柯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完拿过卷子,直接翻到最后的策论题。
看完第一句话,常安民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再往下看,神情越发凝重。
常安民没着急看完,而是放下卷子,端起了茶杯。
借着喝茶的契机,常安民的目光缓缓从在场每一个学官的脸上扫过,发现他的神色都没什么异样。
常安民心定下来,看来陈浪这篇文章中传递出来的讯息,这群学官并没有察觉到。
“这小子,是被我训斥之后,故意写这么一篇文章来气我,还是洞察到了老夫来秦州府的目的?”
“不可能,这件事儿乃是绝密,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童生,就算是萧郁都无从得知。”
“至于陈浪的老师盛褚良,一个离开官场多年的老举人,哪里还能察觉得到朝堂中这些细微之处。”
常安民缓缓的放下茶杯,心想,不管陈浪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写这篇文章,这篇文章都可以帮助老夫达到目的。
老夫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
不是要证明自己多了不起,而是要证明,失去的东西,我都要拿回来!
常安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暗地里吁了口气,将陈浪的试卷压在了柯锦的试卷上方,淡然道:“陈浪当为本次院试案首。”
平地起惊雷!
所有学官豁然抬头,眼神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陈浪的文章是比不过柯锦的文章的,而且常安民可是在考场中训斥过陈浪,摆出一副完全看不起对方的样子。
怎么这会又要立陈浪为案首?
有学官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常安民面不改色的说道:“因为陈浪这篇文章的立意,强过了柯锦。”
“柯锦的文章看上去花团锦簇,仔细读来,略显空洞。而陈浪的文章,虽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辞藻,但他的内核,却远比柯锦文章的内核来的强烈。”
学官们对于这个解释,明显是不太信服的。
陈浪的文章他们也看过,那个内核完全上不得台面啊,一直鼓吹君子要挣钱,朝廷要挣钱,跟目前内阁的主张,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常安民不理会众人不解的目光,道:“今晚大家辛苦些,将所有卷子评出来,明日放榜。”
众人再度茫然。
这也太着急了。
没见过那次院试,当天考完第二天就放榜的。
提学大人这么急切,究竟意欲何为?
常安民没有解释,径直走向了衙门后院。
到了后院,常安民并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静静的站在书房内,回忆着陈浪那篇文章的每一个字。
不久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兄长,夜深了,还没休息么?”
常安民缓过神来,打开门后道:“进来说吧。”
门外站着的是个年轻女子,身材婀娜有致,容貌清丽无双,眉眼与常安民有几分相似。
“兄长,我听说你让那些学官熬夜批卷,明日就要放榜?”
“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常安民道:“生产少则民不富,民不富则国不强。”
女子脸色微微一变。
常安民道:“这是一篇策论文章的开头,有意思吧。”
女子沉吟道:“虽有意思,可院试终究只是地方考学,不如乡试那般瞩目……”
“兄长想借这篇文章……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