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夜之间,烽火点燃北境
寒林哨所失守,灰鸦桥附近发现身份不明入侵者,盖莱伊特方向告急,攻击者正在逼近古塔。
没有任何人想到,自由选召者们在击退入境的灰骑士之后,非但没有选择后退,寻求休整与喘息的机会,反而一下子越过了寒林地区,突然向鸦爪圣殿统治之下的地区发起了进攻。
这大胆妄为的一击,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受赎者攻击了科尔维一带的灰鸦桥,并占领盖莱伊特村庄,兵锋似乎一时之间直指向古拉港
虽然消息还未得到证实,但从科尔维逃回来的溃兵似乎已说明了一切。
于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一支敌对的军队出现在了距离古拉港不到五十里之外的地方,兵临城下。
古拉城内一时间一片哗然。
虽然自北方传闻尼可波拉斯的大军压境以来,这座港口里就没有一日不人心惶惶,但此刻传闻骤然化为了近在眼前的威胁,并且还是来自于预计之外的敌人,人们心中自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滋味。
商人们,大小贵族们,一下子动了起来,仿佛人们忽然之间在艾尔帕欣、芬里斯有了亲戚要走访,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许可,争先恐后地涌向港口,或者挤在城门之处。
有些手腕与资本的人想要前往云层港,再坐船转赴北考林,彻底远离北境这片是非之地。另一些人则选择走陆路启程前往艾尔帕欣,向南方的乡下避难。
城外的营地之内。
巴德-黑羽正看着那络绎不绝的车队,与道路之上肩扛着大包小包的仆人,各式驮兽,看了片刻,才转过身来。
他面前的同僚,这位风暴之主的牧首正是专程从城中出来慰问他们,但这不过是明面上的目的,其实私下里是带来了另一些人的意见。
“看守者大人,”牧首开口道,“这些人如此逃离这个地方,我看用不了多久,古拉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对方,才继续说下去:“古拉的执政长官还未表态,而我们的盟友们则是在等待您的意思,他们想问的是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巴德-黑羽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对方是担心眼下的乱局,会影响到预言的实现,北境已经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反抗,这反抗或许本身不算什么。
可若是加上那三位女神在幕后的动作,就显得有些不那么一般了。
但他带着一丝讥讽之意指出:“古拉的执政长官恐怕并不是没有表态,只是乘机赚了个盆满钵满,有些人就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看守者大人,凡人的愚昧我们是早已知晓的,”牧首答道,“可盟友们的意思是,现在作出反应还来得及,他们可以动用在艾尔帕欣的影响力。”
巴德-黑羽并未回答,只默默注视着远处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问道:“这段时间里,米莱拉、玛尔兰还有艾梅雅的信众们,有什么动作么?”
“并没有,大人,”牧首摇了摇头,“她们虽然明面上支持那些难民们,但并没有打算进一步和我们开战的意思。”
“战争已经开始了,”巴德-黑羽不屑一顾,“我们没必要引起太大的动静,我听说那位执政官大人从每一张许可之中收取价值不菲的‘保证金’,我们没必要得罪他,至少目前为止还需要这些人的支持,并且不能引起三女神的注意”
“当然如果他们愿意去干这件事,那么先说服那位执政官大人封闭港口好了,理由也很找,风暴就要来临了。”
牧首看了看他,颔首道:“明白,我会将之传达到的。”
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此外还有一件事,盟友们希望您能告知接下来的计划,古拉港眼下不太太平,他们希望知道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但巴德-黑羽冷笑了一下:“告诉他们,这是这是我的事情,”他断然拒绝道:“圣殿的军事计划不会透露给任何外人。”
“我明白,可是……”牧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大人,盟友们担心的是对方会攻击古拉港,他们只是听说你不打算防守这个地方……他们希望你可以放弃原本的计划,并留在这里”
“异想天开,”巴德-黑羽听完之后,不屑地答道:“那些人是不会攻击古拉港的,他们没有这么多补给,他们逼近这个方向正是为了引起恐慌而已,你们的反应正中他们的下怀。”
但他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牧首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巴德-黑羽一下有些明白过来对方在担心什么,不由有些沉默下来。
他们在灰鸮镇外输给了实力远逊于自己一方的对手,眼下已经有人开始不信任他了。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人的信任,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得不依靠这些‘圣选者’的帮助,否则那个计划恐怕难以完成。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回过身去,看向帐篷之内平铺开的地图,有那么一刹那,自己心中竟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对手真的会如同他预料之中一样行动么?他在灰鸮镇外也是如此的自信,但到头来证明对手比他棋高一着,自己此刻的信心满满是不是也是一种假象呢,对手会不会将计就计,早已看穿了他的想法?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无法抑制,心中的谨慎令他的目光在地图之上的两个地名之间反复平移,其中一个写着古拉港,而另一个,则是灰树岭。他举起手来,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才答道:
“好吧,我会再派遣一些人前往灰树岭……而我本人则会留在这个地方。古拉港还有城卫军,与港口卫队,在加上我们,绝对不至于让对方攻进来,”他看向对方,开口道:“你可以让他们放心,继续去执行原定的计划,我会保证这一切顺利执行。”
那个牧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这位看守者大人临时改变主意。
这让他微微有些意外,但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一件好事,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原本并不抱希望,眼下赶忙点了点头,然后才匆匆离开。
巴德-黑羽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最后再将目光落在那地图之上,理智告诉他对方并不会这么做,但直觉之中却有另一个答案。
他一贯信任自己的直觉,但眼下却有些无法确定起来。
……
古拉港外的告急,一时间令整个北境都为之震动。
而同样的震动,自然也出现在了社区之上,只是人们震惊的并不是受赎者一方攻势的犀利,而是这个计划的不顾后果。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看好这大胆妄为的行动。
他们认为或许一次胜利已经令受赎者一方有些过于膨胀了,或许对方在这次夜袭之中成功证明了自己,但鸦爪圣殿一方也不是傻子,同样的战术往往难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奏效。
或许这也是将计就计,利用了对方的防范误区,可无论如何,对手总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们或许并势如破竹地攻入了寒林地区,攻陷了灰鸦桥与盖莱伊特,然而接下来呢?
前方是城高池深的古拉港,与严阵以待的鸦爪圣殿的大军,甚至还有古拉港的城卫军与港口卫队,凭借着受赎者的实力,绝无法轻易拿下这座港口。
但相持就意味着被拖入了正面交战的境地,这是受赎者一方应当要极力避免的因为双方的实力对比是如此的悬殊。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由选召者们便会落入两难的境地是继续留下苦苦坚持,还是在对方威胁之下退回灰鸮镇呢?
无论那一个选择,都意味着军事意义上的失败
而更重要的是,曾经鸦爪圣殿所面临的困境,现在转而轮到了自由选召者一方的头上。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反攻,可一旦受挫,后勤与补给线的弱点,便会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风险,但偏偏受赎者一方的指挥者好像毫无察觉一样,兵锋仍旧穿过盖莱伊特,继续向前推进。
这落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便有了攻击的口实:
“这位龙之炼金术士看来只是一时运气侥幸,并不懂得什么战术。”
“这简直是送死一样的行为。”
“凭借着几千人想要攻下古拉,这可能么?”
支持者虽然有心反驳,但一时之间在事实面前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另一方面,从古拉港传来的消息同样不容乐观,退至古拉一带的巴德-黑羽竟然作了一个最保守的决定,在古拉港外展开防御。
“完了。”
分析者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要是鸦爪圣殿一方选择更激进一些的战术,说不定还会有转机。毕竟依靠出色的战场遮断能力,说不准还会发生类似于灰鸮镇一战的奇迹,七海旅团所在的一边其实并不害怕乱战,但如果对方用这种笨办法,那结果恐怕希望渺茫了。”
“我也这么认为,巴德-黑羽一贯以谨慎著称,看来这一次同样,不愧是鸦爪圣殿的首席军事长官。”
“但说了这么多,受赎者一方应当怎么处理这个局面?”
“最好的办法是认清现实,意识到对手已经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撤退返回灰鸮镇。”
“他们还有机会可以休整一下,并召集起更多的反抗力量。争取在鸦爪圣殿的反攻到来之前,寻求另一次‘奇迹一夜’的机会。”
在灰鸮镇宛若梦幻一样的胜利之后,社区上已经给了那一夜的战斗一个称谓。虽然还未进入官方的记录,但基本上已经约定成俗。
但乐观的分析也未得到每一个人的认同:
“可奇迹总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一个人,一个团队的力量对于战争的影响终归有限。纵使是反抗的力量已逐渐汇聚起来,但相对于鸦爪圣殿这个庞然大物而言依旧显得薄弱,他们能取得一次胜利,两次胜利,但圣殿一方绝不会再三给难民们机会,困守灰鸮镇,最终的结果也难免败亡而已……”
人们不由沉默下来。
这事实上正是他们所预见的,七海旅团一方所面临的困局。
主动出击难以避免迅速败亡,但即便是困守灰鸮镇,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延长了失败的时间而已。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社区之上一时间谣言四起,一些传闻说受赎者一方已经失败,刺壳柯正在溃退之中。
而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说自由选召者们在进攻古拉的过程之中失利,现在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在众多虚假的信息之中,人们一时间难以判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信息源头,受赎者们仿佛一夜之间失踪了一样,音讯全无。
而那个曾经发布过直播视频的id‘骑士先生的妖精小姐’,也再未有出现过。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流浪的马儿是自己去寻找信息的渠道,在推翻了那些看起来就不值一驳的谣言之后,他逐渐从社区之上流传出的只字片语的信息之中,拼出了一幅有些反常的图卷。
自由选召者们并未进攻古拉港
可这个答案更加令人感到迷惑,如果他们不在这个方向,又去了何方呢?
他默默地看着社区之上的讨论,里面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或许他们并不是进攻古拉港呢?”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更北边一些的地方?”
自然也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
但这样的质疑在人们看来有些可笑,绕过古拉港岂不是将自己的背腹暴露给敌人?那补给线应当怎么办,后勤应当如何处理?
流浪的马儿默默敲击着桌面,心中也明白问问出这样问题的人多半是小白,但让他感到有些诡异的是,他竟然有点儿认同这样的说法。
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了方鸻,若是那个少年的目标并不是古拉,那他的目标会是哪儿?
他的目光,默默在地图之上搜索着那个地名。
……
“这里是七海旅人号。”
呼啸的风雪扯动着松林的树冠,发出犹如鬼魂号叫的声音。
方鸻坐在自己的帐篷之中,听着水晶里传来的声音,那正是唐馨的语气,带着一丝对他的关切:
“哥,我们已经抵达了预定区域了,你们那里还好吗?”
“风雪很大,攻击计划延迟到凌晨之后,”方鸻握着水晶,问道:“塔塔小姐那边准备好了么?”
他话音刚落,脑海之中便传来一道安然的情感。
那正是妖精小姐的答案,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放心。
“好吧,”他这才说道:“等我的消息。”
“明白。”
水晶上的光芒熄灭了下去。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风雪弥漫之中的高墙在松林之后,是一道开阔的山谷,沉浸于白茫茫的雪夜之中。
漆黑石墙正沿着山谷两侧的峭壁延伸出来,并封死了谷地的入口。
那里便是灰树岭,而越过这座要塞,就是通向北境四镇的门扉灰山哨所,再往北,便是奎门斯与阿尔托瑞。
不过时至今日,这里也并非毫无防备,要塞高墙之上也遍燃篝火,人影憧憧。看来从南方传来的消息,早已抵达这个地方,要塞加派更多的戒备。
在他一旁,爱丽莎正在向他汇报着:
“神眷骑士们带来了更多的消息,团长大人,灰树岭的驻军比想象之中更多一些。”
“而且精灵们还发现一支驻扎在要塞之外的军队,听说巴德-黑羽又从古拉港派了一批援军过来。”
方鸻问了一句:“是艾梅雅女士的游侠们带回来的消息?”
爱丽莎点了点头。
米莱拉与玛尔兰女士皆派来了一整个神眷骑士团,大约有两三千人,不过森林女士派来的援手,则是来自于艾文奎因的精灵们。
这些本领高强的游侠,便很快接管了原本受赎者的工作,担当起了队伍之中斥候的职责来。
方鸻沉默了片刻。
他心中有些看不太明白巴德-黑羽的判断,那个谨慎的看守人好像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可为什么又只派这么一点人手过来?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停留了些许时间,但总算下定决心将这个因素排除在外意外归意外,这并不能改变他此刻的决定或者说,是他与舰务官小姐共同的判断。
帐篷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正在向这个方向走来。
方鸻听到这个声音,并不意外地向那个方向看去,过了片刻,正好看到风雪之中砂夜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砂夜来到帐篷前,才开口问道:
“艾德,我们到了。”
方鸻站了起来,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站在其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才问道:“就是他么?”
砂夜点了点头:“他叫班恩。”
那个年轻人在得到介绍之后,才稍稍向前一步,他正好走进帐篷之内,让方鸻看清了其样貌。
方鸻不由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见过这个年轻人但并不是之前在那个难民的营地之中。
确切地说,而是在‘灰哨’布莱克博身边,对方正是那天他第一次遇上受赎者的众人时,那个一直紧跟着在布莱克博身后的年轻人。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砂夜,心中不太清楚对方是不是也知晓这一点,然后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虽然显得有些畏畏缩缩,但却并不是像是那些猎人们向他描述过,有些神经质的样子。
他脸色虽然略微有些苍白,目光游移不定,但方鸻看出那并不是恐惧与慌张,而充其量不过是有些紧张罢了。
他沉默了一下,才看着对方问道:“你是选召者,对么?”
那个年轻人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方鸻继续问道:“你说你见过影人,我听说你在那次经历之中失踪了两个同伴?”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但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们也是选召者么?”
“是、是的。”
砂夜看了看方鸻,再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年轻人,微微蹙起眉头来,不太明白这段问话的意义何在。
但方鸻并不在意,只继续问下去:“那么在那之后你有和他们联系过么,我是说在星门那边?”
年再点了点头,答道:“我向星门港那边询问过,只是那边让我先等一周消息,因为核查过境人员身份还要时间……而且……”
“而且你认为他们有可能并没有离开艾塔黎亚?”方鸻问道。
年轻人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班恩,”方鸻又问道:“砂夜小姐告诉我,你和你的朋友们是在阿尔托瑞南边失散的对吧,那之后不久你就为鸦爪圣殿所抓捕,然后只身一人逃了出来。鸦爪圣殿的人眼下封锁了灰树岭,你能和我说说那边的情况么?”
“艾德团长,”年轻人沉默了片刻,才答道:“你应该听说过,那段时间北境四镇频频发生的失踪案件吧?”
“所以是在阿尔托瑞周边?”
“是的。”他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一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