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算合作什么?”
方鸻的话似乎坐实了大多数人的想法。
眼下双方都在找台阶下,妥协似乎是近在眼前的事情,许多人都感到失望,只是很少有人退出直播间。流浪的马儿看了一眼人数,直播间内的人数仍旧在上升。
“艾德先生,可能你对于我们此行的目的有些误会。”沧海孤舟瞥了一眼旁边工作人员手上的提示,他虽然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但作为代表着杰弗利特红衣队发言的人,有些话并不是他想说就可以说的。
事实上他要说什么,早在这次直播定下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他只不过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发言机器罢了。他对这件事倒也说不上抵触,但也见不得有多喜欢,只是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其实并不打算介入这场争斗。”
方鸻总觉得对方是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弗洛尔之裔不打算介入这场争斗之中,这样的话他信了个鬼。若真是如此,那之前发生的一切又是是什么,弗洛尔之裔集结舰队千里迢迢来考验一下七海旅团的实力?
开什么国际玩笑。
但沧海孤舟似乎一点都不认为这好笑,继续说了下去:“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如此。我们是为另外的事情而来,并无意于反对你们去追求你们心中的正义,甚至可以向你们提供一定的帮助,只为了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
他停了停:“只要你们愿意与我们合作。”
合作?
方鸻想不出若不是为了鸦爪圣殿,对方介入此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或许是为了海林王冠的下落?还是海之魔女弥雅小姐?亦或是芬里斯岛地下那座方尖塔上的信息?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自己与弗洛尔之裔之间唯一的利益冲突点。当然,从背后到台前,冒着得罪三位女神的立场,直接介入到这场争斗之中来,这看起来的确不符合弗洛尔之裔的利益。
可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些原因,对方所选择的这个时间节点,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不过要真是为了以上三点的话,海林王冠目前是在自己手上,可也只剩下一半而已。至于弥雅小姐,他就算知道什么,可也不会告诉这些人。
至于芬里斯岛地下那座方尖塔上的信息,要是希尔薇德同意的话,他倒并不介意提供给对方。虽然那可能涉及到精灵圣杯的秘密,但老实说,他并不认为七海旅团目前有顾及这个。
再说只是提供给对方信息而已,并不代表弗洛尔之裔就此拿到精灵圣杯了。
想到这里,他才看向对方,知道对方的重点应当还在后面。
果然,沧海孤舟看着他,开口道:
“艾德先生,我们此行是为了执行一个任务”
“事实上这个任务的发起人,王室总管,坚定之心骑士团副团长,晨曦骑士,格雷修斯-哈瓦尔伯爵本理应当与王国的舰队一起抵达这里,只是考虑到这是选召者与选召者之间的事务,出于尊重的目的,才委托于我们来解决你与他们之间的争端——”
方鸻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沧海孤舟再次停顿了一下:“在考林—伊休里安境内,经过多年的耕耘,选召者与原住民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初步的互信,与一定的友谊。我们相信你和我们一样,当然不希望再次引发选召者与原住民之间的冲突,让《星门宣言》之前的历史,再一次重演。”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方鸻答道,但他回头看了希尔薇德一眼,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而沧海孤舟好像没有看到这一幕,继续说了下去。
“我猜你们应当还记得王国的通缉令的事情,事实上我们此行正是代表着考林—伊休里安王室来向你们声索一位女士的下落。而这位女士也并非选召者,而是考林—伊休里安王国的住民,受王国的法令管辖,并对于考林—伊休里安王国负有合理合法的、公民应尽的义务。”
“这位女士于禁足的状态之下,违反贵族议会的命令,并从索林尼亚的一处城堡之中离开——而她的国王现在要求她为其父亲与家族的行为负责,向王国自证忠诚,回到王都证明自己并未参与这一系列阴谋。”
“相信你应该知道我所说的是谁,因为这位女士目前正在你的船上,而她正是马魏爵士的女儿,”沧海孤舟看向一旁的贵族千金,这才开口问道:“是吧,希尔薇德-艾伯特小姐?”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希尔薇德也怔了一下,但并未开口。
其实她在七海旅人号上这件事,眼下已经世人皆知,毕竟那些通缉令由北向南,早已发至了考林—伊休里安全境。
沧海孤舟看着她,说道:“希尔薇德小姐,虽然你可能并未亲自参与叛乱,但你的家族卷入其中,你身上自然留有难以洗清的嫌疑。陛下只是令你在索林尼亚禁足,然而你却擅自离开那个地方,这一切都是属实对吧?”
“而你父亲的水手从第二世界带回消息,证明舰队之中也同样发生了叛乱,不久之前陛下令其返回艾塔黎亚,但迄今为止,仍旧没有从第二世界传回任何消息。”
“有人说他已经投靠敌国,据我所知,奥述人似乎掌握了一些关于海之阶梯的秘密……”
说到这里,沧海孤舟的语气忽然一改之前的风格,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方鸻,辞锋言语也一下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艾德先生,我想这个请求合法合理。希尔薇德小姐是王国的住民,按王国的法律,她自然对于伊休里安的至高者负有忠诚的义务——尤其是,在她与她的父亲,还是王国的贵族的情况之下。”
方鸻一言不发。
他忽然之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弗洛尔之裔的人只是选择了一个他无法回避的切入点而已——宰相一党要抓回一位‘叛党臣子’的女儿,虽然罪名可能是莫须有的,但法理上却是合情合理的。
正如对方所言,希尔薇德是考林—伊休里安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是王国的贵族,自然有忠诚于王国的义务。而此刻,王国的象征与最高统治者,无疑是那位年幼的国王陛下,与其背后的宰相一方。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会同意这样一个要求么?
那绝无可能性——
但对方显然料准了这一点,他们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其无非是为了回避与三位女神的正面对抗而已。
他们说自己并不是为了介入北境的这场战争而来,而从这个切入点,弗洛尔之裔理所当然可以向七海旅团出手。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就说得通了,弗洛尔之裔并不是激进,而是早有准备。
对方在这里等着他呢。
玛尔兰、米莱拉与艾梅雅三位女神当然可以庇护七海旅团——可即便是神权,也无法轻易介入到世俗的事务之中,尤其是这其中还涉及到王权这个敏感的话题。
在艾塔黎亚的历史上,神权与王权也不是没有交锋过,在一些历史之中,它们甚至主导了王朝的覆灭。但为所欲为的神,最终也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凡人们敬畏于强大的存在,然而这种敬畏本身也夹杂着畏惧的因素。
强大力量一旦越过某个界限,便自然而然会引发凡人的疏远。而神祇虽然是神祇,但终归也需要代行者在地上为其而行事。
失去了代言者的神,往往大多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显而易见的是,弗洛尔之裔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禁区。
或许这正是大公会应有的手段,他们一直等到现在才发动,正是为了取得王室的首肯。而且对方十分清楚,他们的要求几乎一定可以得到那位宰相大人与年幼的国王陛下的同意。
这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的,bbk在南境对于那位宰相大人的投资,此刻显然迎来了回报——
但现在,却轮到七海旅团来应对困局了。
他应当怎么办?
交出舰务官小姐是不可能的。
但若他们拒绝,对方先前隐藏起来的獠牙就会一一显露,对方为了找这个合法的借口,显然准备良久。
而他要是弗洛尔之裔的人的话,说不定还会把这一幕直播出去,这样就能进一步引导舆论,事实上说不定弗洛尔之裔的人已经在这么做了。
方鸻默默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沧海孤舟则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他显然清楚对方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至于那个答案是对是错,其实皆在他心中兴不起波澜。
这并不是他希望去做的,包括戴上这么一副面具,去上演这出好戏。但作为这个公会的一部分,他就如同这部庞大机器之上的一个零件,并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需要忠实地履行它的意志。
在沧海孤舟的身后,直播的画面正静静地拍摄着这一幕——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于每个人的预料之外,人们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而一些声音正称赞着那位舰务官小姐的美貌:
“原来那就是马魏爵士的女儿……”
“天哪,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把这样一位小姐交出去,”南境之事闹得如此之大,人们或多或少了解过王党之争,因此也议论纷纷:“……听听就知道,那位宰相大人肯定不安好心。”
“是个男人都绝不会将这样一位女士交出去,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楼上直男癌。”
“不过这位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啊啊啊,我也想和这样一位小姐一起冒险。”
“羡慕嫉妒。”
而大多数人的谈资,并不在这个问题的中心,只是流浪的马儿心中却清楚,杰弗利特红衣队自导自演了一出怎样的好戏。
他就和方鸻一样,一瞬间便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的一些疑惑,此刻也得到了解答。
他不由有点担忧地看着画面之中的那个少年。
‘完美谢幕——’
沧海孤舟看着不远处工作人员向自己打出的手势。
但表演是谢幕了,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心中明白,这一切真是这次直播真正的目的所在,甚至不仅仅是寻找一个虚假的合法性,更重要的是展示来自于他们身后这个庞大的同盟的态度。
老实说,他甚至感到有点儿疲惫。他本不是擅长于此道的人,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但背后不过是为了一些虚伪的原因。
只是身处于这个位置,人们或多或少不得不作出一些取舍。他所享有的权利,其背后不过是对公会所负有的义务。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少年:“艾德先生,你向难民们,受赎者们许诺为他们而战,现在那些人正在等待你作出决定,而我们也不希望与你们大动干戈。一边是你们的理想。一边是一个叛党之女,我相信你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我相信你还记得,在《星门宣言》上,我们共同立下的誓言。在成为选召者的那一刻,我们共同宣誓尊重每一个文明,每一个民族的文化与习俗,我们尝试着融入这个世界,而不是以自己主观的臆断,去否定这里的一切。”
“当然,我们是有能力这么去做。”
沧海孤舟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因为我们是选召者,天生在这个世界拥有超然于他人的力量。可艾德先生,一厢情愿的改变只会引起反抗——我们通过与原住民共同的努力正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更坏,不是么?”
“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过往的努力付诸东流,让原住民们对于我们的动机产生猜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互信化为乌有。而在这个争端迭起的时代,我们更应当谨慎地作出选择,我们选择与之合作,而非对抗,正是源于这样的原因。”
“一边是历史的天平,而一边只是个人的情感,我相信你分得清孰轻孰重。任何错误皆需要付出代价,有些人背叛了他的国家,我想,即便是玛尔兰女士也不会包庇这样的行为罢?”
他停了停:“艾德先生,所以我们仍旧在等待你的答复。”
方鸻看着这个人,微微皱着眉头,只犹若看着一个滑稽的小丑。
但他当然清楚,对方或许是主动表现得如此,正是要利用自己心中这样的情绪,去激起自己的反抗。
他们事实上并不害怕他拒绝——反而可能担心他同意。理智告诉了他一个答案,但是他却仍旧打算顺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想法,人遵从于本性而行事,这或许听起来有些讽刺,但那本身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只不过等军方介入此事之后,他一定要让好好让这些人明白,每个人皆有自己内心之中的禁区与底线。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试探他的容忍范围,而他总有一天会和他们好好算一下自黎明之星以来的一切总账。
他忽然倒有些希望,军方没有办法实行管制状态,因为那样一来,他倒不用给对方一个面子了。
方鸻黑沉沉的眸子里,十分罕见地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火苗。
“艾德。”
一旁的希尔薇德忽然轻轻开口道。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对方:“希尔薇德小姐,你该不会……?”
舰务官小姐摇了摇头:“我可不是那样软弱的人。”
她转过身去,看着画面之中的沧海孤舟——也是面对着正看着直播的每一个人,忽然静静地开口道:
“我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背叛过这个国家。”
“当然,”她语带轻蔑地答道:“在你们一些人眼中,他是叛徒。可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王国干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恰恰相反,对于考林—伊休里安,对于我们的精灵与矮人盟友们,我和我的父亲,我的家族皆可以说问心无愧。”
“而事实是什么,是当所有人在争权夺利,为了眼前那点令人作呕的利益而互相倾轧之时,为了那些可笑的滑稽的衣裳与头冠,将人心浸于恶毒与阴谋之中之时。而我的父亲,却仍旧在为这个王国的未来而前进着。”
“他至今下落不明,杳无音信,但许多人还记得他,但他们不会记得你们,当王冠也变成了石头,王座也化为了沙砾,文明只永远会记住那些赋予了它荣光的人。”
“而不是你们,龌龊不堪,鼠目寸光的小丑,只会利用善良者的立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去化作最恶毒的刀剑,但并不是斩向敌人,而是攻向自己。令王国四分五裂,令所有支持它的人沦入苦难之中。”
“考林—伊休里安流淌的正是自己的血,所有真正深爱着这片土地的人皆不忍心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但对于那些冷血之辈,这一切都比不上他们那染血的衣袍来得重要。”
“你可以污蔑父亲大人,也可以污蔑一切曾经为这个王国付出过的英雄们。但无论你们如何巧言令色,人们终归会看清真相,你们所害怕的一切,你们抗拒的一切,但你们终归无法阻止它的到来。”
“那是人心,对于罪恶的审判。”
希尔薇德轻声说完,默默看了这些人一眼,眼中闪烁着一种无形的轻蔑,仿佛令所有人都为之自惭形愧。
她回过头来,默默看了方鸻一眼,只有在那一刻,眼中才闪烁着一丝温馨之意。
社区上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们,在直播间内一时竟显得有些安静。
“她说得可真好——”
人们甚至忍不住想,无论杰弗利特红衣队将这件事讲得有多冠冕堂皇,但终归改变不了王国分裂的事实。
这道伤口,是谁所划下的,人们皆看得出来,它不言而喻。
那些佞臣们所畏惧的,胆战心惊的,甚至恨不得将一切烧个干净的——他们将所有的敌人皆投入监狱之中,但反抗的力量不仅仅没有休止,它反而扯裂了整个王国。
先王时代的荣光,自此一分为二,正如希尔薇德所言,那些人因为心中的恐惧,所亲手塑造的敌人,如今成为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萦绕于这个古老的王国之上。
一切本不存在的对立,因为人为的原因竖立了起来,可笑的是,他们自己为自己的墓碑刻下了墓志铭。
那是愚者的碑文。
他们窃取的到并非是合法性,而是一个注定要从头顶之上滑落的王冠而已。
摇摇欲坠的南境与北境,仿佛正是这一刻真实的写照,那反抗的怒焰,已经从四分五裂的王国之下奔涌而出。
那些所有理智的目光,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而已。
而方鸻这才从希尔薇德目光之中回过神来,两人早已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对方的所想。
他看向面前的沧海孤舟,答道:
“这就是答案。”
“王国并不能抓捕一个无罪之人。”
“所以希尔薇德小姐她有自由的意志,她可以去一切她想去的地方,”他的声音像是一只沉于云海之中的锚,可以锚定一起的不安与彷徨,“若她愿意留在七海旅人号上,那七海旅人号上就是她永远的家,任何人皆不可改变。”
“在我的船上,”方鸻答道:“这就是国王的法令。”
沧海孤舟一言不发地默默听着。
这番发言显然并不能出乎他的预料,那是一个早已预计过的结果——对方的性格,还有他身边的人,他开口说出的话,甚至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他有些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觉得对方说得未必算是错的。
但考林—伊休里安境内所发生的一切,眼下已经很难说得清是非黑白。公会的决定,自然应当亦有其合理性,诚如他所言,如何去弥补王国内部的分裂,那只是一个选择上的不同而已。
伤口总会弥合,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但许多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而自己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沧海孤舟在心中摇了摇头。然后他才抬起头来,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反问道:“所以这算是谈崩了?”
“原本就没有谈判的价值。”
方鸻答道。
“好吧,”沧海孤舟点了点头,“那么祝你们好运,或许你们有自己的判断,但是我们也不得不履行义务。我们的任务是抓回希尔薇德-艾伯特小姐……”
他停了下来,心中一个想法不可抑制地涌现了出来,他看着对方,一句话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道:“我必须提醒你们的是,现在在整个北境一共有七支分属于不同公会的分舰队,而它们皆正在行动起来……”
“此外,王国的舰队也正位于彩虹空峡之中,超过十四艘主力舰,正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并且同时,王国已经向艾尔帕欣,古拉方面下达了命令,艾德先生,你真以为你已经清楚了眼下的处境么?”
“你可能很难想象,接下来你们要面对什么,也许这会在你的一生当中,这一幕皆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而你所能见到的场面,可能从此以往,你都不会再经历第二次了。”
“那是你无法对抗的力量,它来自于数个公会同盟,超过十七个公会,一个王国,与三支下属的舰队,两位执政官与数个骑士团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轻轻摇了摇头:“好了,我言尽于此。”
方鸻正看着画面在自己面前黑了下去。
社区之上,正一片沉寂,纵使是最为迟钝之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什么。
人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出闹剧,但没想到弗洛尔之裔这一次是来真的,他们从一开始预言要直播的一场‘大行动’,而现在真的变成了一场大行动。
许许多多的信息都汇总了过来,如同涓流的溪水,汇成了一道浩浩荡荡的河流。在那些信息之中,从几天之前,甚至几周之前,弗洛尔之裔的舰队离开巨人湾,离开彩虹空峡,离开它们原本停泊的每一个锚地。
而直到此时此刻,人们才终于明白,那些舰队去了什么地方。
它们皆汇聚于此,来到了这个地方。
在北境的上空,今夜注定无眠——
“出大事了。”
一个个消息在社区之上,或者通过各种渠道传递了开来。
人这才明白,弗洛尔之裔原来发出的并不是一个邀请。
而是一封最终通牒。
但几天至几周的动员背后,他们的对手当真与之相匹配么?
只是无论如何,或许这一夜之后,许多人又多记得了一个冒险团的名字。
……
“干得不错,”工作人员正在向沧海孤舟庆贺,他们本来就不是杰弗利特红衣队的编内人员,而是bbk的体系,因此也没有什么上下之分,只纷纷向沧海孤舟比了一下大拇指:“最后那几句话不在台本上,不过临场发挥真是绝了。”
那个领头之人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气势一下就出来了,我们需要营造正是这样一个形象,强大,无匹,完全形容得恰到好处。只是可能有些涉密,不过问题也不大,对手体量放在那个地方,就算告诉他们,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他拍了拍沧海孤舟的肩膀:“不亏是公会看中的天才,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公会正在上升通道之中,未来会塑造一批明星选手,我看你可以与kun比一下。”
听到kun这个名字,沧海孤舟默默看了对方一眼。
他明白这些人的意思,但并不愿意反驳。他之所以说出那些话,其实和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想要提醒一下对方而已。
那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而要击败这样的对手,他习惯于堂堂正正,从正面击败对方。但堂堂正正已经注定是不可能,但他至少希望自己的公会可以赢得更光彩一些。
不远处,乔里正皱着眉头注视着这里一切,沧海孤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老搭档的目光,也向那个方向看去。
乔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许多人认为他是上个时代的遗老遗少,是源自于十年王朝甚至更之前古早的人物,古板而不知变通,而事实也是如此。在他们那个年代,并不是没有宣传与造势,但公会在‘现实’之中的支持者们至少还明辨是非。
那个时代即便是最顶尖的公会,甚至如同现在的十大一样的存在,也不敢贸然轻涉雷区——虽然资本在哪个时代都一样,他们也会在背后干一些只为利益并不光彩的事,但没人会把这样的事情放上台面。
而今的粉丝在有心的引导之下,已经狂热得失去理智,也失去了立场。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正是以那次大战为分水岭。
那场战争之中,他们强令那个名为‘圣约山’自由公会并入弗洛尔之裔的行为,现在看来真的是正确的么?
强横终究引来了反抗,浩浩荡荡的圣约山运动席卷了整个第三赛区,那之后或许一切都没什么不同,但或许也一切都早已发生了变化。他们赢得了那场战争,但那之后呢?
正义与否,对于超竞技来说,是否真的是具有一些意义的?
那些古板的教条,或许也是约束着人们保持着敬畏之心,不至于陷入傲慢与自大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他们或许亲手拆掉了那一切——
沧海孤舟走了过来,看了看自己的老搭档,便明白对方心中的想法。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其实上面的意思,目的是不给人以口实。”
但沧海孤舟也有一些不以为然,“当然另一方面也有运营方面的需求,弗洛尔之裔上一次这样的规模的调动,还要追溯到一年多之前的长夏之战。自从浑浊之域的失利之后,十大里除了银色维斯兰与elite表现尚可之外,其他皆灰头土脸,但银色维斯兰是同盟那边的,因此他们自然急着要挽回口碑。”
“对自己人耀武扬威,又有什么意义?”乔里摇了摇头:“再说以势压人,真的会挽回口碑么?”
“你这话最好不要让那些人听到了,”沧海孤舟答道:“现在时代不同了,乔里,人们希望看到的是强大,而不是温文尔雅。只要你能掌控局势,那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乔里看了看他。
“但如果掌控不了呢?”
沧海孤舟冷笑一下:“那他们会将你弃之如敝帚。”
……
方鸻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着一些事情。
但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有些冰冷的手已经握了过来,他愕然地抬起头去,正好看到希尔薇德温柔的目光。
只是与之前的慷慨激昂不同,舰务官小姐的脸色甚至微微显得有些苍白,而握住他的手好像失去了温度一样,冷得像是一块冰。
方鸻心中一动。
“不必担心,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七海旅团还没说得那么不堪。”
但希尔薇德摇了摇头。
她默默地注视着舷窗之外的云海,忽然问道:“艾德,父亲他真的会在那门后等待我们么,那云海的背后,真的是通向第三世界的大门?”
方鸻从对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丝罕见的彷徨,他回过头去,注视着对方脸庞——如同一道的银色的月牙。
他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如果马魏爵士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他当然会的。”
“一位男子汉向你承诺过的话,又岂会食言?”
希尔薇德一怔,不由哑然失笑。
大约也只有这个人会这么安慰她,她回过头来,默默看着自己的船长大人,蔚蓝色的眸子里不由流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她嫣然一笑,说道:
“要是他真的等着我们。”
“那我会带你去见他,等到了那个时候。”
方鸻微微一愣,脸不由有点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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