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李楼风查探回来周遭并无虎迹,这一晚不免还是睡得心惊胆战。
第二日离开时,丛云明显精力不济,其他三人都还好。
走之前萧泉将在赤钏镇上买的连环画送给了月贵,月贵还一口一个天官叫着。
昨日阴雨绵绵,今天总算放了个大晴天,只是路面不免泥泞,马匹走着也有些吃力。
丛云本就一夜无眠,被马车轻摇慢晃地颠着,很快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萧泉揽着她枕在自己腿上,一直到码头才将她叫醒。
水腥气顺风而来,人声渐渐鼎沸,丛云**眼睛从她撩开的窗帘朝外望去。
句靴江的临镇上来往俱是各色打扮的行脚和旅人,操着不同的口音大声交谈,路边的摊贩大多卖的也是水产。
他们一块儿将马车放在驿站代为保管,寻了家酒楼先填了肚子,这才去打听行船。
句靴江地处俞州,正如柳扶风所说,这段时日大多数行船都已被定下,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正好撞见一艘刚返航靠岸的客船,连忙上去问了船夫。
船夫进去叫了船长来,这艘船有数十丈之长,算是码头数一数二的大客船了。
船长见他们一行四人又衣装不俗,便想多报些价钱。
“你们这么多人,我也不多拿你们的,”船长掰了掰手指头,比了个数:“八两纹银即可,直接把你们送到徐州交界青华山,怎么样?”
萧泉皱了皱眉,暗道不好,应该先打听打听的。
不过这艘船看起来确实比其他的客舟都利整不少,她便抱着尝试的态度与船长又讲了两回价。
可她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哪有整日经营的老油条来得熟练,讲了一会儿竟是半分也没讲下去。
“不是一人一两吗?怎么就变成一人二两了?”说话的来人是个身材高挑的紫衣女子,背后背着有她半人高的什么东西,冷冷清清的长相,话里话外却透出几分不解。
一个宽袍大袖的公子紧随其后,但显然没拦住,捂着脸“哎哟……”一声。
本来要付钱的萧泉警惕地捂住荷包,质问船长:“你欺我是外客?”
船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瞪了那紫衣女子一眼,没好气道:“四两便四两吧,你们初来乍到,我卖大家伙个面子。”
这台阶给他下的,真是屁滚尿流。
萧泉付了钱,船长气呼呼地摆了摆手,一个船夫走出来领着他们上了船。
这会儿人还没满,得等上好一会儿,需要半天的路程,于是丛云和追风一道去采买些吃食。
待船夫离开后,李楼风见萧泉团团打转在找什么,福至心灵地指了指船舷上:“刚才紫衣姑娘在船舷上呢。”
萧泉赶到船舷上,见那宽袍公子正苦口婆心地对那紫衣姑娘说着什么,紫衣一脸坚毅,不为所动。
她犹豫着要不要此刻上前,那姑娘余光先扫到她,转过来问她:“你找我有事?”
萧泉款款上前,和李楼风一道行了个江湖礼,“刚才多谢姑娘仗义执。”
紫衣疑惑地歪了歪头,“仗义执?可他们本来就是一人一两啊。”
宽袍公子呵呵笑着回了一礼:“举手之劳,二位不必放在心上。”
李楼风猜测紫衣身后背的是把宽刀,这公子虽锦衣雅袍,神色间难掩江湖气,便拱手问道:“不知二位可是在青华镇下船?”
紫衣:“是。”
公子:“不是!”
那公子猛然转头,心有不甘地瞪着紫衣,紫衣一脸毫无所觉。
场面一时尴尬。
没多久,萧泉和李楼风异口同声地“嗯”了一声。
“那便不叨扰二位了,告辞。”
两人识趣地退场,把场地腾出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船拔锚起航,他们待在同一个船舱中,打起了桥牌。
追风问了船夫,按目前的速度来看,抵达青华镇时应该已过子时。
萧泉眼睛盯着手里的牌,偏头从李楼风的手里叼过果脯,顾着腮帮子道:“你们觉得那位公子和紫衣姑娘是什么关系?”
丛云还在铺牌,心不在焉道:“远房亲戚吧,感觉不太熟。”
追风打出一把炸:“仇人。”
李楼风把牌轻轻压上:“分开的旧情人。”
萧泉想了想,歪头将果核吐在小盒中,“我赌他们就是情人!”
众人哗然,纷纷凑过去看她清一色的牌,七嘴八舌地上缴了自己的卤鸭腿。
“哈哈,也不看看我爹娘是做什么的!”萧泉嘚嘚瑟瑟地啃了一口鸭腿,这边的卤料和京城的不一样,乍一吃有些怪怪的酸,越往后啃越香,简直欲罢不能!
李楼风撑了个懒腰,回回都当炮灰给点了的世子爷不干了,拽着鸭腿大户要出去看江景。
“走,我们去转转,腿都盘麻了。”
萧泉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回头嘱咐:“你们可不准偷吃啊!!”
余晖映在船身上,江天一色都被染成橘红色,可谓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江风携着水汽扑面而来,可还是比京城暖和不少,怪不得在码头还看到有些搬工穿的短打,身体好这点冻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楼风本就不大怕冷,萧泉刚刚吃了满肚子的燃料,现在也是个小火炉,眯着眼看浩荡水天,心里充满了平静的快意。
“走吧,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牵着手爬上楼梯,听到不少人倒吸凉气,都躲得离船舷远远的,又惊又奇地朝船舷望去。
只见紫衣姑娘背后空空如也,单手横出一把锃亮的大刀,夕阳在开过刃的刀面上凝成一条细线,正架在那宽袍公子的脖颈间。
“哎呀这个这个……”李楼风少儿不宜地捂住了萧泉眼睛,磕巴地努力看清那两人脸上的表情。
那宽袍公子笑意稍敛,似乎在轻声说些什么。
紫衣则是一脸煞气,似乎下一秒就会让他尸首分离血溅当场。
“哎呀这个可不兴学啊……”李楼风喃喃着,手被萧泉啃过鸭腿的手扒拉下来。
这宽天阔水江风残照的,硬是把船舷上长刀相对的两人映出了不真实的剪影。
萧泉目光发直嘟囔道:“这可比话本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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