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车早已等候多时。
徐清梦拿好机模,往路边停着的汽车走去。
司机在车前等候,汽车里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冯家四姐冯簪缨,她笑着坐在车里面挥手打招呼。
俩人随即上了车,坐在后排,司机等他们做好,开动汽车回家。
路上,坐在副驾驶位的冯簪缨扭过脸,看了一眼弟弟,和徐清梦,微微一笑,说道:“做蟹黄包的于师傅来了,在家里等着呢,你们今天回的正好。”
于师傅做蟹黄包的手艺是从前朝传下来的,据说慈禧太后吃过之后也是念念不忘,现如今,在京津的达官贵人也有不乏为了这一口正在蟹黄包不远千里来到金陵品尝的。
冯克礼笑了笑。
汽车开动,冯克礼望向窗外,随意地问:“祖母最近身体怎么样?风湿还很厉害吗?”
他顿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又闭了口。
“接受美国医生手术后,已经好多了。最近吃中药在调理,瞧这样子,很快就不疼了。”
冯克礼笑了:“那就好。”
冯簪缨瞥了眼弟弟:“知道你孝顺。你这么关心祖母,自己多回金陵陪陪她就是了。还有,你呀,要是能再听话些,爹就就更高兴了。”
冯克礼说:“我现在还不听话?爹要我在机械科做事,我就早晚钉在维修厂里,要我结婚,我不也应了。”
车是上午十点钟抵达金陵冯家那座位于紫金山上的冯家花园铁门前的。这是一座同时融合了中西建筑风格的灰色三层楼房,占地很大,带花园。门房是个五十多岁的阿伯,看到汽车驶近,立刻跑出来开了铁门,对着坐车后排里的徐清梦他们点头,露出真心欢喜的笑容,说道:“五少爷,您可回来啦!老爷正在等着您呢!”
汽车停下,司机下车跑过来开门。
徐清梦弯腰从车里出来,站在那条通往房子正门的铺了平整小鹅卵石的宽大甬道上,抬头看了眼面前这座气象雍闳的建筑,在闻声从大门里跑出来迎接自己的一个女佣人的带领下,拾级而上进了客厅,一眼看到冯老爷正坐在客厅的一张沙发里。
见他们进来,立马摘掉老花镜,笑呵呵地说道:“回来了?快把东西放回去,等会儿下来吃饭。”
家里人早就翘首以盼了,人刚到家,一个名叫小莲的年轻女仆,抢着将徐清梦带回的简单行装抱了进去,利索地归置着。
徐清梦回到房间,去浴室洗澡。
“我来这里做事两年多了,头回看到老爷像今天这么高兴。徐小姐,你能说话了真好,你坐了一天车,先休息一会儿,午饭时下去吃蟹黄包。”
等洗好出来,小莲一脸真诚,进来笑着说。
徐清梦微微笑着,向小莲道了声谢,又拿出一盒买三送一的西洋绵羊油送给她,小莲推辞了下,喜滋滋地收下出去了。
说自己就行,让她也去休息。
徐清梦看了眼墙上滴滴答答走字的挂钟,快十二点了。
压制住心事,换了件干净的,得体的衣裳下楼去饭厅。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眼起,冯老爷对自己的那种发自心底的喜爱和歉疚之情便扑面而来。令徐清梦的心里,也生出了些温暖和感动。
只是可能要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自己此行回来的目的,一是为了拒婚,二就是向冯老爷解释自己在做的事了。
可是他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又会不会答应?
徐清梦一点把握也没有。
到了饭厅,瞧见冯家现在在国内的人都聚齐了,正坐在沙发上说话。
……
秋高气爽,正是食蟹的好时候。
冯家电话里听说他们今天回来,一早就让厨房里的人去阳澄湖买了几笼只只都有八两重的螃蟹回来。
等去接的车子一回,厨房师傅便开始动手做蟹黄汤包了。
做蟹黄包的师傅穿得利利索索,正等在那里,看见人进来了,笑容满面,招呼了一声。他徒弟送上剔好的蟹肉蟹黄和昨天熬好的鸡汤。于师傅双手如飞,捏出了几笼漂亮的汤包,上了热气腾腾的蒸锅,大火一开,很快就送了上来。
“趁热,慢慢吃,小心烫嘴。”
冯簪缨亲手给徐清梦调蘸料。
徐清梦受宠若惊,连忙推辞不要。
“唉,清梦你好了就好,你们不在的日子,伯父把一切都办好了,国内不太平,眼看就要打起仗来了,伯父打算让你们婚后搬到国外去住,婚房已经买好……。”
老冯笑呵呵地看着黑了壮了的儿子,和脱胎换骨了一般的徐清梦,欣慰地说道。
徐清梦夹起汤包,正咬了一口色泽金黄的薄皮,忽然听冯老爷这样说,冷不防被里面的汤汁烫到舌尖,暗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抬眸去看冯克礼。
他却是偏着脸,没看她。
一顿饭吃得人心思各异。
……
傍晚,徐清梦将腹稿背的滚瓜烂熟,出去找冯老爷。
听佣人说冯老爷在书房,徐清梦敲门进去,叫了声“伯父”。
冯老爷对徐清梦的到来略感诧异,放下报纸,问道:“怎么了?清梦。”
徐清梦一鼓作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伯父,有件事情,我一直以来都想对你说了,只是先前碍于口疾。”
冯老爷笑吟吟地听着她讲下去。
徐清梦长舒一口气,说道:“伯父,我和五少爷,性格不太合适,我想我们两个不适合结婚过日子,伯父,请您再重新考虑一下吧……”
还没说完,冯老爷忽然脸色一青,沉声问道:“是不是那个臭小子威胁你这样说的?没事儿,别怕,你先回房间就是,伯父这就把他叫过来替你出气。”
徐清梦一怔,她实在没有预料到冯老爷会这样想,急忙说道:“不是的伯父!伯父你不要误会五少爷,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求伯父不要再促成我和五少爷的事了。”
冯老爷错愕一瞬,很是纳罕,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出去一趟,长见识了,人家现在是名动沪上的大歌星,怎么还能看上我?”
就在这时,冯克礼用脚打开了虚掩的门,阴阳怪气的说道。
他手里拿着几份刊登了徐清梦在歌厅的报纸,放在桌子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