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二百零一章 沂水北向轻生死

一桶水被泼到了徒单章脸上,使他悠悠转醒。

他睁眼的时候,被火光闪了一下,使得他又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上,然后这位武兴军第一将就强制让自己睁大的眼睛。

待到徒单章看到身前几名汉人时,他猛然开始挣扎起来,但手脚根本动不得,只有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子声传来。

徒单章艰难的转动脑袋,将目光投向了正对面之人。

刘淮身上盔甲依旧没有卸下,暗红色的血迹遍布其上,凝固的血液将罩袍、束带、甲叶粘在了一起,等会儿想要卸甲甚至可能得用温水冲洗才行。

但他此时却不想管这些,而是对着面前被捆缚结实的大汉冷冷出言:“徒单章?”

徒单章咧开了嘴巴,吐出一口夹杂着口水与鲜血的浓痰,只不过由于两人相距太远,以至于浓痰直接落到了黄土地面上。

“飞虎贼!有种就杀了你爷爷!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徒单章大吼出声。

看了一眼与黄土混合在一起的浓痰,刘淮有些无聊的扣了扣耳朵:“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这么多俘虏中听到一模一样的台词。

老章,放心,等会我问什么,你就会说什么。”

说着,刘淮不顾徒单章的喝骂,从马扎上站起,拉住那名唤作申龙子的亲卫。

“所有俘虏都交给你,我不想知道你怎么问的,但我要一个统一的结果。”刘淮拍着申龙子的肩膀:“分开之后,相同的问题问不同的人,直到最后的答案相同,天亮之前,我就要这些答案!晓得如何去做吗?”

申龙子脸上浮起一丝病态的笑容,却又立即说道:“统制郎君,不用公审吗?”

刘淮感到有些惊奇,同时有些欣慰,他没有想到在短短几十天的北伐之中,就能让法度规矩如此深入人心。

不过这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北地百姓有多么渴望规矩,有多么渴望一个有秩序的世道,以至于就连类似约法三章这种简单规则都被自动遵守,且迅速深入人心。

刘淮解释道:“公审是战后的事情,现在还是战时,你有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当然,如果真的有金贼能把所有事情都倒出来,那你也得饶他一命,不得私刑,需要公审之后,再定生死。”

申龙子笑容愈发明显:“统制郎君放心,俺会给金贼好好松松骨头的。”

刘淮点头,直接放权给了对方。

他相信申龙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名亲卫是真真正正全家上下全都殒命于金人之手的死士。

他的身世甚至比庞如归还要惨,最起码庞如归虽然沦落为奴,却还是有些许兄弟姐妹的,但申龙子是真的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了。

前几年他被魏胜领回来的时候,几乎疯癫,养了几年身体,只是一言不发锻炼武艺,此次北伐,申龙子也是积极分子之一。

这就是兵法中所说的死士,所以刘淮将拷打的任务交给申龙子,他是绝对不会有二话的,倒不如说他很期望这些女真俘虏能硬气一些,好让他能名正言顺的将这些金贼全都折磨致死。

刘淮没有管身后传来的哀嚎,迈着大步走进了伤兵营。

伤兵营是靠近沂水,处在军营的正中央位置,营中随军医师与充作护士的民夫来来往往,不断的有哀嚎与哭泣声传来,也不断有蒙着白布的尸首从帐篷中抬出,摆在营寨左侧的一大片空地上。

“损失惨重啊!”

张白鱼满手都是血,似乎刚刚替人包扎伤口,此时灰头土脸的从一顶帐篷中走出,脸上全是苦色。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刘淮沉声问道。

张白鱼脸色愈加发白:“统计出来了,全军躺下的共有二百零四人,其中阵亡七十二人,重伤一百三十二人。

这些重伤的最轻的也是伤筋动骨,最重的可能一会儿就会死。

轻伤者只是草草数了一遍,大约有一百多人,都无甚大碍。”

说话间,又有两个盖着白布的尸首被抬了出来,刘淮与张白鱼皆是难以言语,只是目送着军士将尸体摆放整齐。

张白鱼呆愣片刻继续说道:“重伤与死亡几乎都集中在甲骑营中,大郎,这一战几乎把甲骑营打残了。”

这种用重型兵刃互相绞肉的战斗几乎不会有轻伤,无论是身上挨了一下狠的,又或者干脆落马,都会在纷乱的战场中迅速失去生命。

这还是忠义军以优势兵力埋伏,而且还进行了一次出其不意的突袭,在先手上占了个便宜,竟然还付出了如此多的伤亡。

如果正面对决,那岂不是要打成个同归于尽的局面?

金国刮了整个北方的地皮,而养出的军队果真战力不凡。

当然,忠义军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所获得的收获也是惊人的。

六个谋克的精锐甲骑,除了跳了沂水、钻了山沟、逃出升天的少部分人,几乎全都被俘被杀,高级军官包括一个行军猛安,六个行军谋克,全都被包了饺子,一个都没逃出去!

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六百领铠甲,几乎是修一修就能继续使用。

为女真正军所骑的雄壮战马,竟然还有四百多匹是完好的,而算上稍次一些的备马,刘淮这一次就收获了一千多匹战马。

至于兵器硬弓箭矢,还有女真人身上的金银珠宝,那更是散布整个战场,忠义军前军现在过于疲惫,以至于还没来的及清点。

可哪怕是收获了这么多,刘淮与张白鱼二人还是觉得亏了。

亏到姥姥家了!

万事万物,以人为本。

天底下哪有比人命还贵的东西?

如果能让那二百伤亡重新站起来,刘淮甚至可以把缴获全都扔进沂水里去给龙王爷当寿礼。

“不能这么打。”

刘淮望着那一片被白布覆盖的尸首,喃喃说道:“这次是我对于金军战力的估算失误,我会在接下来的军议中做出检讨。”

张白鱼闻言直接摇头:“不是大郎的错。总会有硬仗要打,总会有硬骨头要啃,总会死人的,不是咱们,就是忠义军其他兄弟。

金国是万里大国,总归有些说法,难道大郎还指望金国豪杰们全都把自己饿得脚步虚浮,让咱们砍吗?”

刘淮默然,良久之后才艰难开口:“我还可以做的更好,让他们死得少一些。”

张白鱼猛然回头,用血淋淋的手抓住刘淮的胳膊,有些失态的说道:“大郎,比起让我们少死人,你更应该想着如何让我们死得值得。难道你在这里颓然牢骚,就能改变这一切吗?难道你再自责,就能让这些死去的人活过来吗?

孤军北伐,没人想死,却是所有人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大郎,有朝一日甚至我也可能要冲进必死的战阵,答应我,到时候不要有任何犹豫,让我死得其所可好?”

刘淮看着张白鱼,一时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