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徒单太尉为什么要如此说俺,俺是大金的忠臣……俺……将大军埋伏在沂水县城中,引诱忠义贼来攻,从而一句击破忠义贼的计策,的确是俺提出来的,但也是经过徒单太尉首肯的。
甚至最后还是他否了俺的以逸待劳的打算,率大军突袭忠义贼,事情不成,为何……为何就全成了俺的错了呢?”
说到最后,朱天寿几乎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温敦浑玉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见到对方哭得不成样子,呵呵一笑:“朱三,刚刚是我车马劳顿,花了眼,看错成了别的信。在这封信中,徒单章的确是说你是良善人家,要许你做个县令。”
朱天寿一愣,随即如同全身力气被抽走一般,一**坐在地上,腿软的犹如面条,站都站不起来。
温敦浑玉见状,心中冷笑:不特么诈你一下,徒单章之败肯定就全成了他的责任,死无对证,你肯定会把自己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怎么,朱三,你还想让我给你赔不是不成?”温敦浑玉捏着信纸,脸色似笑非笑的问道。
朱天寿连忙强行起身,抖着腿躬身说道:“太尉,俺不敢,不敢啊。”
温敦浑玉在马上俯下身子:“现在你家太尉,现在还有几个疑难,不知道朱三爷能不能为我分忧?”
朱天寿刚刚经历过一茬大起大落,现在心门子还怦怦直跳,明知道对方没有什么好话,但还是硬着头皮,俯首应命:“太尉有话直说,但凡是俺朱三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温敦浑玉见已经彻底拿捏住面前之人,不由得笑出声来:“朱三,我不用你上刀山下油锅,爷爷要一堆肉馅和油炸果子也没什么用。
第一件事是,大军需要军粮马料,我军一万人马一天就要消耗五百石粮草,你先按着一个月的粮来准备。”
“一万……一万五千石?”朱天寿张口结舌。
一石是九十二斤,一万五千石就是将近十五万斤粮食。
虽然这几日已经靠刮地皮,征了六千石的粮食,但按着温敦浑玉的说法,这就是大军十日的口粮而已。
温敦浑玉皱眉:“不成?”
朱天寿满头大汗:“不敢说不成,只不过……只不过……”
温敦浑玉长叹一声:“朱三,原本我还想给彼此留些余地,但你这一犹豫,第二件事也就出来了。”
说着,温敦浑玉抬起长枪,从左至右划了一大圈,包括大朱庄在内的五个庄子都划了进去:“你这几个庄子不赖,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我很喜欢。”
朱天寿如坠冰窟。
饶是他今天已经受过好几次惊吓,但这一次尤甚。
果真,温敦浑玉下一句就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你把庄户都迁出来,先到城里暂住,这几个庄子,都由武兴军征用了。放心,一间房一片瓦都不会少你们的,最迟一个月之后,我军击败忠义贼之后,就会南下宋国,到时候这庄子还是你们的。”
哪有那么简单?
难道武兴军能给朱家庄十天半个月来搬家吗?
怎么可能!
而短时间内,朱家庄的庄户除了细软,还能带着家当一起走吗?
最起码最为宝贵的粮食全都得留在庄子里,便宜了武兴军!
别忘了,话头就是因为粮食不够而产生的。
至于庄户迁移的过程中,会不会被武兴军劫掠,有姿色的女子会不会被强抢,到底会死多少人,到了县城里还有没有粮食可以吃,会不会全庄子的人不分老幼全都被征作军奴,这些事情谁也不敢保证。
到了这一刻,朱天寿终于打心底里产生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早知道金军如此酷烈,对待投靠自己的豪强竟然连千金买骨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还不如直接投靠忠义军。
地被分了还可以再挣,钱被征了还可以再攒,命没了就真没了。
饶是朱天寿平日视人命如草芥,现在也是彻底心凉,因为一旦放弃庄园根基,不止庄户,甚至他的亲族,乃至于他本身的性命,都会被捏在武兴军手里。
武兴军随时就可以如同朱天寿打杀庄户一般,轻易将他打杀了!
见朱天寿愕然不语,温敦浑玉说道:“朱三,你们这五个庄子环绕县城,平日里还可以说是为了商贸方便,进出简单,但到了战时,若不把这几个庄子都握在手里,大军哪里敢近县城?更别说再往北走了。
若你内心起了怨怼,不说与忠义贼作交通,只是将我军归路一堵,那我军岂不是自投死路?”
朱天寿喃喃自语:“可……可俺已经纳了投名状了,已经恶了那忠义贼刘大郎了,如何还会投靠他们?”
温敦浑玉也懒得解释什么投名状之类的江湖手段在军中是如何不靠谱,直接言道:“你说什么都没用,朱三,我这么多年的从军厮杀,只得出来一句话……”
说着,温敦浑玉声音变大,直视朱天寿的双眼:“谁保证你的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做得了主的才算数!”
朱天寿呆愣当场。
温敦浑玉语气转成狠厉,手中长枪转了两圈说道:“我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趁着我身侧亲卫稀少,将我一刀两断,然后回到庄子,你是勾结忠义贼也好,还是吃了老虎鞭直接起兵也罢,总归与我武兴军当面锣正面鼓做一场。你打赢了,我们武兴军全都死在这沂水县也无妨,你若打输了,武兴军推平了朱家庄,到时候,我保证你们庄子鸡犬不留!”
“要么就赶紧大开庄门,带着你的那些庄户,赶紧滚到县城里去。少他**跟我讨价还价,我好说话,都统来了,就不是这个价码了!”
朱天寿依旧保持着呆愣的表情,直到温敦浑玉再次催促,才猛然抬头,满是眼泪尘土的脸上此时已经全是悲愤之色:“太尉如此做事,就不怕失了人心吗?”
温敦浑玉不由得失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到最后竟然仰天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人心?什么人心?朱三,你也是个伶俐人,你来告诉我,对于我们武兴军来说,究竟谁算是个人呢?”
朱天寿复又愕然一时,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意识到什么,顿时张口结舌起来。
温敦浑玉自然也不是想要从朱天寿这里找答案,反而以一种传道授业解惑的姿态直接解释:“武兴军不是来接手莒州的知州知县,我们是大军,从来只为作战而存在的大军而已。
我们为什么要关心民生?为什么要关心州县能不能维持?为什么要关心明年还有没有百姓种地交税?
我们只要关心能不能战胜,能不能将贼军全都碾死即可。所以,在我这里,只有武兴军算是人,至于你们……还有那些庄户,农人……”
温敦浑玉吐出一句冷冷的话:“都不算是人的。”
朱天寿双手颤抖:“那俺……俺们……”
温敦浑玉语气复又变得诚恳:“当你想要吃鸡子的时候,会关心母鸡的想法吗?会觉得吃了它的孩子,就对它心生怜惜吗?既然你不会,那为何要求我对你们心生怜惜呢?”
说着温敦浑玉指了指身后:“武兴军第二,第四,第五猛安,三千人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在这里列阵。
朱三,你无论是想要逃,还是想要依着我,都得快一些,大军列阵费时费力,不能不见血,时间到了,如果你还做不出决定,那我就只能忍痛杀鸡了。”
说着,温敦浑玉倒持长枪,用枪尾戳在朱天寿胸口,将其推了出去。
朱天寿在地上滚了两圈,径直起身回头,连拱手都没有,就向着身前的大朱庄狼狈逃去。
“快一些吧!时间不多了!”温敦浑玉看了看日头,大声喊道:“只有一个时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