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神臂弩手留下来!其余人从两翼绕过去,向前追击!”
当刘淮看到那面武兴大旗当道而立后,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蒙恬镇国果真有种,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孤身断后,不愧是金国正军的都统。
若金国将领都是这种人物,那北伐大业属实有些艰难了。
虽然是心中感叹,却不耽搁刘淮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让骑兵与轻卒从两翼绕过那已经纠集了三四百人的小阵,并且一路拦下了所有的神臂弩手。
老子吃饱了撑得去攻击坚阵?到时候全都把你们**!
陆游虽然没有在一线参战,却因为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而有些疲累,此时见日头已经西斜,对着刘淮说道:“大郎,天要黑了,为节省时间,要不要试一下劝降?”
刘淮腹诽,正是因为天要黑了,所以才得迅速攻破面前当道的贼人,从而开展追击的。
这要是劝降,讨价还价得说到哪年去?
没准对面就是以这种方法来迟滞忠义军呢!
但此时神臂弩手才召集一百余人,并没发动总攻的条件,所以也不好驳陆大判的面子。
“试一下吧。”说着,刘淮唤来亲卫头子:“管七郎,你亲自带人走一趟,不要冒险,告诉蒙恬镇国那厮,我只给他一刻钟的时间,让他无条件投降,接受公审。一刻钟之后,虽再想投降,亦不可得!”
说到最后,刘淮的声音已经声色俱厉。
管崇彦拱手,带着几名甲骑拨马而去。
在刘淮的目送下,管崇彦来到一箭之地外,大声喊了几声。
不到片刻,复又有军官模样的金军从阵中走出,大声说了几句什么。
管崇彦耐心听完,直接遥遥指着对方骂了几句,随后转身回来。
“禀统制郎君。”管崇彦大声说道:“贼军说可以降,但有三个条件……”
刘淮挥手制止了对方:“好了,莫要说了。跟我在这土城约三事呢?蒙恬镇国这厮读话本读傻了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关云长吗就敢提条件。”
陆游摇头失笑。
“管七郎,莫要再去了。”刘淮对管崇彦说道,脸上复又浮起一抹冷笑:“有些人是劝不过来的,既然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给他们看南墙!让他们撞死在上面!”
一刻钟之后,三百余神臂弩手列阵向前,向着聚集在武兴大旗之下的金军开始了攒射,只一轮,就对这些猬集在一起,甲胄盾牌都不全的金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金军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在武兴大旗的指引之下发动了决死冲锋。
已经列阵等待的长斧甲士果断迎上,正面将金军全部斩杀。
“什么?这厮不是蒙恬镇国?”王世隆揪起一名俘虏,指着地上尸首,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
那俘虏也是被今日杀戮吓破胆了,闻言慌忙摇头说道:“不……不是,是第五猛安的蒲察光。”
“呸!”王世隆狠狠啐了一口,一摊手对石七朗说道:“真他**白忙活。”
石七朗叹了口气,一时间只觉全身酸软,疲惫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使得此人站立都艰难,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也不算白忙活吧。好歹是个行军猛安呢,以往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今日总算被俺们斩了……竟然被俺们斩了。”
“是啊。”王世隆也觉得倦意上涌,却是直接坐在了一具金军尸首上,抱着长斧长叹:“终于胜了,咱们击败了一路正军呢。”
“击败了一路正军……”石七朗喃喃说着,却是突兀落泪,声音也变得的有些走形:“俺们击败了一路金贼正军……”
王世隆拍了拍石七朗的肩膀,想要安慰对方,却发现自己也想要落泪。
山东近十年来,不堪金国盘剥起事者不止凡几,近两年除了裹挟数个州县的东海起义与开山赵起义,其他大大小小的民乱起事数都数不清。
然而这些起事在面对金国正军的镇压时,无一不是彻底失败。
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山东汉儿渐渐沮丧,渐渐心冷。有的人当起了顺民,有的人与金国同流合污,甚至成为了女真人的走狗。
所有人都太需要这场大胜了。
王世隆盼望这场大胜有多久他也数不清了,此时夙愿得偿,竟然一时间连军令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扶住额头,微微抽泣了。
这场战斗,忠义军的确是取巧了,武兴军也的确是犯了大错误,可依旧是一场正面酣畅大胜。
随着最后一股成建制的金军被消灭,欢呼声渐渐从四面八方响起。
“胜了!”
“胜了!”
“俺们胜了!”
夕阳余晖笼罩沂水,血色般的光芒铺撒在了水面上,大河落日,旌旗猎猎,端是一片好景色。
山水之间,尽是欢呼胜利的山东汉儿。
刘淮指挥着还有力气的兵马去追杀敌军,将骑兵一波波收拢,并且复又陆续派遣出去。
他转头一看,见陆游依旧抱着那面大盾,听着铺天盖地的欢呼声,望着如同血染的沂水,泪流不止。
陆游见刘淮将投来目光,不由得有些羞赧的擦了擦眼泪。
刘淮自然也不会让这名帅大叔尴尬当场,立即笑着询问:“陆先生是天下知名的诗词大家,如此盛景,可有诗词?”
陆游笑了笑,从激动的心情中恢复过来:“老夫哪里能被称为诗词大家?只不过有些许薄名罢了。不怕大郎笑话,老夫惯于寻章摘句,却没有立马而就的本事。大郎,你是无师自通之人,难道见如此大胜,没有一二佳句吗?”
刘淮知晓这是陆游在客套,却立即狠狠的心动了。
穿越一遭,不抄点诗像话吗?
而且本时代最伟大的两位词人都在这片战场上,当着面抄他们的诗词,想想就刺激。
就在刘淮低头盘算要抄那首词的时候,一阵歌声从西面沂水畔传来。
一开始只是缥缈,但歌曲似乎朗朗上口,唱过三遍之后竟然引得无数人纷纷来和,终于响彻整片战场。
正是:“烽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倾耳听,
倾耳听。
晴天响雷作金鼓,
大江扬波作和声。
……”
“郎君,是天平军唱的。”管崇彦跟着声调哼唱两句,站在马上望了几眼后,对刘淮笑着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这首歌其实已经与刘淮所唱的有所区别。不止曲调有些变化,就连歌词之间也时常加上一两句‘那个’,有点类似渔歌号子中用作发力的节奏。
但这首歌底子实在是太好了,旋律易学,朗朗上口,歌词简单易懂却又回味无穷,就算听过一遍之人都可以随之哼唱,听过三遍之人都可以齐声高歌。
不知为何,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零碎金军,在听到这歌声之后,竟然瞬间丧失了斗志,不是被束手就擒,就是被斩杀当场。
陆游侧耳倾听片刻,复又呆愣片刻后方才说道:“大郎,不用再写诗了,有这首歌,足以慰藉战死士卒,足以震慑金军贼胆,也足以为这场大战作注脚了。”
刘淮笑了笑,复又有些气急败坏之态。
好个辛弃疾,我还没来得及剽窃你的诗词,你倒先偷到我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