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日清晨,奔波了近一日后,刘淮等人终于来到了海州州治朐山县。
饶是刘淮算是铁打的身板,此时也有些坚持不住,只想闷头大睡一场。
但仅仅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其人又被魏如君唤起,灌了一碗姜汤之后,顶着两个黑眼圈,准备去参加大军议。
“大兄,你说这次是不是要回淮南老家了?”魏如君脸上稍稍带着一丝愁容,却尽量显得活泼开朗,不给刘淮增加心理负担。
刘淮披上外衣,复又系上牛皮腰带:“形势不太好,可能是得去两淮与金贼做一场。”
魏如君为刘淮整理着衣襟,闻言双手微微一顿:“咱们的家乡……大兄,小妹也想回家乡了,带上我怎么样?总得有人给你浆洗衣物,做些吃食吧。”
刘淮笑了笑,大手使劲揉了揉魏如君的脑袋:“阿君,莫要任性,此战如果真的要南下,战事就会凶险异常,你柔弱女子,你跟来北上,已经让父亲吓得心惊肉跳了。”
魏如君将刘淮的大手打开,皱了皱鼻子:“阿兄,你就说我跟着北上对不对嘛?现在两淮乱成这个样子,我是不是有些先见之明?”
“你这不是也知道两淮混乱,异常混乱吗?”刘淮笑着说道:“好好在山东待着,多帮帮父亲,比什么都好。说白了,我们这些男儿厮杀是为何,不就是让你这般妇孺过上安生日子吗?”
魏如君有些愤怒:“阿兄你好没道理,若之前说我是妇孺也就罢了,但我也上过战场,杀过贼人,练了骑马,习了枪棒功夫,如何还把我当妇孺来看?”
刘淮点了点魏如君的额头:“不是大哥我把你当作妇孺,而是你就是个妇孺。”
说着,刘淮穿上罩袍,复又系上佩刀:“现在你大兄要商议天下大事去了,你如果真的想帮我的忙,就安生待着,千万莫要生事。”
说罢,刘淮屈起手指,轻轻在魏如君额头上弹了一下,笑着转身。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就感觉腰间微微一紧,身后就贴过来一具躯体。
“阿兄。”魏如君将脸颊深深埋在刘淮后背,声音颤抖,犹如蚊呐:“走之前,把我娶了可好?”
刘淮身子一僵,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身后继续传来羞赧之声:“小妹……小妹我不求风光大办,也不求宾客满堂,只想……只想在爹爹、二哥、小弟面前,跟你对着红烛,拜堂成亲。”
刘淮这是第一次听魏如君表明心迹,虽然魏胜也曾经有过暗示调笑,许多忠义军的军官都将刘淮当作魏胜的婿养子,然而魏如君却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表过态。
此时魏如君如此说,也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也意识到了战事万分凶险,无论刘淮能不能回来,都想要将婚事定下来。
如果刘淮战死,魏如君就要为他守寡。
如果刘淮归来,魏如君就要与他完婚。
然而以穿越者的身份,刘淮又如何能让魏如君落得如此下场?
“小妹,时间太紧了,就这两日,说不得我就得出征了。”刘淮摇头说道:“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可好?到时候我一定娶你。”
说到这里,刘淮复又一愣。
打完这场仗就回老家结婚。
这个旗可是太经典了。
魏如君不语,脑袋在刘淮的后背上蹭了蹭,似乎是在摇头。
刘淮长叹一声,折身搂住了自家小妹,重重一抱,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咱们的家乡虽然在楚州,但咱们的基业却是山东,父亲的帮手太少了,你要替阿兄照顾好这里,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答应阿兄可好?”
魏如君将脸埋在刘淮胸前,还没有发出言语,就听一阵脚步声飞速靠近:“阿兄,父亲叫你……嗯?”
魏昌气喘吁吁的飞奔而来,直接撞开了房门,然后就看到刘淮与魏如君相拥的一幕:“阿兄,你与阿姐……”
魏如君连忙撒手,脸色红透,随即狠狠瞪了魏昌一眼。
刘淮的脸皮却是如城墙般厚实,即便是这种场景,却只是拿出将主与兄长的架子,板起脸来:“阿昌,我平日是如何说的?什么事情都不如军情紧急!军令呢?父亲让你传递什么军令?”
魏昌原本已经转变向怪异的表情猛然一肃:“各路将军、守臣已经齐至,父亲让俺来唤大兄去参加军议。”
刘淮点头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
说罢,其人竟然在魏昌惊异的目光中,复又重重抱了魏如君一下,随即就大步离去。
魏昌张大嘴巴,指了指刘淮的背影,又指着魏如君:“阿姐,你跟阿兄……还有……那个……”
魏如君水润的眸子瞬间充满杀气,一手叉腰,一手指向门外,作出了大茶壶的造型,只是吐出一个字:“滚!”
魏昌当即狼狈而逃,然而他跟上刘淮之后,反而更加不敢问了。
他这个兄长的威望真的是在战阵中一次次打出来的,短短几月,连败山东金军,军中的刺头再能闹腾,面对能带他们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的将主,也有种心头发虚的感觉。
就比如围杀威镇军的战事,刘淮不只是指挥忠义军,东平军与宋国水军都在他麾下,李公佐在几个月之前还敢拔刀威胁刘淮,你让他现在试试?
可魏昌虽然不敢问,却不耽搁他想象插上了翅膀,飞散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就在走到帅帐之前的围幛之时,魏昌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了刘淮的胳膊。
“阿昌?”刘淮诧异回头。
魏昌的脸色涨得通红,憋了片刻终于问道:“大兄,你与二姐如果有了孩子,那应该是喊俺舅舅还是叔叔?”
刘淮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地铁老人手机。
然而就在刘淮想要呵斥这个没遛的小弟之时,一阵喝骂声从围幛中传了出来,然后复又有嘈杂与劝慰之声传出,乱糟糟的,犹如有人在围幛中厮打起来。
刘淮一愣,突然觉得这一幕,他**有些似曾相识啊。
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来的是忠义军营寨,而不是几个月之前的天平军帅帐之后,刘淮板起了脸,走进了围幛。
忠义军虽然也有山头,却自然不是之前天平军暗中松散联盟性质的军队,所以,此时魏胜在主位高坐之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火并事件。
实际上,帐中混乱基本上只是一人闹出来的,其余人只是劝架而已。
李秀目眦欲裂,指着坐在座位正中间一人嘶吼出声:“你怎么有脸来向俺们求援?俺们东海人起事时,向你们宋国求援,你是如何说的?!说什么会引起盗贼,会擅起边衅,让俺们在山东待死。此时你又为何想活了?为何不能待死?!”
坐在围幛正中,并与周遭军将隔开一段距离,犹如被审判之人,自然就是宋国楚州通判徐宗偃了。
此时此人正在脸色苍白的看着李秀,将其形象与过往记忆中的那名北地汉子渐渐重合起来,嘴唇蠕动两次,竟然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去年张旺徐元起义的时候,正是李秀南下向宋国求援,也正是徐宗偃出面拒绝了他。
现在形势倒转,被指着鼻子骂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阿秀,你少说两句吧。”
“李三,这是正经军议,不容放肆。”
“魏公当面,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李秀身侧的王雄矣与周行烈紧紧架住对方,周遭数名军将都是七嘴八舌的劝说。
当然,围幛中也有不语之人,比如一直冷笑的何伯求,还有低头攥紧双拳,双目赤红的张小乙。
魏胜在主位与身侧的陆游耳语,似乎对军议中的嘈杂不放在心上一般。
“吵什么?”刘淮大喝一声,让围幛中一时寂静:“这是军议!不是家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