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刘淮来到虞允文所在的中军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去,而此时的中军大帐处,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
李显忠亲率大军抵达采石,使得当涂防线固若金汤,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大肆庆祝的大好事。
也因此,不只是池州大军,就连淮西军与洞庭湖水军诸将也被请过来,一同宴饮。
刘淮也不得不给虞舍人,也就是此时的宣谕相公的面子,带着靖难大军诸将来凑热闹。
池州大军有些人刘淮已经见过,甚至曾经并肩作战,比如韦永寿韦世坚父子,他们就曾经在皂角林之战中证明了自己的勇武,此时见到刘淮等人后纷纷起身迎接。
“这位就是靖难大军都统刘淮刘大郎了。”虞允文对身边头发花白的大将介绍道。
这名身材高大雄壮,略微有些罗圈腿,胡子卷曲的将军正是李显忠了。
此时的李显忠已经五十二岁,比虞允文还大一岁,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以至于刘淮竟然一时间无法将其与那名破家归宋,并且摆了完颜撒离喝一道的小将联系起来。
细细想来,那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刘都统,久仰大名了。”李显忠主动迎了出来,大笑出声,握住了刘淮的双手:“阿坚不知道在我耳边提了多少次刘都统的名字,说是此战虽然艰难,但能见到刘都统这样的英雄豪杰,过往苦战都成甘甜琼浆了。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刘淮听李显忠一阵吹捧,当即说道:“若不是池州大军当机立断,与金贼死战,两淮江南局势现在已经糜烂到不可收拾了,李都统可谓有擎天保驾之功,末将是万万不如的。”
两人复又互相吹捧了几句,携手入席。
军中不许饮酒,也因此这顿饭菜没有什么味道,除了池州诸将赶了一天路饿得紧了,低头大嚼之外,其余人在吃了几口后,就开始互相拉关系,打听最新消息。
这顿宴饮的主要目的也是让几支大军的主要将领们互相认识一下,不至于真到了战时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
真正的正事得到了宴饮之后才去做。
不到半个时辰,接风宴结束,诸将自回军中掌军,中军大帐中只剩下了虞允文、李显忠、刘淮、李道四人。
李显忠饮了一口茶汤,不复之前笑眯眯的模样,肃然说道:“刘都统,我听虞相公说你有克敌制胜的计划,可否让老夫一观。”
刘淮点头,直接走到了大帐侧前的舆图之前。
“现在我军猬集在当涂,金贼集中于和州,双方隔着一条大江僵持对峙。”
“可我军是担心金贼自采石渡河,金主完颜亮却不可能是因为担心我军渡河才建立坚营,原因很简单,金贼马步军在陆上的战力远超我等。若是我军仓促渡江作战,则必中金贼下怀。”
“所以,我的推断是金主完颜亮还没有死心,还想要从采石渡江,以威胁江南腹地。”
这个问题在之前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了,所以李道干脆摇头以示反对:“有洞庭湖水军在江上驻守,金国水军又在下游,他们没有任何机会的。而若是金国在水上没有机会,马步军是不会轻动的。”
刘淮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必须让金贼马步军与水军同时参战,咱们才有机会。”
李显忠抚须看着舆图说道:“刘都统的意思,难道是将金贼放到江心洲甚至东采石,诸军合力,击其半渡?”
刘淮摇头:“金贼也不是**,他们没有清扫大江,是不会派遣重兵渡河的。我的战略是这样。”
说着,刘淮将刀鞘比在了西采石金军大营的位置。
“洞庭湖水军,池州大军,淮西军全体出动,向这里猛攻。做出决死的态势,在这里将金贼马步军与水军全都吸引住。”
刘淮又用刀鞘指向东采石以南五十里裕溪口的位置:“与此同时,我亲率靖难大军自裕溪口渡江,攻打东关,巢县,将合肥至和州的辎重补给路线堵死,以威胁金贼后路。”
即便李显忠久历战阵,见到如此天马行空的战略也是愣神许久,手一颤,直接揪下了几根胡子,瞬间疼得龇牙咧嘴。
这个战略可行是可行,但对于军队素质,将领能力要求都太高了。
最起码池州大军做不到这种事情。
别的不说,此去虽然是切断金军的辎重线路,却也相当于孤军深入,放弃了自家后勤辎重,如果不能迅速夺取几座城池,就是旷野中自行溃散的下场。
除此之外,金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会做出相应的战术动作。
他们在得知靖难大军渡江之后,很有可能会派遣追兵衔尾追杀,到时候靖难大军顿挫于东关之下,再被身后的金军撕咬,又是全军溃散的下场。
如果想要拉扯住面前的三万金国正军,究竟要发动何等激烈的猛攻才行?
而且就算身前完颜亮不发一兵一卒,金军也是有一个万户在把守后路,到时候靖难大军说不得就得与一整个万人队正面厮杀,能打得过吗?
仅仅片刻功夫,李显忠就想出来如此多的困难。
然而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对。
原因很简单,这个冒险的战术动作回报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能成功,金军的辎重线路就会被切断不说,后路也会被威胁。
若是能夺回合肥,金军就只能想办法退到淮河寿春一线,淮西就算是光复了。
当然,这三万金军机动力很强,可以到淮东与徒单贞汇合,让六万大军猬集在一起。
然而这符合完颜亮好大喜功的性格吗?
而且到时候难道淮东金军就不怕宋军自淮西出兵,切断淮东金军的退路?
风险越大,回报越大,这是常理。
“刘都统,你这番说法,说的老夫着实有些动心。”李显忠捻须笑道:“但细节还得需要再议,最起码得知道金军到底如何分布,他们身后那一个万户究竟如何分布兵力的。若是靖难大军渡江之后,才发现这一万金军有五千屯驻在东关,那就……”
说着,李显忠摇了摇头。
刘淮也是叹气。
这年头别说手机电话,连电报都没有,探查敌情全靠探马亲眼去看,再加上隔着敌占区,根本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将情报传递回来。
即便靖难大军与淮西军都派遣的探马,却至今还没有一个能传回来确切消息。
李道见李显忠也有些意动,也只能艰难点头。
“如果此计成行,那我就让杨钦率一部水军自姑孰溪入丹阳湖,再由丹阳湖经芜湖水入大江,从而避开当面金军的耳目。然后靖难大军自芜湖水口登船,渡过大江。”李道说罢,又对主座上的虞允文拱手说道:“虞相公,仅仅靠我们洞庭湖水军一部,是难以迅速让靖难大军数千兵马快速渡江的,还得需要虞相公调动江南民力,调集民船相助。”
虞允文肃容点头。
李显忠可不是虞允文这般不知兵的宣谕相公,他是打老了仗的大将,既然他表态说这计划有一定可行性,那就的确有一定可行性。
当然,李道与李显忠如此痛快的同意,还有一个重大原因是毕竟是靖难大军主动出击,自赴险地。
如果是让池州大军来做此事,李显忠恐怕立即就会当场翻脸。
一直坐在首位的虞允文到这时候方才出言:“诸位都是我朝肱骨之臣,只要此战殚精竭虑,来日必将有大富贵。”
刘淮知道这是虞允文在给在座之人**许诺,也不太在意,只是连连推辞而已。虞允文的话虽然露骨了一些,可毕竟是私下许诺,大家又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说也就说了,不会有御史中丞蹦出来找事的。
李道差不多也是一个态度,只有李显忠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