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顾顺痛哭失声,管崇彦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上前将他扶起。
“他们也都是签军?”管崇彦对其余的难民抬了抬下巴,并将一个炊饼递到顾顺手里。
那些骨瘦如柴之人已经把那半块炊饼连着泥土一起吃了下去,此时正在眼巴巴的看着管崇彦。
“不是,他们都是淮西人,有两个是从光州一路逃难而来的,剩下的人都是本地人。被征为了苦力,过得比俺们还惨。俺们好歹有一口饭吃,他们都是一棍汉,啥时候饿死啥时候拉倒,反正淮西人多,死一批还能征来一批。”顾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炊饼尽量均分成几份,分与众人,有个难民想要抢,被他一拳打翻:“俺们在一起做苦工,俺算是个小头头。入夜之后,趁着金贼看管有些松懈,俺就带着他们跑了出来。”
“跑了大半夜,又累又饿又冷,刚刚找了个破庙,升起火休息了一会儿,众位太尉就来了。”炊饼的个头也不大,将近十人均分之后,人人也只是分得一口。
顾顺将自己那份扔进大嘴里,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嗯?”管崇彦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头的地方:“你们跑了大半夜,可曾遇见巡逻的金贼?”
“禀太尉,这倒是没有……”顾顺心中嘀咕,若是遇见一两支巡逻队伍,怎还能活?
管崇彦心中一沉。
之前几天这一片游骑之多让出身飞虎军的骑士们都有些棘手,就算夜间也只能绕行,但这今天却没有游骑了?为什么?
曹大车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低声问道:“七哥,这是好事吗?”
“不,可能恰恰相反。”管崇彦想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却将其余两人刚刚有些活泛的想法摁到了万古冰层:“之前金贼很有可能在遮掩什么,但现在金贼不遮掩了,只能说明无论金贼想要做什么,他们都做完了,所以才会收回游骑,不再畏惧任何人发现。”
李继虎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只见管崇彦又从口袋里拿出四张炊饼:“你们平日都干些什么?事无巨细都要说!”
“挖沟渠。”
“砍树!砍很多很多树!”
“拆房子,把大梁木都拆下来,运到军营里。”
“哦,对了,木头并没有都运到大营里,而是隔一段放一堆。”
“之前是挖宽河道,结果淹死了好几人,俺被冲到下游,又被金贼捉住,然后就去砍大树了。”
那些一棍汉们也纷纷开口,争先恐后的将这些天干的事都倒了个精光。
管崇彦倒也没有食言,每一个回答就将手中的炊饼扔出一个。
可得到的回答也就是这样了,除了挖河道,来来回回就是砍木头搬木头,至于这些木头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这群连签军都不算的苦力根本不知道。
想来这些木头的用处是另一批人负责的。
“他们是想在大江上同时搭设多架浮桥?全军一齐进攻?”李继虎想了半天,也只是想出这个理由来。
“拉倒吧!”曹大车嗤之以鼻:“采石浮桥那是大宋灭南唐时就探查出的好位置,其他地方哪有那么容易搭设浮桥?再说了,宋国水军也不是吃干饭的,金贼铺设浮桥时早就出手阻拦了,金贼要有在水军攻击下架好浮桥的本事,直接游过来多好。”
“不过若是将木头做成小船强渡……”曹大车说完,想了想淮西军的战斗力,难免还是有些心虚。
无论攻城还是渡河最困难的地方在于兵力的投放,任有千军万马在短时间内也只能将少数战兵送到敌人面前,这点战兵在面对军纪严明的大军时一点儿都不够看。
而若是金军孤注一掷来拼命,造出无数小船来渡河,靖难大军还则罢了,淮西军即便岸上以逸待劳,也极有可能根本抵挡不住。
不过曹大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又不是兵临城下国破家亡之时,金贼不至于这么上头来赌国运。
“不想了,先去看看再说!”管崇彦摇了摇头。
将炊饼分完后,管崇彦拍着手:“我们还有要事去做,无法护送你们。但我告诉你们一句话,过了江就有活路,你们全都想办法渡江,哪怕是游过去!”
“谢太尉……”
曹大车补充了一句:“金贼没有游骑戒严了,你们可以沿着大江找渔村,总能找到一两艘渔船的。”
“谢太尉指点……”
“莫谢,顾顺,这其中不包括你。”顾顺的表情瞬间凝固,而管崇彦视而不见的继续说道:“你要带我等去你晓得的最近木头堆放地点,让我亲眼看一看,届时自然让你离开。”
“太尉……太尉,那堆木头一般都有金贼把守,去那里就是自寻死路啊太尉。”顾顺见管崇彦不像是在开玩笑,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
“我允许你讨价还价了吗?真以为我的炊饼是白吃的?”管崇彦冷笑一声。
顾顺全身一哆嗦,在管崇彦的逼视下,不敢再有废话,跟着他走出了破庙。
“顾大哥!”饥民中其中一人唤了一声,见曹大车转身,将手按在刀柄上,吞了吞口水,可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俺们知道你是北人,不会水。你莫要急,俺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咱们一起过江。”
“太尉,太尉,顾小哥是个好人,可却也没什么气力,不比大宋天军。若是他指完了路,就把他放归可好?小老儿在此叩谢了。”另一个饥民也开口说道。
曹大车听这两个饥民的口音,知道是乡人,最起码应该都是淮南之人,没准还拐弯抹角沾着亲,所以也不好拿出兵痞的架势,只能胡乱答应,跟着管崇彦转身离去。
管崇彦将顾顺提溜到马背上,两人合乘一马,这也就是顾顺被饿瘦了,管崇彦没有披甲,再加上战马也十分雄壮,才能撑住两个大男人。
顾顺借着微薄的晨光,努力辨认着方向,终于向北方指了指。
管崇彦打了个呼哨,三骑再一次轰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