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朝堂上有人出列,扬声道,“今年与我大楚交好的西域诸国唯有吐蕃还不曾派遣使者前来纳贡!”
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当然大楚也不是贪图吐蕃的进贡,礼部纳礼单回礼时甚至往往要远比对方带来的贡品丰厚的多。
这其中关键的是态度,是大楚与吐蕃交好的态度。
对此,有人出列道:“边关传来消息,吐蕃如今正在内乱,怕是无暇顾及向我大楚纳贡了。”
礼部尚书这才道了声“原来如此”,而后不说话了。
临近年关,交到上头去审阅的单子不能出什么差错,其他都对上了,唯有吐蕃这一块缺口迟迟不见踪影,虽然不是他的错,但总要在朝堂上提出来的,免得将来被人抓了把柄。
外邦的事有外邦自己解决,是以,这句之后,朝堂上便再次安静了下来。
队尾一道短促的吸气声便在此时响起,意识到这是在朝堂之上的甄仕远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时激动,险些引来众人注意。
不过,虽是及时收了口,临近的几个官员还是不明所以的往他这里看了看,甄仕远低头,眼观眼鼻观鼻一言不发。
剩余的民生大事与他关系不大,他就是个查案子大的。
等了也不知多久,那一声“退朝”的声音总算响了起来,他忙转身向殿外走去,不过出了大殿之后并没有如以往那样直接赶回大理寺,而是在一旁小道上“缓缓”走着。
这样的“迟缓”行走一看便是在等人,有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同僚经过时同他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走了。也不知道甄仕远是在等什么人?
便在此时,有人在几个武将的簇拥下自殿内走了出来,甄仕远这才停下了“迟缓”的脚步,上前一步道了声:“大督护!”
周世林愣了一愣,见他在这里等自己,便对身边几个武将说了几句,而后走上前道:“甄大人,有事?可是平庄那小子闯祸了?”
甄仕远忙摇头,道:“他还好。”
周世林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而后不忘提醒他:“你要将平庄安排在乔大人身边多历练历练啊!年轻人嘛,就是该磨磨性子的,我这贤侄我清楚的很,身手很是不错的。她有跑腿的任务要寻人做的便找他……”
眼看再让他说下去要说个没完了,甄仕远连忙咳了一声制止了周世林喋喋不休的念叨,而后才道:“大督护,我有事要问你。”
周世林哦了一声,这才道:“你倒是早说啊!”
甄仕远心道:你一上来便如此说了一通,我哪还有功夫说?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同他互相推诿的时候了,于是甄仕远咳了一声,开口道:“就是方才朝堂上提的吐蕃的事情,大督护应当知晓吧!”
吐蕃的事是从边境传来的,方才在朝堂上出面解释的也是个武官,如此的话,周世林这个大督护多半也是清楚的。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便听周世林开口了:“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不过是这个事!”他说着漫不经心的瞥了甄仕远一眼,道,“吐蕃近日有些乱。”
甄仕远忙道:“什么乱?”
周世林道:“还能有什么事?现在的吐蕃王几个月前狩猎时遇意外坠马,听说是快不行了。你也知晓如今这个吐蕃王不过正值壮年,膝下几个儿子最大的那个也才十岁,倒是他那几个兄弟个个壮年已成气候,自然乱起来了。”
甄仕远听到这里眉心顿时拧成了一团,忙问他:“依大都督看来,哪一方优势更大一些?”
“我又不是吐蕃人,也不清楚两方的本事,这事不好说。”周世林说道,不过对着甄仕远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吐蕃王那边几个儿子就算不死也不过被人扶作傀儡,胜的可能性不大,倒是那几个吐蕃王的兄弟,老三和老四年岁相当,羽翼已成,估摸着新的吐蕃王就在这二人之中产生了。”
“如此啊……”甄仕远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是啊,就如此,吐蕃的事他们怎会知晓的清楚?周世林心道,不过还是追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甄仕远摇头。
周世林这才道:“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只是才转身走了两步,身后甄仕远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大督护,请留步,还有一事。”
……
待到早朝结束之后赶回大理寺,甄仕远便径自去找了乔苒。
“你猜的不错,吐蕃确实有事了!”一见到女孩子,他开口便道。
乔苒心下一沉。
甄仕远也不废话,将从周世林那里听来的说了一遍,而后道:“我还特意问了问周世林,那个老四同死去的老二是一个母亲生的。”
“这不是巧合。”乔苒道,“我有预感,有人兴许要在此事上大作文章了。”
甄仕远也是一脸沉重之色:“你说的不错,胡元子这时候突然杀人定然与此事有关。若只是普通的凶杀案倒不急,怕就怕此事会引来两国矛盾。”
“那就要查一查五年前吐蕃使节团的遇刺案了,”乔苒说着,指向桌上的卷宗,显然在甄仕远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开始翻查了,“这件事的卷宗案底就在大理寺,我方才拿出来看了一看。”
“我此前还不曾看过,毕竟五年前的事了,”甄仕远瞥了眼桌上翻开的卷宗,转而问乔苒,“你既看过卷宗了,可觉得这个吐蕃使节团遇刺案有问题?”
“自然是有的。”乔苒说着对甄仕远道,“其实就算不看卷宗,从陛下当年要追查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因为吐蕃使节团身份特殊,再加上这件事吐蕃不想追究,陛下也不好追查。
甄仕远有些意外:“不是匈奴人做的?”
“吐蕃使节团遇刺离长安并不远,又是一队匈奴人突然出现,”乔苒说道,“使节团走的还是官道,依当年胡元子留下的口供所言,厮杀存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子脚下的官员布防什么时候弱到附近官道上有一队匈奴人截杀使节团,一个时辰居然都发现不了的地步了?”
“还有,根据胡元子的口供,使节团带了信号弹,可是想要发信号弹时发现信号弹受了潮,发不了了。”乔苒说道,“显然使节团中一定有人里应外合。”
甄仕远冷笑道:“当时吐蕃王二子死后得益最大的无疑就是吐蕃王长子了,如果真是如此,里应外合倒还真有可能与吐蕃内部的政变有关。”
整件事从得益的角度出发,要理清楚吐蕃使节团遇刺的事情并不难。
“还有一个问题,”乔苒顿了顿,再次开口道,“单从卷宗所述,胡元子口供那些刺客有数十人之多,个个武功高强,他一个厨子最后挨了对方一拳飞跌出去便晕了过去。可留在现场的匈奴人的尸体只有五具,如此一算,当有至少七八个刺客活着离开。都杀了这么多人了,为什么不在一个晕倒在一旁的厨子身上补上一刀?”乔苒道,“如果我是刺客,定然不能留下活口。”
甄仕远凝重的神情变化的愈发明显:“你的意思是胡元子很有可能就是当时使节团里被买通换了信号弹的人?”
乔苒点头,道:“极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不难理解胡元子为什么不敢回吐蕃了。做了这样的事,回去之后当时的吐蕃王长子,现在的吐蕃王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个知情者?留在长安无疑成了最好的选择。”
甄仕远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个推测是极有可能的,不过胡元子为什么要杀阙楼里那些人?”
乔苒道:“犯下这样的杀人罪孽,多半是有仇。”
甄仕远却有些不解:“一个在长安苟延残喘的吐蕃厨子能同那些人有什么仇?”
“我一开始也不知晓,”女孩子说到这里,却忽地笑了两声,就在甄仕远心里有些发毛时,再次出声了,“甚至我先前还在想会不会又是什么权贵子弟玩弄了人家心上人的戏码,可是大人你告诉我吐蕃的事情之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极有可能的理由。”
甄仕远忙问:“什么理由?”
乔苒道:“那一队行刺的匈奴人真的是匈奴人吗?要知道,按着方才的推测,胡元子便是内应,那么他的口供便不可全信了。所以,即便留下的是匈奴人的尸体,可截杀吐蕃使节团的当真是匈奴人吗?”
甄仕远道:“刺客多半与现在病重的吐蕃王有关,不过这也是吐蕃的内事,我们大楚不好插手吧!”
乔苒道:“即便与现在病重的吐蕃王有关,莫要忘了这里是长安,即便信号弹受潮,一个时辰也足够让长安布防的官兵发现了,可吐蕃使节团出事这件事上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我大楚将士的身影。”
甄仕远只觉的脑子有些发懵,一时乱的厉害:“你说的有道理,为什么我大楚将士没有发现?”
“这就要问当时负责那一段官道附近的布防将领了,”乔苒说着手指压在桌案的卷宗上轻轻扣了扣,“那个人姓朱,叫朱志林,甄大人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甄仕远翻着眼皮道:“好似哪里听到过一般,一时半刻却记不起来了。”他不是天赋异禀,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下子听到了这么多的事,整个人脑袋都木了。
乔苒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两年前去青楼喝花酒同人起了争执出的事。”
“那还真是可惜了!”甄仕远感慨不已,“不过我还真不记得这一茬,却不知道为什么依旧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耳熟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他有个亲弟弟,”乔苒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叫朱志成,也死在了阙楼。”
甄仕远脸色顿变:事情说到这里,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不过还是有哪里不对劲,”甄仕远想了想,道,“如果阙楼里的人是因为与吐蕃使节团遇刺有关而被胡元子虐杀的话,他当时可是吐蕃使节团的内应,可说是站在吐蕃王这边的,为什么又突然之间要杀了当年相关的人?而且用审判的方式杀人又是为了什么?”
死于乱刀之下的“刀山狱”对应胡乱杀人,勉强可以与吐蕃使节团遇刺对比,剩下的对应口舌之孽的拔舌、剥皮以及铜柱对应的纵火虐杀实在与吐蕃使节团的死对不上啊!
“从朱志成的角度查吐蕃的事有说不通的地方,而从虞是欢的角度查纵火一事亦有说不通的地方,所以,”女孩子说到这里,忽地停了下来,认真道,“我想会不会是两件事结合在了一起。”
结合在一起?甄仕远蹙眉:“如果合在一起自然能解释通了,可这两件事委实风马牛不相及,要如何结合在一起?”
乔苒道:“那个被拐卖的女孩子回到父母身边,对于这天下大半的父母而言,多是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的吧!可这女孩子在虞是欢身边遭遇了这样的事,清白不在,相较而言,西域人对此没有这么计较。”
甄仕远听的一阵愕然,本能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我也觉得太过巧合了。”乔苒说着看了眼甄仕远,顿了顿,又道,“不过胡元子生前住的地方是城西的杏子巷,就在那被拐女孩子住的灞桥巷的隔壁。”
“这……”甄仕远怔了一怔,“会不会……仅仅只是个巧合?”
“是不是巧合,等平庄回来就知道了。”乔苒笑道。
平庄?甄仕远奇道:“你让他做什么去了?”
乔苒道:“买烧鸡和核桃酥去了。”
……
手里提着烧鸡和核桃酥的平庄脸色有些微妙,对上一旁热情笑着的小花神情愈发尴尬。
小花捏着辫子,红着脸道:“平大哥,去我家坐坐啊!”
这男女授受不亲啊!这热情真叫人吃不消,平庄往一旁挪了挪,指向门外等着自己的官差道:“不了,我就不去了,我只是出来买个东西罢了。”
在乔大人点破小花想要和他好上的心思之后,平庄便有些不自在了,硬着头皮走到南记小铺来买吃食,可买完还是后悔了。
难道为了查案要牺牲自己的美色吗?平庄觉得他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节操如此之高尚,实在做不出来啊!
不过他做不出来不代表旁人不起哄,那几个随行的官差同僚见状顿时哄笑,忙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烧鸡和核桃酥,而后朝小花挤眼睛道:“东西我们替你拿回去便罢了,人家姑娘既然如此热情,平兄弟可万万莫要拂了人家的好意啊!”
早听说南记小铺的烧鸡是一绝,这一顿听说还是乔大人请的,自然能打发走一个是一个了。再说了,平庄这么大的人了,人家一个小姑娘还能吃了他不成?
再说了,这小姑娘条件不是很好嘛!接手烧鸡和核桃酥的官差摇了摇头,有些羡慕:红红脸,挺可爱的,平兄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123xyq/read/1/11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