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谢承泽的事，她对张解也没有说全。当然，没有说全的部分一则眼下看来并不重要，二则完全是她胡思乱想而已。</p>
乔苒自嘲的摇了摇头，目光落到了面前年轻男人的脸上，清俊的眉眼并不似以往那样熨帖，而是不自觉的微微蹙起，显然正在想关于谢承泽的事情。</p>
她也在想谢承泽的事情，从在金陵见到他们三个开始，她的目光便更多的是落在张解的身上，至于徐和修和谢承泽，在她眼里去认真关注的时候并不多。</p>
想到这里，她脸颊有些发烫，只是心里依旧坦然的。</p>
毕竟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初遇还是别的什么事，她碰到的自始至终都是张解。而徐和修和谢承泽这两人，比起一眼就能看穿的徐和修，谢承泽显然要沉稳许多，不够于她而言也仅此而已。</p>
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谢承泽的，是从这次从山西路回来之后？亦或者更早一些？她也说不清了，就是莫名其妙的开始注意到了谢承泽。当然这等改朝换代不倒的门阀大族定然是有些不能外道的秘密的，她也无意深究。</p>
只是这一次，谢承泽牵涉其中，她不免注意起了谢承泽，而后，竟没有想到身边的人也会牵涉入这等案件之中。</p>
另外，以往日屈指可数的打过的几次交道来看，这个被替代的谢承泽能力似乎并不逊于谢承泽本人。</p>
而谢承泽本人的能力与手段，她是信服的。</p>
其实徐和修和谢承泽这两人本事都不差，只是相较而言，徐和修心性更为单纯，比起沉稳的谢承泽要更简单一些。</p>
脑海中一时思绪翩飞，听到耳边一声叹息响起，乔苒这才回过神来，问张解：“对了，小花怎么办？”</p>
张解沉默了一刻，看着她，道：“要解蛊，除非找到母蛊，可眼下极有嫌疑的承泽不在。”</p>
乔苒想了想道：“用我的血可以吗？”她曾经中过蛊，是用原家的蛊王解的蛊。撇去这个，虽说比起原娇娇来她的血是个残次品，但残次品应当之上能拖上一拖。</p>
张解没有说话，只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算是默认了。</p>
其实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她来放血，而且她的血并不似原娇娇那样能解百毒和万蛊，说到底也不过是暂且保一保小花的性命罢了。</p>
“几滴血并不要紧，我没有那么柔弱。”乔苒笑了笑，道。</p>
这也是她庆幸之处，比起原娇娇那样的矜贵，她倒宁肯不要，如同“药人”一样活着，在她看来就算再如何尊贵也不过是工具而已。</p>
或许是骨子里的脾性，生而为人，她更想要被尊重，而不是作为工具。</p>
话说回来，自回了长安之后，好似还没有听到原家的消息，就连原家那几个在去山西路之前拉拢她的原家老爷自她回来之后都还没有出现过。</p>
当然，细细算来，她回来也不过几日而已，就算收到了消息，也没有那么快的。</p>
不过这次回长安之后，如今的焦、原两族倒是一改往日的作风，低调了不少。</p>
……</p>
一连几日的日光大好，回园的马球场再次热络了起来。与其紧邻的天师道大宅中自然也在沉寂了一段时日之后再次听到了回园传来的嘈杂声。</p>
“原本以为这雪要持续下下去了，没想到居然停了。”焦家大宅的花园里，几个焦家老爷连同原家老祖宗正喝茶说话。</p>
听到回园传来的又一阵叫好声，有焦家老爷感慨了一声：“倒是好兆头，娇娇那里大殿下的病情也开始稳固起来，听说这两日都能在外头玩上两个时辰都不觉得累了。”</p>
这话一出，却立时有人冷哼了一声：“娇娇那里的好兆头比起那丫头的算得了什么？没听工部的人说吗？陛下连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都给她了，足可见对她重视非常。”</p>
原本还算和乐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p>
片刻之后，又有人出声道：“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她山西路的差事办的这么好？”语气颇有些不是滋味。</p>
原本是烫手的山芋，没想到她居然办好了，虽说幕后主使没有抓到，但这件事错并不在她，相反因为她命令及时，让山西路及时止损，一举解决了困扰山西路多少年的顽疾。</p>
事情办得好不好，看百姓的反应便知道了，离开时听说万人相送，有几个去外城办事的官员能得这样的利于的？</p>
“我收到消息，听说山西路的百姓特意制了把万民伞准备年前将伞送到长安来，”先前出声的焦家老爷啧了啧嘴，语气中不无嘲讽，“我倒是也想如那些蠢人夸她运气好，可就连周世林那种人都对她心服口服，若还能把她归为气运惊人，那不是蠢就是另有所图了。”</p>
“这不奇怪，因这本就是她所长。”就在此时，坐在石凳上的原家老祖宗原诸开口了，“这条路很难走，她在此道上的天赋确实是惊人。不过想走这条路的人太多，她年纪轻轻，光芒如此之盛，迟早要挡了别人的路。其实，不必我们插手，自有别人会来插手。”</p>
原先他们想岔了，总想着趁着她羽翼未丰，趁早折了她的翅膀，不过之后，经陛下一点，他们算是看明白了。</p>
“只要我们不做错，她又有何等理由来对付我们？”原诸看向众人，“只要大殿下好，娇娇就能好，娇娇好，你我二族在长安便永远有一席之地。”</p>
“可大殿下他的病……”有焦家老爷却仍有些迟疑道，“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p>
“眼下陛下正值盛年，不消担心这么多，只要你我两家在大事上站对了地方，她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原诸说着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轻笑，“她或许会赢，可我们只要不犯错，便绝不会输。”</p>
最近家里安静是有原因的，那几个对娇娇愤恨不已的没有及时跑去大理寺笼络那姓乔的丫头便是经过他这些时日的劝说隐隐明白了这个道理。</p>
当然，恨依旧是恨的，毕竟险些被娇娇取了性命，谁能不恨？只是眼下，比起原先一味的拉拢讨好，那几个明白不必站那么早。</p>
人性逐利，本就如此。</p>
又一道回园里的叫好声传来，其中一个焦家老爷忽道：“其实，陛下或许会无后，大殿下可不一定啊！”</p>
这话一出，一旁几人脸色顿变，本能的看向四周，好在此时花园外有心腹守着，并没有旁人在场。</p>
对众人的反应，说话之人不以为意。</p>
“若是大殿下能撑到个十二三岁，加以调理，未必不能有后。”那焦家老爷摩挲着下巴，看着众人轻哂，“再如何病弱，大殿下也毕竟是个男人，不似陛下，再如何正当盛年，也是个女子。”</p>
女子需怀胎十月而产，每每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这种事他们虽说没经历过，却也知晓。可若是将大殿下身体调理好，他只要能圆房便好，剩余的交给女子就是了。</p>
当然，这种话不能乱说。这是把大殿下当成什么了？如此对待一个普通百姓都要被人唾骂，更别说是大殿下了，传到外头怕是要诛九族的。</p>
但是唾骂归唾骂，皇家这种事又不是不曾发生过。毕竟不是每一任帝王都能子嗣丰厚的。</p>
果然话音刚落，便有焦家老爷呵斥：“莫要胡说，再者说大殿下的身体你我也清楚，能不能撑过十岁都不好说。”</p>
先时出声的焦家老爷却轻笑了一声，看向众人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兴许撑着撑着就这么撑过去了呢！”</p>
众人沉默了下来。</p>
原诸也在此时再次出声了：“娇娇说过大殿下的身子骨撑不过十岁，这位子怕是往后还是要落到宗室头上的。”</p>
不然陛下何以将那么多封王的宗室留在长安？</p>
“只是天子的心思怕是无人能看透。”他道，“当然，我们也不必这么早站队。”</p>
眼下只消旁观便是了。</p>
……</p>
旁人有心思操心天子储君大事，身为大理寺官员的乔苒却着实没有这么闲。</p>
瞒着小花让她喝了一碗加了料的符水之后，眼看小花继续高高兴兴的趴在牢门上看起了来往经过的大理寺官差们。</p>
乔苒忽地摇了摇头，感慨道：“她如此什么都不知道，倒也过的高兴。”</p>
离开了大理寺大牢，乔苒和张解便在大理寺里头等官差传来消息。</p>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酉时大理寺下值，唐中元才回来禀报道：“谢家大宅找了，谢大人常去的地方也看过了，都没有找到谢大人。”</p>
乔苒听罢本能的蹙了蹙眉头：“连谢大人的消息都没有吗？”</p>
唐中元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有人却先他一步抢话道：“有的，有那个谢大人消息了。”</p>
乔苒抬头，看向从门口匆匆走入大堂的平庄。</p>
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激动道：“守城门的护卫曾经看到过谢大人出城，算算时间应当就是谢大人从大理寺离开之后就出了城，不过并没有人看到他回城。”</p>
自从乔苒和这个张天师说要见谢大人之后，大理寺的官差们便被分派出去寻人了。唐中元跟的那一队去了谢家以及在城中寻找，而平庄则是跟着徐和修一道去四处城门口打听消息了。</p>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找谢大人，他还是很认真的跟着同僚们一起在做事，收到消息之后，徐大人当即就要找个脚程快的回来向她报信，他自然当仁不让的接过了这个重任。</p>
居然出城了？乔苒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p>
种种迹象越来越证明她的第一种推断了：当真有两个谢承泽！而这个吃梅子茶的假谢承泽似乎当真不要这个身份了，如此的话，那个同张解一起吃酒喝茶却不吃梅子茶的谢承泽就危险了。</p>
“走！”眼看那个张天师什么话都未说便径直拉着乔大人向外走去，平庄愣了愣，连忙跑去后院拉马车。</p>
为了赶路，他是骑快马回来的，眼下三个人要去城门口，自然只能用上马车了。</p>
平庄只觉得在乔大人的教导下自己越发机灵，忍不住得意，只是待他拉着马车赶到衙门前时，却根本没看到那两人的身影。</p>
“乔大人和那个天师呢？”平庄提着马鞭问还站在衙门口似是在发愣的唐中元。</p>
唐中元回过神来，对他道：“走了啊！”</p>
平庄一怔，诧异不已：“他们怎么去的？怎么不等我？”</p>
唐中元道：“骑了门口那匹快马去的。一匹马只驮的了两个人，再驮一个，马吃不消。”一男一女骑一匹马还能说得过去，两个男的骑一匹已经叫人侧目了，要是上头再加个人，怕是要惊掉大家下巴了。</p>
只是若他没记错的话，那匹马看着有些眼熟，几日前，在寒山寺门前的广场上他就看到过。</p>
果然，话才说完，便见平庄脸色顿时大变：“那是我的重风！居然骑我的重风！”</p>
这两人等都不等他就走倒也罢了，还顺走了他的马，简直太过分了！他平日里自己骑都要小心不压着重风，这两人倒好，居然两人一骑带走了他的重风。</p>
重风几时这么温顺了？</p>
眼看平庄骂骂咧咧的提着马鞭赶车追过去，唐中元这才小声嘀咕道：“原来那马叫重风，瞧着真是匹好马！”方才带着张天师和乔小姐离开的情形还颇有几分神骏风范，难怪平兄弟要跑去追马了。</p>
神骏重风足下生风，不到半个时辰便追上了城外正在调派人手寻人的徐和修。</p>
见他二人赶来，满心焦灼的徐和修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忙疾步过来道：“你二人来的正好，我怕承泽要出事了！”</p>
“和修，你冷静些！”张解伸手压上了徐和修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而后才道，“谢太尉已经知晓此事了，此时已飞鸽传书沿路各道关卡拦截，绝对不会让他走远。”</p>
徐和修道：“我……我也知晓要冷静，可实在冷静不下来。若是不能早一刻找到承泽，我怕他有危险，只可惜调动的人手不够。”</p>
除了大理寺的官差，其余各部衙门的官差他并不能调动。除非是要搜寻罪大恶极的凶犯，亦或者失踪多日情形特殊的，而才不见几个时辰的谢承泽显然不属于这个范围之内。</p>
乔苒的推断只是个推断，没有确切的证据并不足以立案，他们也不想在没有证据之前在谢承泽身上泼上这个污名。</p>
所以，眼下寻人只能调动自己的人手来寻。</p>
“和修，我们一起找。”沉默了一刻，张解对他道，顿了顿，又转向乔苒：“苒苒，你去谢家看看。”</p>
以她的聪慧，或许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也说不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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