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笑面夜佛这种事当然有意思,不过更有意思的还是将长安的消息提前透露给冯兆喜,而后跑去冯兆喜那里偷看。
一道小小的人影轻巧的落在了屋顶之上,四处看了看,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便动作娴熟老道的迅速从屋顶之上的瓦片中揭开了一块,而后整个人趴在屋顶上向屋里看去。
如何在不惊动屋内人的情形之下偷听到屋里的谈话对她裴卿卿而言可不是一件难事。
这是裴卿卿分外自豪的事情。
入目可见的是冯兆喜的头顶,对着冯兆喜的头顶研究了半晌,裴卿卿觉得,这位冯大人素日里想也是个辛苦的,这才多大年纪,这头顶便只余这么点了,那位甄仕远甄大人可比他头顶浓密了不少。
此时冯兆喜的头顶正摇晃着,可见情绪十分激动。
屋顶瓦片之下是冯兆喜的书房,可书房之中却不止冯兆喜一个人,一个看似冯兆喜心腹的官差正在冯兆喜面前耷拉着脑袋挨着冯兆喜的训斥。
“把那封信送回徐家去!问问他们这证据眼下该怎么办?若不是一早收到了长安那般的消息,在公堂之上拿出来非得被人笑话不可。”冯兆喜对心腹道。
又矮了几声骂,心腹应声而去。
裴卿卿小脸拧了起来,忍不住往前探了探。
说实话,她实在有些好奇那封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一声“喵”叫从身边响起,几声瓦片滚落声响了起来,正在屋内说话的冯兆喜脸色顿时一变,一向自视身手不凡的裴卿卿被吓了一跳,转眼便与罪魁祸首,一只不知哪儿来的黑猫对视了一眼。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黑猫“喵”的一声,蹬腿跑了。
听着屋内传来的动静声,和自远极近赶来的杂乱的脚步声,裴卿卿转身便跑,想也不想便往自己院子跑去。
不得了,惹事了!
待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还不待开口说话,便见乔苒朝她招了招手。
裴卿卿一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甚至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乔苒朝主院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裴卿卿。
裴卿卿这才“哦”的一声,慌忙跑了进来。
待到入屋被匆忙披上的一件外袍遮住了里头的夜行衣,外面的脚步声已然行至跟前。
冯兆喜带着官差气急败坏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在看到屋子里的乔苒、裴卿卿以及张解时,他板着脸开口道:“有人夜闯府衙书房重地,本官带人前来查看贼人有没有扰到京城来的贵客!”
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仿佛在影射是他们所为,裴卿卿撇了撇嘴,这次还真没弄错,就是她干的。
乔苒对上冯兆喜的冷脸,笑了笑摊手:“我等一直在这里,除了大人之外,没见到什么贼人。”
冯兆喜四顾了一番,不多时,洛阳府衙的官差便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冯兆喜这才猛地一跺脚拂袖而去。
裴卿卿趴在窗边目送着冯兆喜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冯兆喜的影子,才收回目光,对乔苒道:“这次可不怪我,要怪怪那只猫。”她裴卿卿的身手可没有这么差的。
对此,乔苒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道:“你若要看的是冯兆喜手头徐家给他的信的话,问我便是了。”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张解,“他早去拿来看了。”
因为一早便看过了里头的内容,所以才能笃定信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封妙真同徐十小姐的来信而已。信中明确表明了妙真对徐十小姐的厌恶,还表示若是将来有机会下手的话,她可不会白白浪费这等机会云云的。
这封信此时看起来只是一封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放狠话的信而已,可若是没有京城那里的铁证,这封放狠话的信反而会成为最直接的证据,在冯兆喜的运作之下,妙真又如此配合,极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凶手。
原来是这样!裴卿卿看了一遍,把誊抄过的信还给乔苒。
信是看过了,如今剩下的只有看笑面夜佛这件事了,而笑面夜佛将在后日向信众展示,这两日白马寺的大殿都是不对外开放的。
那也就是说要等到后日看完笑面夜佛再走,是么?裴卿卿扳着手指算着日子,却见眼前的乔苒和张解突然将套在身上的外袍解开露出了一身的夜行行头。
对上裴卿卿惊愕的目光,乔苒扯了扯她身上慌忙套上的外袍,道:“甄仕远派来走官道的信使明日到,想来此案明日便有定论,如此一来的话,后日的良辰吉日正适合我等启程。”
那么快便要走了!裴卿卿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乔小姐,你同张解都算好啦!”这也太快了,委实叫人有些猝不及防。
乔苒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团子,开口意有所指:“这洛阳如今水深得很,还是不要贸然涉险的好。”
当然,选中日子提前夜探白马寺也不止急着离开洛阳这一个原因。
“听闻这笑面夜佛开之前,白马寺都会闭寺三日清扫全寺,恭迎笑面夜佛。”乔苒跟着张解和裴卿卿出了门,临翻出院子时,听到府衙大牢的方向一阵嘈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裴卿卿正是好奇的时候,毕竟方才那个冯兆喜来势汹汹,本没那么容易走的,也不知那匆匆跑来的官差说了什么话,他居然不吭一声便走了。
察觉到裴卿卿的动作,乔苒也停下了脚步,与以往的小心谨慎不同,今日她只稍稍往那里看了两眼,将身形隐入一旁的树丛中,便开口说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妙真不见了。”
什么?妙真不见了?裴卿卿一双眼瞪得浑圆,不敢置信的看向乔苒:“明日案子的消息就下来了,到时,妙真自能被名正言顺的放出大牢,这时候却跑了?”
对上裴卿卿的疑惑,乔苒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跑就没命了。”
什么叫不跑就没命了?裴卿卿更疑惑了。
乔苒指了指大牢,耐心解释道:“你没发现这两日府衙里的官差少了不少,尤其是大牢那里看管的,更是如此么?”
当然,若非官差少了不少,妙真也没机会逃出来。、至于官差突然减少的原因便是因为冯兆喜收到了京城的消息,知晓办不了妙真,这才会发生这等情况。
大抵也是想着妙真认罪认得痛快,先前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有出过幺蛾子,因着收到京城消息,冯兆喜便放松了警惕。
既然是无辜的,走个流程,等明日同大理寺交接完,便要放了这个妙真了。
只是任冯兆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等明日就能被光明正大释放的嫌犯居然会在前一日从大牢里逃出来,彻底背上了逃犯之名。
寻常人当然不会这么做,能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从大牢里出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哪个会在出狱前一日逃狱?这一逃不就成了嫌犯?
便是因为没有想到妙真这样的举动,冯兆喜才会如此措手不及,以至于如今整个洛阳府衙里头都是乱哄哄的一片。
当然这乱对于想要趁机出府的乔苒等人而言是一件好事。
“寻常人当然不会这么做,可妙真不是寻常人,她明明没有杀害徐十小姐你道她为什么要认?”乔苒摸了摸裴卿卿的小团子,却没有将话说完。
妙真自始至终怕的从来不是冯兆喜更不是即将担上的谋害徐十小姐性命的重罪,而是背后控制她的那些人。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事情发展如今失了控,她本该面临“被废”的结局,想必在答应认下这些事情前,她定然从那背后势力手中得到了什么。可如今该废却没有废,对于妙真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此,一旦出狱,极有可能面临的不是被废,而是成为彻底的死棋。
原先那步棋或许还能通过运作留上一命,毕竟官府以及律法大多数时候都是讲道理的,尤其是这个案子,在没有京城铁证的情况之下,光凭那封信,妙真定罪证据不足,虽说最后结局未必会好,譬如流放之流,可到底是留下一命的。
在这件事情上,官府和律法还会讲些道理,她背后的势力却不像是个讲道理的。
“我若是她也定然要逃了。”乔苒轻哂一声,语气中有些无奈,“因为一旦过了明日,在她走出大牢的那一刻,极有可能出事。”
她此生从未被人这么威胁过,虽然没有经历却不代表不明白与虎谋皮这种事的危险,妙真会连夜逃狱一点都不奇怪。
“好了,暂且莫要管妙真的事了。”乔苒说着搭上张解的手跳下了墙头,道,“我们去白马寺看看。”
她可不信白马寺闭寺三日是当真只为清扫全寺恭迎笑面夜佛。
能捣鼓出笑面夜佛这等事情的佛寺里,虽然不说所有人,却定然有些人在其中动了些手脚,或许寺中僧人并非主谋,可沽名钓誉,借此引来香火鼎盛是必然的。
所以才要提前几日在白马寺闭寺之时夜探。
要夜探白马寺这种事当然并非易事,不过在张解和裴卿卿的陪同之下,乔苒还是自寺外的高楼之上,悄悄的踏上了寺楼的塔尖站定。
“那是白马寺里最高的藏经阁。”裴卿卿看了眼脚下的三层小楼,指着寺中最高的一座五层塔楼,向乔苒小声介绍着,而后指向另一侧的寺庙大殿道,“笑面夜佛就在那里头,是一座纯金打造的金象,平日里同别的大佛也没什么区别,听百姓说就只那几日夜半之时,那大佛就会笑了。”
裴卿卿说的很认真,毕竟是亲耳听过那些信众所说的。
乔苒没有吭声,只是看向脚下的三层小楼,微微蹙眉,顿了片刻之后,问裴卿卿,“这白马寺的塔楼怎的都是圆的?”
她不太懂佛寺的东西,不过,就她在金陵和长安所见过的佛寺,里头的塔楼都是四方且工工整整的,同外头的塔楼并无什么区别。
在看到白马寺之前,她也未从进城买的《洛阳游记》里看出白马寺里塔楼的构造,当然,这或许是绘图者偷懒只寥寥数笔粗粗勾勒一番的缘故。
可如今亲自站在白马寺的塔楼上,她才发现,这白马寺的塔楼不同寻常佛寺,竟是圆形塔楼。
“因为这白马寺的设计者是个异族番邦人,据说丝路上有些西域小国不管是百姓的家宅还是小国王侯的宫殿,都是圆形的。”裴卿卿说道。
似这等圆屋子虽然不多见,可长安也不是看不到,所以她并没有在意。
乔苒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站在塔楼上的张解,问道:“你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张解自方才踏上这座圆形的塔楼便一直不曾出声,她这才会问裴卿卿其中的典故。
不过佛教起源本并非大楚汉地,而是一路往西,真要追溯起来也是来自异邦,所以,塔楼被建造成圆形虽说有些特别,但并不是说不通。
听她这般问了出来,张解的目光在这白马寺的塔楼之间来回逡巡,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我此前来过白马寺,也注意过这圆形塔楼,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此时望起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乔苒看向他,等他的解释。
张解的目光从塔楼渐渐上移至夜空之中那轮接近于最规整的圆形的明月,道:“每逢笑面夜佛见人的时候便是定在月半,那是月近乎全圆的时候,对是不对?”
裴卿卿忙道:“对,对,笑面夜佛只在月半见人,却又不是每个月半都见人。”
张解嗯了一声,这才道:“这就对了,我先前虽然来过白马寺,却从未在夜半月圆之时来过,是以直到此时才发现这白马寺的风水竟是如此之妙……”
裴卿卿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寺庙当然风水好。”
“可妙的不仅是风水,”张解说着转过头看向乔苒,问她,“还记得金陵方家的宅子吗?”
方家的宅子?乔苒脸色微变。
那座传闻风水极佳,以至于人人争抢,不少人丢了性命的吉宅?
“这座白马寺此时看来竟与方家那宅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风水极佳,”张解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微微一暗,“竟还有奇门遁甲嵌于其中。”123xyq/read/1/11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