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菱虽不知太后为何如此帮自己,但东风既至,她借比不借胜率更大。
她不卑不亢的眸子,让太后看到了故友的模样。
“好,那就八抬大轿,以正妻之礼,风风光光从丞相府正门进府。”
一句话,定下了慕青鱼进府的规制。
温敬书低垂的脸上眉宇蹙起,在太后询问他可有异议时,恭敬回道,“臣……无异议。”
“父亲!”温锦安红着眼睛,声音里都是委屈不甘。
他目露安抚,抬眸对上另一个女儿的视线,华衣狐裘为她增添红光,站在太后身侧好似流落民间的公主。
“太后娘娘,此事千错万错都是臣之错,但思愉和安安是无辜的,谢家如今唯余她们二人,臣身为丈夫和父亲,不能让她们受此等委屈。”
温雪菱表情未见起伏,狐裘下的指尖狠狠扣进掌心。
最无辜的难道不是她娘亲吗?
她目光穿过底下众人的神色,听到他们对谢家军的敬佩和惋惜,心骤然下沉,余光瞥见帝王听到渣爹话后,眼有犹豫,似要帮他说话。
砰一声!
温雪菱重重跪在太后跟前,巨痛从膝盖骨传来,听得众人眉心一皱。
温敬书眸色暗沉,到嘴边那句「臣愿以死谢罪」还未出口,便听到她边磕头边认错的话。
“太后娘娘,是菱儿错了。”
她似乎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和坚硬,一下又一下,地上很快便有了血迹。
太后眼含赞赏,顺势说道,“你何错之有?”
“两年前,爹爹回花溪县接妻儿,祖母以年迈不适京城风土为由,拒绝来京,娘亲担心祖母要留下照顾时,菱儿就该制止,想必当时爹爹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温雪菱故作愚钝,装作不知道祖母在丞相府享福之事,又哭又笑,格外狼狈。
“娘亲和菱儿留在花溪县,日子虽贫苦,但也温馨,可……”
她故意哽咽停顿,“可就在爹爹接哥哥们离开后不久,祖母突然失踪,菱儿和娘亲在雪地里找了数月,娘亲哪怕高烧也不曾停下,可还是寻不到祖母的踪迹。”
温雪菱只字不提温敬书的不好,每一个字都透露着自责。
她将祖母失踪、娘亲身体不好的事情,全揽到自己身上,最后转身朝渣爹磕头谢罪。
“爹爹,只要你愿意照顾好娘亲,菱儿愿以死谢罪!”
她的哭声响彻御花园。
温谨礼皱眉,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你在胡说什么,祖母不是好生在丞相府享福?”
众人脸色各异,彼此对视。
聪明者,立马听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但温雪菱磕头已经磕到神智不清,好似听不见他的话。
额头的血,顺着鼻梁滑至两颊。
她抬头冲着渣爹的方向,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单薄的模样愈发惹人怜惜。
温雪菱拔高声音:“爹爹,娘亲无错,千错万错都是菱儿的错——”
古有忠臣撞柱,自证忠心。
“菱儿知晓爹爹有难处,菱儿愿意以死谢罪,只求爹爹不要辜负娘亲十多年为温家老小的付出。”
温雪菱没有给渣爹开口的机会,说完就冲着龙椅不远处的柱子,狠狠撞去。
帝王厉呵:“快!拦住她!”
什么角度看起来伤得最重,可是温雪菱前世在奴城的必修心得。
她被护卫拦下时,额头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淌,含泪看着渣爹,双眸一闭昏了过去。
来之前,温雪菱就已经和梁诀通气。
刚才的视线看似是在看温敬书,实则掠过他和梁诀对上,后面的事还需他配合。
梁诀咳嗽一声,收到信号的人立马行动。
“谢家母女无错,可这原配和女儿又何错之有?这孩子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啊。”
“北境苦寒之地谁人不知?见过温丞相母亲和四位公子的人,谁能不说一句气色上佳,你们再看眼前这丫头……唉!”
话要留白,方能让人有更多联想。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诊治后道,“这位姑娘常年食不饱腹,体内寒气缠身,需好生调养。”
温敬书这些年在朝堂的脸面,在今日全部丢尽。
帝王不好对臣子的家事参与过多,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生母,将此事交给她来处理。
太后看着聪慧果断,不给亲爹留余地的温雪菱,心中划过赞赏。
她金口玉言断定,温雪菱母女俩无错。
不仅赏赐她们黄金万两,还下懿旨让渣爹以原配之礼,将慕青鱼风光迎进丞相府。
时辰就定在第二天。
不过,她也没有撤去谢思愉丞相夫人的头衔,在明面上顾全了谢家的脸面。
丞相府自此便有了两位丞相夫人。
太后亲自下的懿旨,温敬书自然不敢有异议。
温雪菱昏迷醒来,也明白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法子,急忙哭着谢恩。
冬日宴,就此草草了事。
温敬书被帝王留下议事,温谨礼扶着伤心过度的温锦安往宫门口走。
撞柱虽有技巧,但为了更逼真,温雪菱是真下了狠劲。
她在太后宫中婢女的搀扶下,也来到了宫门口。
温谨礼扶继妹上马车后才过来接人。
待太后婢女离开,他看着温雪菱额头缠绕的白布,心里有一瞬间的心疼,到底是自己的亲妹。
他站在她面前,叹息道,“菱儿,你这又是何苦?娘亲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
温谨礼还和她说谢思愉如何温和善良,对四兄弟有多好,还说温雪菱见了她,也一定会喜欢她。
她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淡漠掠过眼底,冷声道,“我只有一个娘亲。”
“你!”温谨礼见她软硬不吃,火气也随之爆发。
他语气难掩失望,责怪道,“你可知今日之事,对父亲影响有多大?身为丞相肩担重任,父亲本就步步难行,遭此责难,日后行事恐更为艰辛,这都是你造成的。”
温雪菱微垂的视线仰起,盯着他道,“我和娘亲进府,对兄长又有何影响?是断了兄长财路,还是阻碍了你向那两人献殷勤?”
“小人之心!”温谨礼气到胸膛起伏,怒声道,“我是为了丞相府的和睦!”
温锦安在马车里揪着手帕,看到他们吵架,心里很是舒坦,暗暗想着:既然她们这么想进丞相府,那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了。
“四少爷,不好了,小姐昏过去了。”
少年疾步匆匆回到马车。
片刻后,温雪菱听到他担忧的声音,对马夫厉声道,“快!速回丞相府!”
宫门口的夜风,已经有了暴风雪降至的征兆。
她看着远去的马车背影,眼神平静面对被亲哥丢下的结局。
温雪菱刚要朝另一个方向离开,面前蓦地停下一辆马车,帘子撩开,露出一张清俊淡漠又冷冽的脸。
男人幽暗漆黑的眸子,淡淡扫向被落下的她,薄唇微抿,“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