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惊鹊 第 44 章

郗月正在犹豫之时,听见裴朗问:

你想上船

郗月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不去。

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她背上背着个病弱行动不便的,山洞里还有几个老大夫和一个弱女子在等着他们回去,一旦上船,也不知会被带到哪里,多久才能回来。

万一耽误了她的大事怎么办

更何况,那几艘船上现在人流穿梭不停,把守严密,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中跳上船吧

她是想找到对方的老巢,不是想现在杀死一整条船上的人。

那边船已经收起舷梯,起锚开船。

郗月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大船,转身离……没离开,她转身转了一半,又转了回去,跟上大船。

裴朗:……大骗子。

郗月脚步不停,视线却在大船的甲板上搜寻,不知是在找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在找什么人。

大船的速度越来越快,郗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在郗月背上的裴朗感觉自己胃里的酸水都快巅出来了。

过了许久,郗月的速度慢下来,最后停下脚步,陷入沉思,任由大船越走越远。

裴朗见她一直没动静,伸出颤抖的手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从郗月背上滑下,伏在地上大吐特吐,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晨光乍现时,裴朗吐够了,半爬半走地来到水边,取水漱口,洗手洗脸,整理仪容。

郗月已经摆脱自己的思绪,来到他身边,准备再把他绑到自己背上。

裴朗:……

他阻止郗月,歇会儿吧,累了。

他真的很累,他是个病人,却跟着郗月四处折腾,没直接昏过去已经很不错了。

郗月看看脸苍白得跟鬼似的裴朗,把他往自己背上一甩,捆上。

裴朗:……

她信不信他现在就死给她看

郗月不信,所以她把裴朗绑好后就飞速沿原路返回,在午时之前回到山洞,把昏迷的裴朗扔给单玄芳和大夫们,她自己则面无表情地坐到山洞口开始继续思考。

这一趟,她出去时很兴奋,回来却带着满腹不可说的心思。

在裴朗未醒之前,她每隔三日就会去邵氏庄园确认木世子的生死。

邵七每天都催木世子给木王爷写信,但木世子不写他也不会强逼,仿佛只要木世子在地牢里关着就行。

郗月对邵七没好感,对木世子同样没好感,见他们相安无事便先按兵不动。

被关在地牢里的木世子没办法作妖,看守木世子的邵七也没作妖,整个长宁县难得地一片祥和。

她看着石宏和程永的伤势逐渐好转,看着木世子与邻居卞安关系越来越好,看着卞安给木世子出越狱的主意。

郗月一听卞安的计划,就知道他这计划里必须有人接应,否则他们根本逃不过邵七的追踪和层层封锁线。

郗月一直对卞安很是好奇,想知道他身后还有什么人,便起了心要跟上去看看。

但……如果木世子是被卞安送上京的,裴朗的任务便算是彻底失败了,裴司徒那里不好交差。

郗月在打断木世子的腿,让他不得不在地牢里多待一段时间,等裴朗醒来后救人,还是让他们逃出去,任由卞安把人送进京之间犹豫徘徊了许久,最后做出决定:

等木世子和卞安逃出去与背后之人会合后,趁他们与邵七纠缠时,带着裴朗去打断木世子的腿,然后把人带回京都交差。

这个做法有点损,但兵者,诡道也,为达目的,使点手段亦无可厚非。

更何况,木世子推裴朗出去挡刀,差点坏了郗月的大事,不杀他,只小小报复他一下,已经是看在他是裴朗的任务目标的份上了。

其实,郗月心里有预感,即使这次裴朗顺利把木世子接回京,裴司徒也不会判他合格。

还是那句话,裴朗的心不够硬,对朝政的了解也不够,还没能力接过家主之位,代表裴家与邵家和温家周旋。

但郗月的时间不多了,她只能拔苗助长,双管齐下。

昨夜,她的目的有三个,一是让裴朗看看红白刀子的交锋,用鲜血给裴朗提提神,二是弄死邵七,把木世子打断腿带回来,三是搞清楚卞安背后之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在邵七与卞安的交锋中,第一个目的达到了。

第二个目的却在卞安提到温家、皇室和裴家的联合计划后,被郗月从心里划去了。

目前朝中局势,温家和皇室合为一股势力,邵司马为一股势力,裴司徒为一股势力,三股势力三足鼎力,相互牵制,支撑着整个大康王朝。

三方势力,无论哪一方突然变强,或者突然变弱,又或者哪两方联合压制另一方,都会让大康局势发生剧变,引发新一轮混战,这一战很可能会让大康四分五裂。

要想三方继续保持三足鼎立之势,裴家便不能与温家联合,邵家也不能拿到西境兵权。

要想三方继续保持三足鼎立之势,裴家便不能与温家联合,邵家也不能拿到西境兵权。

很显然,裴司徒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在隐忍。他暂避邵家锋芒,连裴朗入狱将死也没出手;对温家、安平长公主发出的示好信息和联手邀请视而不见;让裴朗和郗月来接木世子,不让西境兵权落入邵司马之手。

裴司徒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朝局保持原样。

邵七现在不能死,他一死,邵司马势必会立刻跟裴司徒翻脸,那裴司徒一直以来的苦心隐忍就白费了。

但现在,卞安和卞石怀却从中插一脚,让木世子与温氏接触,促成温氏和裴氏的联合……

木世子若果真如此去做,裴司徒的处境会变得很糟糕。

他如果答应木世子,与温氏联手压下邵司马,邵司马手里有兵,狗急跳墙之际他定然会起兵,与裴氏和温氏兵戎相见。

当然,裴司徒和温司空也能通过木世子请西境的木王爷派兵相助,但现在木王爷病重,看木世子的样子也不是能领兵打仗的,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场混战,很大可能以木世子战败,邵司马杀温司空、废皇帝,裴司徒带着满朝文臣挂印让邵司马组建的新朝无人可用为结局。

如此,裴司徒和邵司马两败俱伤,谁也得不到好。

如果这个时候,另一股势力,比如卞安,手握一支与邵司马兵力差不多的军队,趁京中大乱之时突击京都,便可轻而易举颠覆整个大康,改朝换代。

到那时,卞安和卞石怀会怎么对裴司徒,会怎么对邵司马

除了一个杀字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依昨晚郗月跟踪黑衣人所见,卞安是真的掌握着一支军队。虽然目前不知其兵力几何,但昨晚那数百个黑衣人,军纪严明,令行禁止,配合默契,如果卞安这支军队里的所有兵将都是这种水平,那么这支军队的战力绝对不容小觑。

卞安鼓动木世子去联合温氏和裴氏,打压邵氏,不知道是不是就打着搅乱朝局,趁机而入的主意……

只可惜,郗月没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当然,裴司徒定然不会与温氏联手,但如果他拒绝木世子,木世子代表木王爷,把西境的兵权借给温氏,与邵司马相抗,届时,手中无兵的裴司徒又该怎么办

对了,裴司徒说他手里有一支弱兵……

一支弱兵没有什么战力,但那也得看在谁的手里,若是在郗月手里……

难道这就是裴司徒非得接她回来的目的

郗月眯起眼睛。

若那支弱兵用在朝中争斗上,而不能让她带回北境去操练,一旦江北军抵挡不住,北夷大军南下,跨江袭击江东……大康危矣。

她可以肯定地说,大康所有的弱兵加在一起,都挡不住北夷大军。

除非……除非整个西境大军都充入江北军!

但这有可能吗不可能。

从五年前开始,西境便封锁了所有北境通往西境的道路,无视江北军的求援,摆明了就是要让江北军自生自灭,又怎会甘愿把自己的兵交出来

现在这种情况,郗月能想到的唯一一种破解办法,是抢先动手灭了卞安手里的军队,除去外患,然后治好木王爷的病,由裴司徒在其中转圜,让邵司马拿不到西境兵权,让三公继续三足鼎立。

但这其中有两个问题,一是卞安的军队在哪里,兵力几何,目前全都未知,二是木王爷的病能治好吗木王爷定然已寻遍天下名医,却还是没治好,要治好谈何容易

郗月揉额,觉得大康朝真是烂到家了,麻烦透了。

即便她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她却不得不去想裴司徒是不是真的会让她带走补兵和粮草……

裴司徒就是只老狐狸。

兵法里从来没有一条教人把希望压在敌人的人品上的计策。

郗月不能把所有赌注押在裴司徒的诚信上。

而且,就算裴司徒讲诚信,裴朗……唉!

也许,这次卞家暴露出来的东西,能让裴朗发现朝廷局势危机。

若是裴朗通过这件事能丢掉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好了。

姑娘,公子让我们立刻收拾东西回京。琴韵出来,对郗月说。

郗月勾起嘴角,看来裴朗确实发现了问题,昏迷中都记挂着,一被救醒就迫不及待要回京跟裴司徒商议。

这是好事,可是不好办。

果然,她又听见琴韵说:单阁主说,公子最近三日都只能卧床休息,不能上路,然后,然后公子说……

琴韵的声音渐小,看向郗月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随即她喉头滚了滚,说道:公子说,请姑娘带他回京。

郗月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在琴韵祈求的目光中说道: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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