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的盛京城很快入夜,漫天的繁星从尼山左右浮现。
清茶被慢慢喝透,清亮的茶色也渐渐淡去。
此间,季忧坐于院中的桂树之下给元采薇回了封信,说了些自己的近况。
表示自己已经忘了那日的情景,并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自己忘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
此间,裴如意、温正心等人已经喝完茶决定离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他,少找未婚妻,专注于内院秋斗。
其中,裴如意表情是最为严肃且认真的。
她也来自丰州,拿了修仙名额入院,但却并非是修仙世家出身。
因为有着相同的经历,所以她才不希望丰州好不容易出了个天赋卓绝者,最后却又被挡在了门槛之外。
就如她一样,即便已经入了上五境,仍旧离不开天书院。
因为没有内院身份,即便是入了上五境,她也没有依托天书院在丰州建立世家的资格。
也正是因为丰州没有世家,所以在九州之内永远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以至于每年税俸最重,境内资源也被其他八州把控,私修匪患也最为严重。
所以,现在季忧并不只代表了自己,也代表了曹劲松,代表了裴如意,代表着了整个丰州。
他若是入了天书院内院,依据青云仙规,便有资格在丰州建立天书院在册的世家、仙庄。
而依据仙规所言,依托仙宗所建立的世家,除了上缴七大仙宗的税奉份额之外,其他税奉、灵石及仙苗等等资源,都是将由这些世家掌控。
而此等世家、仙庄所收的弟子,也都将有资格入仙宗修道。
裴如意知道,师弟是有颗赤子之心的,爱管些不平之事。
但没有人能管得了天下,即便是贵为天书院掌教,也没能力。
但师弟若是可以在丰州建立世家、仙庄,至少丰州他是可以管得住的,毕竟丰州没有别的世家,他便是一家独大的。
“师弟的性情虽乖张了些,但做起事还是很认真的,入内院之事不需太过担忧。”
温正心对季忧信心十足:“他现在已是通玄境,又学了灵剑山的剑道,我觉得不会有何意外。”
班阳舒听后也不禁开口:“不错,若说从前,我还真不敢说季师弟一定能入内院,但现在还有谁能及得上他?”
“总觉得心神不安呢……”
“裴师姐觉得不安是因为期望太高了,但以季师弟的能力,即便是我来接他的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裴如意轻轻点头,知道班阳舒所言不虚。
季忧的战力一直都未曾被摸透过,不管是在岐岭,还是在之前白玉台的对决,亦或是在灵剑山。
但即便是已经展现出的种种,都不是普通通玄境能及得上的。
即便是他们这些融道境,面对他的剑意也会觉得心悸。
楚河目前还未回院,一直都在幽州做秋斗的准备,但她想不到楚家还有何手段。
漆黑的深夜下,宵禁之中的盛京已经略显空寂,唯有阴寒的月色铺撒于大街小巷。
夏日的燥热在不断被挥发,但仍是让人难以安眠。
直到城楼上鼓打二更天,西侧的城门楼上忽然窜上一道身影。
他的衣衫已是千疮百孔,整个人都惊恐不安着,迅速躲入了一间荒宅的灶台之后,脸色已经蜡黄如土。
但即便已是如此疲惫,他仍旧不断将神念外放,探查着四周围的风吹草动。
此刻,神念的过度消耗让他的头脑犹如针扎。
直到确认并未有声音迫近,他才算是松了口气,随后便是无尽的疲惫涌上了心头。
那感觉就像是山岳迎面涌来,将其全身的肌肉与筋骨不断碾压,沉沉地坠着他的脑袋。
许久之后,他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全身的疲惫,不小心便睡了过去。
而此时,无尽的噩梦开始涌上了他的心头。
“庄主,我儿子呢?他不是跟随您去玄元仙府送货,为何到现在都未回归?”
“他资质不错,被留在玄元仙府修道了,不必担心,因为过几**也会被送去。”
“多谢庄主,只是不知最近庄中在修炼什么功法?”
“怎么了?”
“总觉得气息有些吓人。”
“是仙府亲传圣子赐下的功法,鲍统领不必担心。”
随后他的梦境之中的对话便成为无数朦胧且不安的碎片。
每个弟子身上都连续不断飘然出的,那种似有若无的黑气,以及那麻木的眼神。
黑色的大雾满山环绕,漆黑的土坑之中无数惨死的牛羊。
还有他误入的石窟之中,黏连在石壁上的不断跳动的无序血肉,一根根甩出粘稠的血丝。
刹那之间,鲍永盛豁然睁开双眼,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上下牙齿之间不断打颤。
这样的梦,他每日都会做。
可这并非是他精神错乱产生的臆想,而是他真正见过的东西。
此时的鲍永盛蜷缩在水缸之后,紧握长刀的手骨已经僵直,浑身笼罩着一阵寒意。
然后他抬头仰望着明月的方向,知道再往前,便是大夏圣宗天书院。
他不是天书院弟子,所以过不了天书院的护教大阵,就只能等待天亮,才能找天书院弟子将自己带进去。
天书院弟子……
一念及此,鲍永盛的思绪就忍不住回到了太吾二年,也就是去年的秋日。
他从奉仙山庄下山,到玉阳县催缴供奉的路上,于白水河畔看到了一灵光透顶的女孩,想要将其拿走送入玄元仙府。
可谁知那日在玉阳县县衙,一少年白衣盛雪,浑身灵气迸溅,气浪滔天。
后来那少年就入了天书院,被带来了盛京。
自那之后,鲍永盛就以为自己很难再听到他的消息,毕竟盛京距离丰州并不算近,不是什么大消息根本就不足以传到那个穷乡僻壤。
可谁知没过多久,关于季忧入院后感应了天书的消息便在玉阳县传开了。
他那时候恍惚了许久,不知道自己遇到的竟然是这般逆天的人,还曾担惊受怕,怕他修为越来越高,怕他回来时会对自己进行打击报复。
“季忧……”
鲍永盛深吸一口气,惨笑半晌。
他现在是依靠在墙壁,腰部处于一个悬空的姿势,为的就是有风声后可以悄无声息地瞬间弹起。
但也正因为这个姿势,他在笑的时候胸膛全身都忍不住抖动,于是挣开了心口那抹刀痕,鲜血迸溅。
同时一股剧烈的痛感不断地在他体内肆虐,但并非来自外伤,而是来自于灵元。
鲍永盛咬牙**着,狠狠砸在了小腹的位置,气劲几乎要透体而出,令他克制不住地喷出一口黑血。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邪术,只知道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破坏着他的灵元。
“鲍统领的伤势有些要命了。”
“可为何伤的那么重,你还是要千里迢迢赶来盛京?”
鲍永盛的身子忽然僵住,循着声音缓缓抬头,才看到对面荒屋那落满了树叶瓦片上正站着个略显佝偻的老者。
那老者有一只十分显眼的鹰钩鼻,眼神虽然十分阴翳,但说起话来却是和颜悦色的。
鲍永盛将刀攥紧:“原来是洪长老,在下是来盛京探亲的……”
他知道这位洪长老是楚家的客卿,十几年前随亲传圣子楚先入了玄元仙府。
奉仙山庄师承玄元仙府,所以叫他一声长老也是没错的。
他们的那位庄主每年都要向这位洪长老送些灵宝,所以鲍永盛见过他不少次。
“伤的太重了,跟我回去吧,我家少爷会为你疗伤的。”
“那能否等我探亲结束……”
站在瓦顶之上的老者没有说话,而是起身落到了地下,朝着他一步一步地走来。
见此一幕,鲍永盛直起了腰身,双手攥住了长刀,声音也变得无比颤抖:“洪长老,庄主他们到底在修炼什么邪术……”
“一种新的仙道,超越了的天道的仙道。”
“既然是仙道,为何亲传圣子不许我来盛京,而是要一路派人追到此地?”
洪四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怕被别人眼红,所以不想消息走漏,还记得岐岭吗?多少仙宗趋之若鹜,这又怎能让他们知晓了去。”
鲍永盛紧张地吞了下口水:“那能否洪长老告知小的,这新的仙道来源于何处,我也想学学试试。”
“你的问题太多了。”
眼见着对面的人一点点逼近,鲍永盛手中的刀颤抖不止。
他的境界本就不高,在玉阳县那种穷乡僻壤作威作福还可以,但想要和上五境的高手拼杀,不过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知道,他今夜必死。
可他还是想搞清楚,他们弄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不相信那是所谓新的仙道,因为他当初在石窟之中看到那无序的血肉之后,感受到的完全是恶毒的怨念。
但洪四沙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忽然间大手猛挥,一股滔天的气浪便瞬间灌入了他的天灵。
强大的气劲直接透入他的脑颅,便见鲍永盛目眦尽裂,鲜血从气窍之中喷涌而出,全身便软如了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