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坐上牛车,晃晃悠悠到了镇上,交了一文钱入城费,打算将上次没逛完的地方再熟悉熟悉。
卖野山鸡那次,她去的是东市,那里人口密集,有个大集市,常有百姓带着自家种的蔬菜瓜果售卖,因为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价格通常较为低廉,是普通老百姓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除此之外,东市最大的交易,莫过于三姑六婆、买卖租赁,因为人口繁杂,医馆大多数也开在这儿,方便就近生意。
往南走,到了南市,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最不安稳的地界,遍布**、赌坊、听歌唱曲的茶肆、各类黑心作坊……好人家的姑娘不敢往这儿走,生怕遇上泼皮无赖。
南市往北,商铺林立,各类大酒楼,点心铺面,成衣铺子等生活用品商店独门独户,有些小钱生活富足的百姓,常到此处光顾生意。
再往北便是清河镇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还保留着里坊制,跟后世商业区和居民区高度融合不同,这里少有商铺,居住地被划分成规整的方格,四周设有高墙,仅开少数门,有专人负责坊内治安,实行宵禁,夜间关闭坊门,俗称“片儿警”、“网格化管理”。
而这样的里坊,在东南北三市也有,只是数量不如北市多,且每家每户占地面积广阔,多为豪绅富户。
程诺记得书中不久之后,因为商业发展,里坊制规定的不能沿街开店,夜晚不准人上街的制度,会被打破推翻,甚至有“侵街”现象发生,就是里坊内的民居开店铺打破坊墙,突出到墙外的街道边,甚至朝向街道开商店。
取而代之的是沿街鳞次栉比的店铺,商客往来于市,街道车水马龙,甚至出现了通宵达旦灯火通明的夜市。
那些因为挨着街道的房舍,一夜之间租金大涨。
如果能在政策开放前,盘下一家临街房舍,以后不管是开店,还是租出去收佣金,都将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问题是即便现在,临街最便宜的房屋,买下来也得几百两银子。
而她如今荷包里连一两都拿不出来。
程诺继续在各个市集间边走边逛,转眼到了正午,肚子唱起空城计。
找了路边一家卖汤面的小摊,五文钱要了一碗素菜浇头,连肉都没敢加。
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不是老板厚道给的量大,实在是味道寡淡,食之无味。
“摊主,你这面条也太难吃了。”
一道上了年纪的男声,自程诺身后传来。
程诺认同地点点头,确实难吃,面条不劲道,浇头也不新鲜。
摊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听到自家手艺被嫌弃,脸色当场有些挂不住:“臭算命的,吃过好东西吗?我的手艺是跟客云来酒楼大厨学的,每天不知多少回头客。”
其他桌的几个老主顾,看说话的是个穿宽旧长袍,鹤发白须的老者,正坐在一张四角不齐方桌旁,面前摆着招帆,上头写着“十卦九灵”几个大字,桌上还有本被翻烂的《周易》。
浑身透着股穷酸,一看就没什么见识。
“老丈,你是外乡来的吧,在咱们清河镇,只有他家的面条,跟人满为患的客云来酒楼一个味。”
“对啊,瞧瞧面上的浇头,量大肉多,整条街没有第二家如此大方了。”
摊主被夸,脸上浮现得意之色,拱手给几人道谢,瞥了眼算卦老头,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你想干什么,拿不出钱吃饭直说,用不着败坏我店里的名声,随便给个三文五文,别耽误我做生意。”
老汉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把我当吃白食的乞丐了?东西难吃还不让说,开门做生意,这点肚量都没有,我都不用算你的八字,你这小摊,开不久!”
这话要换成旁人说,摊主骂上两句,不会放在心上,偏偏对方打着算命的旗号,这不是诚心咒他吗?
“老不死的,你找晦气来了?”摊主拿起切面的菜刀,在砧板上来回打磨两下,气冲冲上前一脚踢翻老者的摊位,接着一菜刀将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砍了个稀巴烂。
老者:“……”
程诺挨得近,掀翻桌椅的灰尘全飘在她汤碗里,这下是彻底不用吃了。
“哎,这碗面,我只能给你两文。”
正在气头上的摊主,猛地听到清冷的女声,还是跟他讨价还价的,怒火更添一分,又是个找茬的?
也不打听打听,老子以前干什么的!
周围围观的百姓,有人替他开了口。
“老陈原来可是客云来的打手,再之前还在南市赌坊里,干过专为主家追赌债的勾当,现在年纪大了,金盆洗手不干了,开了个面摊,往来不少食客还是他从前的同伴,得罪了他,是要倒大霉的。”
老陈转头望向方才砍价的女人,布衣灰袄,头发只用简单的发带束着,再看她的脸。
哎呦,真丑。
丑人多作怪。
倒了霉了今天,尽碰上些又穷又丑的货色。
他挥舞手里的菜刀,威胁道:“你俩今天敢少我半个铜板,我就剁了你们的手指头当利息。”
“两文,走了。”
程诺恍若未闻,丢下两个铜板,起身就要走。
“你找死!”
不知死活的人,老陈见多了,还是头一次遇上胆子这么大的女的,不给她点颜色瞧瞧,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爬到他头上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程诺走去,抬起一脚便要踹过来。
算命老头吓得嘴里疯狂输出:“欺负弱质女流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你来打我,来打我……”
砰!
“啊……”
撞击声,桌子被压塌的碎裂声前后响起,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没人看到程诺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只知道张三抬起脚的瞬间,一股更大的力道,冲着他的胸口袭去,整个身体跟风中蒲柳般,撞在一丈外的方桌上,连人带桌摔得四分五裂。
看到昔日同伴被个女人欺负,其他桌立马有人站起来,要跟程诺动手。
步子还没迈出去一步,一把锋利的菜刀,擦着他的脸而过,带起森森寒意,“铛”的一声没入身后木头柱子上。
那人瑟瑟转过头去看,离他不到一指距离,闪着寒光的菜刀竟然有一半没入柱身。
好大的力气。
好强的准头。
方才若是偏了一点,他的头怕是都要被削下来了。
男人重新落座,捧起桌上的面条,颤颤巍巍往鼻孔里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