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倾琢磨着他的话,笑道:“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如果真的只想要自由,就不会选择听命于人,以荣家的家世,足以让荣锦曜一辈子衣食无忧。
虽然荣锦曜也是个庶子,可他这个庶子显然过得还算如意,从荣锦序和荣锦绣两人身上就能看得出来荣家的家风开明,对庶子并无多少苛待和束缚。
如果荣锦曜不愿选择功名利禄,而宁愿平淡地过完一生,这样的要求应该不难达成。
至于支配财富的权力,在赢倾看来这更是一个借口而已,一个对功名利禄都不在乎的人,支配那么多财富干什么?
也许云珩人格魅力太大,也许是赢倾觉得自己的夫君哪哪都好,所以她觉得荣锦曜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心话。
不管是沈聿还是西陵煜,亦或者是荣锦曜,华砚珟,朝生这些人。
“效忠云珩和效忠天子,是两种不同的选择。”赢倾笑意浅淡,“就算你们不表以忠诚,只要以后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各自的家族依然可以得到应该得到的名和利。”
此言一出,荣锦曜一愣,随即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沈聿和西陵煜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几乎同时挑眉,看着赢倾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异样的光泽。
的确,以沈家的家世和沈首辅的处事风格,以淮南王低调安分却不失自保能力的底气,就算沈聿和西陵煜不选择云珩,只以一种最简单的君臣关系存在,沈家和淮南王也依然能得到他们本就可以得到的一切。
云珩看完情报也没说什么,只交代了一些件事,并对登基大典上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做了妥善安排,最后淡道:“不管哪国提出联姻一事,你们四人负责应对,必要时把西陵瑾也安排上。”
沈聿眉梢一挑,开口嘀咕:“听起来我们像是专门挡刀子的?”
“不是挡刀子,是挡桃花。”西陵煜伸手拽了拽他的头发,“谁忍心让阿聿挡刀子?”
“放肆。”沈聿斜睨他一眼,“九爷的头发都敢拽,你爪子不想要了?”
西陵煜挑眉,嚣张地冲他伸出修长的五指:“你待如何?”
“都去做事。”云珩站起身,冷硬地下逐客令,“登基大典之前给本王盯好了,谁若出了差错,别怪我真让你们尝尝廷杖的滋味。”
“啧。”西陵煜撇嘴,“主上果然冷面无情,在我们面前就这么冷冰冰,到了凤公主面前瞬间化成绕指柔,如此两副面孔,就不怕让人心里不平衡?”
沈聿点头:“此言有理。”
赢倾真是坐着也中枪,闻言转过头,笑眯眯道:“要不我跟云珩说说,以后对你们温柔一点?”
西陵煜在脑子里想象一下云珩对他们温柔的模样,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吧,我天生命**,消受不起主上的温柔。”
“我觉得你们最近皮痒了。”华砚珟甩开折扇,“当着凤公主的面就敢争宠,依我看不如直接送去内廷,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前庭后宫,每天跟在凤公主身边侍奉茶水,如此也就能时常看到主上这张温柔的脸了,跟着沾沾福分。”
临走之前,沈聿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各国送来的美少年若是真绝色,凤公主不妨考虑一下收几个在后宫,就算什么都不做,看着也舒心不是?”
免得整日对着云珩那张俊美却总是笼罩着寒霜似的脸,时日久了会觉得乏味,换换口味到底能保留几分新鲜感。
不过沈聿是个聪明人,这句话刚说完,身子一闪,转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西陵煜和华砚珟显然都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更没想到他会跑这么快,跟荣锦曜三人面面相觑一阵,不发一语地告退离去,低眉垂眼,没敢去看云珩此时是什么表情。
赢倾倒是淡定,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沉默地看着几个人先后转身走了出去,看起来完全没了方才互相调侃时的嚣张。
“很开心?”低沉的声音响起,云珩人已走到她身边,端起她手里的茶盏送到自己唇边,喝了口茶,“感觉怎么样?”
赢倾茶盏被他截去,手里空了下来,于是自然而然地抬手托着下巴,抬眸看他:“你是问我的身体感觉,还是问心情?”
这样一幅情景于云珩而言,无疑是视线里最美丽的画面。
他心头悸动,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声音低醇:“身体和心情都得关心。”
赢倾眉眼越发柔和,笑意晏晏:“西陵煜说你两副面孔,你怎么看?”
“不用理他。”云珩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把她圈在怀里,两人一起斜倚窗前,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这两天好好休息,登基大典虽然尽可能地从简,却也累人得紧,需养足精神才行。”
赢倾嗯了一声:“沈聿怎么会叫你舅舅?”
“她母亲是大乾郡主,一位已故亲王的女儿。”
赢倾诧异:“这也是你安排的?”
“怎么可能?”云珩失笑,“她当年嫁入东渭时我才刚出生不久,就算有逆天之能也没办法真的筹谋得这么远,你以为我是神仙?”
赢倾哦了一声:“和亲吗?”
“不是和亲。”云珩声音平稳,“沈首辅那样的脾性,他不想娶的女子,皇帝也做不了他的主。”
赢倾了然。
赢倾沉眉淡笑:“此事倒也巧了,不过难得的是,沈聿居然愿意听你的。”
毕竟就算有这层小舅舅的关系,一个是大乾人,一个是土生土长的东渭人,以沈聿的脾气,大约很难因为这点血缘关系就心甘情愿对云珩言听计从。
云珩似是想跟她叙说一番,不过话到嘴边,却是笑道:“倾倾不妨猜猜看。”
“猜沈聿是如何被你收服的?”赢倾扬眉,“说错了不许笑我。”
云珩道:“不敢。”
赢倾沉吟片刻:“首先,忠君是一个家族必须有的态度,沈首辅和沈聿父子二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没什么可挣扎的。”
云珩嗯了一声,同意她的话。
“若是寻常的皇子夺嫡,沈首辅也许会置身事外,不愿轻易蹚浑水,可如果他们提前知道下一任天子必须是谁,态度上就会有所不同,再加上你跟沈夫人有这层血缘同宗的关系,沈家至少占据了其他家族所没有的优势。”
云珩抿唇,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如棉絮柔软,眼底浮动着异样的光泽。
“沈聿是聪明人,你又是实力强悍的摄政王,只需接触几次就能看得出你是否值得他效忠。”赢倾靠在他臂弯,声音温柔,“聪明人在心里权衡利弊一番之后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不过你需要的肯定不是一个权衡利弊的臣子,而必须是忠心追随的心腹,不说为了你而死,却要做到绝对的忠诚可靠,不能在任何情况下从背后插刀。”
至于如何让沈聿这样出身贵胄的公子都甘心听命,自然要靠云珩自身的实力,只要用对了办法,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帝王心术,驭下手腕,于云珩来说只是他早已融入骨血与生俱来的本事之一,跟吃饭练兵一样,是件早已习惯且无师自通的事情。
至于是不是真的无师自通,云珩自己清楚,赢倾心里也大抵明白。
不过她的一番剖析仍然让云珩心头悸动:“殿下聪慧通透,无人能及。”
赢倾挑眉:“拍我马屁?”
云珩声音低沉:“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你方才跟沈聿他们说,若有哪国提出联姻,就让他们去应付?”赢倾笑意盈盈地看着云珩,“这意思是不是说,以后每当有大臣劝我选夫,就把他们拉出来当挡箭牌?”
云珩沉默片刻:“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计深沉?”
赢倾勾唇浅笑:“我就喜欢你心计深沉。”
沈聿,荣锦曜,西陵煜,华砚珟,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西陵瑾。
云珩唇角扬起一抹弧度,转头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赢倾想了想,点头:“好。”
从榻上起身,雪松拿来披风给她裹上,云珩仔细替她拢好,才挽着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赢倾脚步轻缓,眉眼沉静。
身边有个无所不能的人事事替她想得周周到到,方方面都解决得尽善尽美,压根不用她操心,即便他总是用一种异常明亮的眼神在看她,嘴上也总强调着江山是她的江山,她是命中注定的东渭女皇,可赢倾自己知道,这些不过是云珩的执念在作祟。
她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至亲的人,娘亲,云珩,以及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赢倾也知道,对于让她做女皇这件事,云珩的态度始终都是认真的,否则他不会在多少年前就开始精心筹谋。
“最近一直没见到我娘。”赢倾开口,“她回来之后很忙吗?”
“说忙也挺忙,大多时候都在是跟世家夫人们一起坐下来喝茶闲聊。”云珩淡笑,“岳母大人现在是整个帝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有眼色的世家夫人们都知道要跟她打好关系,今儿这个邀请赏花,明儿那个邀请看戏,长公主府每天都有人送些稀奇珍品给解闷儿。”
赢倾闻言,着实沉默了一会儿:“她们讨好我娘有什么用?我娘又不会在我耳边吹风,不如直接来讨好我呢。”
云珩扬唇:“你希望她们来讨好你?”
赢倾笑道:“当然不是,我就这么一说。”
云珩嗯了一声:“岳母大人离开东渭十多年,跟以前的熟人都有了生疏,与年轻一代的公子贵女们更是成了陌生人,这段时间经常与人接触一下也挺好。”
赢倾沉默片刻:“等我做了女皇,我娘是不是应该封个大长公主?”
“可以征询一下岳母大人的意见。”云珩道,“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嗯。”赢倾点头同意,“她若是在意这些,也不会隐姓埋名在大乾生活这么多年,还要忍受我爹薄情寡义的背叛,以及那嚣张的妾室……”
说到这里,她眉眼微动,说道:“泰王监国,我那荣宠不在的父亲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你希望他如何?”
赢倾望向天际,声音透着云淡风轻的从容:“我不希望他如何,现在我跟我娘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不再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没什么怨恨,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心思。”
然而赢倾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失去了皇帝宠信庇护的赢术贤,已经失去了风光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