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狄仁杰独坐书房,烛火在青瓷灯盏中摇曳。
他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忽听得瓦片轻响,三枚淬毒袖箭破窗而入,深深钉入他方才倚靠的紫檀屏风。
“第三批了。”
慕容雪倒提着滴血的短剑跃进屋内,黑衣下摆沾着露水,“前两拨都是死士,齿间藏毒。”
狄仁杰凝视着屏风上泛青的箭簇,忽然起身推开北窗。
秋寒扑面而来,远处皇城角楼在夜幕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他们在试探。”
他蘸着冷茶在案几上勾画,“子时火攻,丑时毒箭,寅时该是重弩了。”
话音未落,屋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三道黑影从不同方向扑向书房。
慕容雪剑光乍起,却见狄仁杰袖中滑出三枚铜钱,精准击中刺客膝间穴道。
黑衣人踉跄跪地时,她已挑开他们蒙面黑巾——竟是羽林卫装扮。
“军制蹀躞带,金鱼符。”
狄仁杰拾起刺客腰牌,指尖抚过背面暗纹,“三年前工部为北衙禁军特制的鎏金纹。”
突然一声裂帛之音穿透夜空,慕容雪纵身跃上房梁,短剑堪堪架住破顶而下的精钢弩箭。
瓦片纷落如雨,她借力翻上屋顶,月光下十名弩手正在百步外的望楼装填箭矢。
“军弩三矢连发,射程二百步。”
狄仁杰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冰刃般的冷意,"除了左右监门卫,谁能调动床子弩?"
慕容雪正要追击,忽见望楼中寒光一闪。她本能侧身,一枚雕翎箭擦着耳际飞过,箭杆上赫然刻着索元礼的私印。这一瞬迟疑,弩手已如潮水般退入街巷。
五更鼓响时,张柬之带着户部密档匆匆赶来。他官袍下摆沾着泥渍,从怀中取出誊抄的账目:"梁王府去岁从将作监支取玄铁三百斤,说是铸佛像,但工部记载的佛塔用铁量对不上。"
狄仁杰将刺客腰牌压在账册上,两者鎏金纹路严丝合缝。晨光透窗而入,照亮他眼底凛冽的锋芒:“明日朝会,该收网了。”
太极殿内,武则天高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动。当狄仁杰呈上羽林卫腰牌时,武三思突然大笑:"伪造军符可是死罪!狄阁老莫非想效仿徐敬业?"
殿中死寂。狄仁杰不疾不徐展开一幅绢帛,暗红血迹勾勒出诡异图腾——这是从刺客后颈剥下的刺青。“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鄯州案?暗影会死士皆以此纹为记。”
武则天指尖轻叩扶手,忽然看向殿外。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四名金吾卫押着索元礼跪在丹墀之下,他官袍前襟赫然染着慕容雪的剑痕。
“昨夜丑时三刻,索侍郎带着这把**出现在狄府。”
女帝的声音像淬毒的**,她抬手间,一柄镶嵌绿松石的胡人短刀当啷落地,“与遇刺官员伤口完全吻合。”
武三思脸色骤变,来俊臣突然出列跪倒:“臣有罪!梁王逼迫臣伪造狄阁老与暗影会往来的书信...”
他从袖中抖出未及销毁的密函,火漆上还留着武三思的私印。
大殿内的蟠龙金柱在晨光中泛着冷芒,索元礼被金吾卫按跪在御阶前时,鎏金地砖上蜿蜒出一道血痕。
他官袍左肩的裂口处,隐约可见慕容雪昨夜留下的十字剑伤。
“索侍郎寅时三刻持此刃出现在狄府后巷。”
武则天指尖轻点,那柄镶嵌绿松石的胡人短刀“当啷”一声落在索元礼面前,“恰与三日前遇刺的鸿胪寺少卿伤口吻合。”
武三思突然嗤笑出声:“单凭一柄西域商队随处可见的短刀,陛下就要治当朝三品大员的罪?”
他蟒纹袍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按计划,此刻该有十二名御史台言官出列声援。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冷汗顺着索元礼的脊背滑落。他忽然发现,本该站在文官队列第三位的傅游艺,此刻竟踪影全无。昨夜密室商议时的场景在脑海中闪现——武三思将淬毒的孔雀胆推到他面前:“若事败,你知道该怎么做。”
“罪臣冤枉!”
索元礼突然暴起,染血的手指直指武三思,“这一切都是梁王指使!暗影会渗透羽林卫的名单就藏在...”
话音未落,一枚乌金袖箭自殿外破空而至。
慕容雪闪电般掷出短剑,剑锋与袖箭相撞迸出火星。
几乎同时,狄仁杰袖中铜钱击中索元礼环跳穴,令他保持着伸手控诉的姿势僵在原地。
“好精巧的灭口手段。”
武则天轻抚鎏金护甲,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武三思,“只是梁王忘了,羽林卫昨日酉时已换防。”
仿佛回应她的话语,殿外突然传来甲胄铿锵之声。十二名身着明光铠的千牛卫鱼贯而入,为首者捧着的鎏金木盒中,静静躺着索元礼未能说出的羽林卫名册——封面赫然烙着梁王府的狼头徽记。
来俊臣就在这时跪倒在地。
“臣罪该万死!”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枚虎符,“三日前梁王命臣伪造狄阁老与番邦可汗的往来书信,说要趁陛下秋祭时...”
他忽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盒...盒底夹层...”
张柬之一个箭步上前掀翻木盒,底板夹层中飘落数封密信。慕容雪捡起最上方那封,瞳孔骤然收缩——信尾押着的,竟是暗影会首领独有的朱砂掌印。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
狄仁杰拾起被袖箭击落的短剑,剑柄暗槽里残余的磷粉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先以羽林卫刺杀朝臣,再嫁祸于狄某,最后用这柄淬了磷毒的凶器行刺陛下——届时梁王护驾有功,自然顺理成章接管北衙禁军。”
当金吾卫的横刀即将架上武三思脖颈时,殿外忽然传来清越的玉磬声。傅游艺手持金丝楠木笏板缓步而入,身后跟着三名披头散发的囚徒,镣铐在地砖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臣傅游艺,冒死进谏!”他重重跪在索元礼身侧,袖中滑落一卷泛黄的账册,“真凶在此!”
狄仁杰瞳孔微缩——那三个囚徒竟都是暗影会分舵主,其中独眼的老者,正是三年前扬州案中逃脱的"鬼书生"崔淼。慕容雪握剑的手骤然收紧,她认得崔淼颈后那道蜈蚣状伤疤,正是当年追杀她师父的元凶。
“梁王殿下早察觉有人勾结暗影会,故命臣暗中调查。”傅游艺展开账册,密密麻麻的红圈标注着漕运账目,"这些逆贼通过漕船私运火油入京,昨夜丑时试图焚毁含嘉仓,幸被梁王府侍卫截获。"
武则天指尖轻叩龙椅扶手,鎏金护甲在阴暗中泛着冷光:"既是梁王查案,为何会有羽林卫参与刺杀?"
“陛下明鉴!"来俊臣突然膝行上前,额头在地砖上磕出血痕,"臣等发现有人欲嫁祸梁王,故将计就计假意配合。那些羽林卫实为逆贼假扮,真腰牌早在半月前就被盗——臣已找回失物!”
四枚带血的腰牌被抛在金砖上,内侧编号竟与刺客所用完全不同。张柬之俯身查验时脸色骤变,这些确实是羽林卫上月报失的旧制腰牌。
傅游艺趁机抓起索元礼的右手,蘸着血迹在供状上按下指印:“逆贼已招供,其与崔淼等人在龙门密谋,欲借秋祭大典行刺陛下!”
仿佛回应他的指控,崔淼突然暴起撞向蟠龙柱。慕容雪飞身阻拦时,瞥见他破碎的衣襟内闪过青色刺青——那图案与索元礼后颈的暗影会图腾截然不同,反而像极了傅游艺笏板上雕刻的云纹。
“且慢!”
狄仁杰突然掷出茶盏,碎片精准击落崔淼齿间毒囊,"傅侍郎好手段,连死士身上的刺青都提前重绘了。"
殿中空气骤然凝固。武则天却在这时轻笑出声:“狄卿总是这般较真。”她随手将索元礼的供状丢入香炉,火焰吞没了那个鲜红的指印,“传旨,索元礼勾结暗影会谋逆,即刻处斩。梁王武三思、御史中丞来俊臣查案有功,各赏金百斤。”
武三思谢恩时,袖中滑落半枚青铜钥匙,正与傅游艺笏板底端的凹槽吻合。狄仁杰看得分明——那钥匙形制与三日前户部失窃的甲字库秘钥一模一样。
傅游艺的笏板突然裂开,露出暗格中金线封存的玉匣。他高举过顶的双手微微颤抖,匣中滚落三枚青铜虎符,在鎏金地砖上撞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三年前安西军饷贪墨案,索侍郎忍辱负重潜入暗影会,这些虎符正是他冒死送出的情报!”傅游艺展开七尺长的罪证绢帛,密密麻麻的血指印间夹杂着番邦文字,“真正的叛徒是鸿胪寺少卿贺兰敏——昨夜被灭口前,他在梁王别院地牢里吐出了同党名单!”
仿佛验证他的说辞,崔淼突然撕开胸前皮肉,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抠出半枚玉珏。慕容雪剑尖一挑,那染血的玉珏竟与索元礼腰间玉佩严丝合扣——正是当年女帝赐予安西都护的"阴阳鱼符”。
“索元礼实为陛下密旨钦点的"白虹使"。"傅游艺重重叩首,额头在地砖上撞出青痕,”
梁王殿下为保机密,不惜背负骂名假意与其周旋。上月朔州军械库遇袭,正是索大人传递消息才免于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