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赫日,直冲云霄,光耀万古。
“黄举天”勉力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这一剑,目之所及,却惟有煌烈光焰,刹那间被灼伤了灵识,双眼更是爆碎,血光飞溅。
他那浑化如一、法度森严的天魔道基,更应和那铺天盖地的剑啸声,剧烈颤抖,似是要直接崩碎、分解开来!
“黄举天”恍然大悟。
魔门修士因缺乏灵昧修持,对魔染眷属的灵昧,都是尽可能地异化、扭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彻底抹除。
也正因如此,他身为魔胎时,才要分出灵识,转生为七世怨侣,用轮回来反复洗涤道基,找出其中那足以被称为“真性”的存在。
但是现如今,这些异化、扭曲的灵昧,便成了徐行剑意锁定的目标,更为他提供了一条无比明晰的切入路径!
一剑落定,“黄举天”的心湖中,忽也升起另一股锋芒毕露、举之无上,锐利到极点的剑意。
剑意升举,将天魔道基从下到上,彻底劈开,显露出某个有如风中残烛、飘摇不定的灵识。
那一点灵识与剑意浑融,“黄举天”的面容神情亦倏然一变,抬臂平伸,血肉糜烂的手掌,忽地自虚空中,握住了一柄介于有无的剑器。
黄举天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疯狂,又快意至极的笑容,长啸一声,一剑斩出!
“教主,来!”
在生命的最后刹那,黄举天终于在徐行这一剑的引导下,挣脱了天魔体系的束缚,取回了本我灵昧,斩出至纯一剑!
在这片荒芜大地上,有剑光起于东南,气冲牛斗,又有剑意冲霄,应于西北。
两者共鸣,有灼然剑痕贯空,八方魔潮皆被绞碎,洞穿层层迭迭的虚空轮廓,直将整颗天魔星一分为二!
徐行一剑斩出,浑身剧烈颤抖,手中“洗墨剑”当即碎裂,“真灵位业图”、“天地宫府图”、“真文赤书”三大至宝,亦是逐渐崩毁。
运化体系之力,自要遭到反噬。
事实上,若非徐行有这四件宝物护体,不要说是纯化剑意,光是引动一界情绪共鸣,就足以令他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可他不顾自身伤势,转过头,望向那位最后复苏的剑客,点头道:
“最后这一剑,有些剑修风采了。”
黄举天跪坐在逐渐崩毁的大地上,感受到了身体的虚弱。
他勉力抬头,望向那个目光睥睨的少年人,张了张嘴,却是嗤笑一声,沙哑道:
“你是个剑修,也配评价老子。”
黄举天在弥留之际,首先站直了身体,不在任何人面前低头。
他挑起眉眼,目光桀骜,问了个问题:
“老子刚才那一剑,如何?”
这还是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在徐行面前,展露出自己的贼寇风范,言语粗鄙。
徐行敛容,直视黄举天,一字一句道:
“无双无对。”
只可惜,黄举天还未听完他的评价,就已身形溃散,化作点点星光,纷飞而去。
借助“天纲体系”、情绪共鸣,一举斩破天魔星后,徐行却并未如黄举天一般快意,反倒是越发沉重。
因为他能感受到,魔胎虽是湮灭,可天魔星中的魔主留痕,以及这个胎盘本身,都并未散去,反倒是再次凝聚,蕴生出更强伟力。
与此界相隔无穷虚空,一方琉璃净土。
净土浩瀚无边,内外通明,琉璃澄澈,七宝具足,无一处不具佛光、无一地不具禅意。
灿金优昙无穷无尽,乍开乍落,每一朵优昙中都蕴有一方世界,山川河岳、日月星辰一应具足,景致殊胜,却无有情众生。
清净寂灭的国土中,一位身披袈裟,膝横琉璃琴的佛陀,正端坐一朵黑莲,俯瞰尘世,目光悲悯且深沉。
琉璃琴不拨自鸣,琴音如旋岚,吹诸树身,不能自持,一切诸法,空静寂灭。
佛陀座下乃是一方功德池,池中却有恒河沙数的天魔沉浮,衍生出幽暗虚空、无尽星海,同这方琉璃净土格格不入。
祂忽然皱眉,望向身下某处,忽地一叹:
“灵昧同魔道,果真无法兼得?”
一位身披玄黄衮袍,头戴平天冠的帝尊,自御座站起。
帝尊身形苍远巍峨,高出弥罗宫,如一座太古神山,雄镇三十三天,视线凝如实质,横越亿万里,望向清净佛国,漠然道:
“无非是一次失败而已。”
佛陀颔首,一拍莲座,轻描淡写道:
“既如此,便由贫僧来收拾手尾,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陛下以为然否?”
帝尊袖袍飘摇,微笑道:
“道兄既有此心,朕自无话可说。”
人间界,金山寺。
自从劫数临头,诸多驻世阿罗汉悉数寂灭后,金身遗蜕、佛骨舍利皆供奉于此。
现如今,这些佛门重宝,皆是嗡鸣不已,冲破塔林,纷纷腾空,佛力弥散,令整个金山寺都为之震动。
众弟子皆抬头,只疑是佛祖显灵,要降服一切天魔外道,再彰正法。
白素贞却察觉到不对,却见或灿金、或七彩的佛光中,忽地多了一抹浓郁且污浊的黑,金身、舍利融为一体,蓦然撕裂虚空,洞穿重重乱流,顷刻间已至天魔星上。
原本崩塌破碎、扭曲浑化,只能凭借惯性勉强维持一会儿的天魔体系,竟然在这股力量下去,蓦地弥合于一。
天魔体系之力,再次轰然发动,更为恐怖的黑暗,自裂隙中涌出,四面横流,更有纵横交错的虚空结构,层迭显化,要将此界彻底吞没。
徐行的法体本就已濒临崩溃,受到这等重压自是无从抵抗,四肢爆碎,自头部以下,都不见有几块完整骨头,连带皮肉都已酥了,血雾弥漫,残骨飞射。
徐行浑身一震,拳意运化,勉力在重压下撑开一片清净地,却也只支持了一个刹那,便要彻底爆炸,形神俱灭。
就在此时,又听虚空中传来一声长吟:
“世尊地藏,大威天龙!”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托着一尊紫金钵,钵中金焰炽盛,凝为八条神龙,自虚空乱流中冲出,帮徐行拦了一拦。
出手之人,正是坐镇幽冥世界的法海!
这位摩诃尊,如今也勘破劫关,摘得阿罗汉果位!
可饶是法海全力出手,在这股雄劲前,仍是显得如此渺小。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紫金钵已彻底爆碎,那只手掌亦皮肉崩解,内里骨骼成糜,足见这压力究竟是何等恐怖。
徐行得了喘息之机,当即脱离虚空夹缝,坠入东南皇都,将大明宫砸了个对穿。
他这一撞,如陨星落地,令得地层翻腾不已,宫城倾塌近半数,余波荡开,抹平周遭一切,元气剧烈暴动,引起连环爆炸。
这一撞下,整个东南皇城都已彻底沦为废墟,破败残损,甚至都已失去了修复的价值。
李云显当即出手,一剑贯入地底,无匹剑气凝如天柱,镇住地脉,再拂袖一扫,将徐行的残破身躯捞了上来。
杜光庭则是眺望中天,目中满是担忧。
他目之所及,魔域层迭,将碧霄天域撕开一条条裂痕,自发地开始运化天魔法度。
虚空坍塌、扭曲,且这种现象还在不断衍生,将中天彻底化为一锅沸腾热汤,乱流激荡,元气已失去了固有形态,变得无比狂暴。
重重界域正中,有一支点,巍然独立,其境界令杜光庭、李云显这等真仙,亦是有如虫豸,唯有仰望而已。
只是这一点灵识,虽是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却又像是一切的终结、沉沦的尽头,也即是——归墟!
“这是什么?”
李云显皱起眉头,腰间双剑铮然作响,双手却不自觉地颤抖,心中更泛起躁意,这是受到魔念浸染、穿刺道基之故。
现如今,一界之内,如他这般眺望中天,心头震颤的修士,绝不只是几十、几百这个级别,至少已成千上万。
他们更能感受到,有无穷天魔,顺着方才的情绪共鸣,逆冲倒灌而至,滔滔魔潮肆意蔓延,将魔念植入修士心念、道基,化外魔为心魔。
一时间,受害者不计其数,而每一个遭受魔染者,都会融入魔潮,为这场魔劫更添威煞,令中天魔域持续演化。
可其中呈现的却并非是幽暗虚空、无尽星海,反倒是一座神山,巍然而存。
八山八海绕其四周,上有诸天宫殿,无量诸佛菩萨、金刚罗汉,为日月星辰之轴,把持天枢,清净庄严。
正是佛门圣地,须弥山!
九华山、普陀山、峨眉山、五台山,四地同起感应。
各自凝聚出一尊通天彻地、遍体琉璃的菩萨法相,各自镇压大千,锁定虚空,一齐发出宏大无边的诵经声。
此界一应佛门修士,皆是心神摇曳,目中出现一片琉璃净土,亟欲投入七宝池,受八定水洗礼,转生天人道,享无边福报,得庄严殊胜。
佛门在经过连番打击后,留于此界的烙印虽远不如天纲体系,但是在那一点灵识的运化下,仍足以发挥出震撼天地之力。
在李云显、杜光庭身后,狄怀英和司马承祯洞穿虚空,终于赶到战场,两人眺望中天魔域,目中亦满是掩不去的震撼。
徐行仰天吐出一口血,勉力抬头,踉跄站起,运转拳意,鲸吞天地元气,弥补法体裂痕,沙哑道:
“那……是无天魔主。”
徐行很清楚,这正是无天魔主的备用计划。
他创造魔胎,既是想要收集此界魔门的内修术,也是要趁机实验灵昧之法,同魔门法度究竟能否共存。
可如今,这个计划已被徐行一剑斩破,他便要顺势而为,借助天魔之力,令虚空坍塌,干脆魔染一界,谋划不成,便要从元始魔祖手中,捞点好处来。
几位真仙神意交迸,密织碰撞,只几个刹那,就梳理出了目前局势。
如今“天纲体系”在徐行超越极限的运用下,已然彻底崩溃,残存痕迹又落入无天掌中,再加佛门法度,魔染一界,绝非说说而已。
现如今,他们唯有打碎那座须弥山,方有一线生机,令此界脱离厄难。
可是,他们真有这等神通吗?
狄怀英等人环视一周,只觉心头沉重,徐行、杜光庭伤得最重,几已无再战之力。
他和司马承祯、李云显三人联手,就算都豁出性命不要,燃烧精元法力,只怕也难以抵达中天,更不要说是粉碎须弥山。
无天魔主之名,众人亦是有所耳闻。
这位乃是久远劫前,自佛门堕入魔道的大神通者,在天魔体系中的地位,可说是仅次于元始魔祖,还要更甚于提婆那提等一众近侍。
对他们这种真仙来说,无天魔主同元始魔祖并未任何差别,从某种角度看,这位甚至还更加危险。
念及此处,狄怀英双手一晃,赶山鞭、亢龙锏皆握在手中,眺望中天,眯眼而笑。
“千余年来,老夫行事力求稳妥,总是束手束脚,现如今,也该聊发狂态,孤注一掷矣。”
司马承祯抽出景震剑,含象鉴如明月升举,月光垂照,虽是限于一隅,仍是澄澈无碍,放声大笑道:
“能同诸位同行,大幸矣!”
李云显双手握剑,淡然道:
“我打头阵。”
杜光庭以独臂敲击帝钟,洒然一笑:
“贫道已然油尽灯枯,时日无多,李道兄,这一阵,还是先让我来。”
徐行深吸一口气,周身血气炽盛燃烧,竟是将中天魔潮亦引来此处,吞入腹中,借助魔气弥合法体,增补先天一炁。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
“诸位,我还有一个办法,但需要你们打出一条通路,送我上去。”
其余四位真仙还未回话,虚空中已传来一个极其宏大、回荡天地的嗓音,如天龙禅唱,要以无穷伟力,震撼十方世界。
“可!”
言语落定,却见金山寺地底,镇江水脉最底层,忽窜出一条条碧绿枝叶,破土而出,顷刻间已高达千丈有余。
这株古木枝干虬筋、叶片青翠,萦绕重重佛光,色呈琉璃,正是一株菩提树!
这菩提树伸展驱赶,忽地拔出两只数根虬结而成的巨足,朝着东南地域狂奔而去,宛如传说中追逐大日、一口饮尽长河的上古巨神。
那菩提树树心处,枝干虬结,交织成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轮廓分明、庞眉秀耳,极是威严,一见便是乃世间罕有的俊伟男子。
法海身披一袭白衣,站在树冠处,右手骨肉糜烂,方才出手相助,亦令他受伤不轻,难以复原。
狄怀英、司马承祯看见那株菩提树,感受着其中传来的熟悉气息,皆是震动,齐声道:
“神秀大师?!”
徐行忽然回想起来,此前在金山寺坐关时,他就曾感受到,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扎根于镇江水脉,只是灵昧沉寂,似乎并无意识。
如今看来,他此前感受到那个存在,正是这名为神秀的老僧!
神秀早年学习经史,直到五十岁时才谒禅宗五祖弘忍求法,被称为“悬解圆照第一”、“神秀上座”。
可他却因为修法、心性上的差异,未能继承弘忍大师的衣钵,反倒是另辟蹊径,创立北宗禅,又以自身佛法神通,闯下“两京法主,三帝门师”的偌大名头。
论声势之煊赫,神秀一脉并不输给禅宗六祖惠能,只是这位尊者不是据说早已飞升,缘何还在此界,且从不曾露面?
神秀活动树干,眺望中天魔域,长叹一声:
“当年那场辩法,贫僧输给了惠能师弟,心有不服,破门而出,自创一番基业,显赫一时,自认为‘六祖’名头不再是挂碍。
可是到老仍是抛不开、放不下这点挂碍,禅心有瑕,难得圆满,便来到金山寺中,坐了枯禅,直到魔主唤走寺中金身、舍利,方才觉醒。”
言毕,神秀又是一笑:
“贫僧毕竟痴长些年岁,又困顿至今,不曾为此界出过力,诸位还是莫要争执,让贫僧先来!”
他抬起头,长声一笑,豪气冲天!
“还不滚下来?!”
长啸声中,两只木质巨臂冲霄而起,各自缠有四条灿金长龙。
金焰炽盛,熊熊燃烧,更有鎏金梵文排布虚空,结成诸佛菩萨之相,气势之盛,可说是冠绝当世、无与伦比。
这位北宗法主沉寂多年后第一次出手,便已有震惊俗世、撼动天地之威!
八方魔潮虽是汹涌澎湃,仍是被神秀用最纯粹的灭魔神通,一把撕成粉碎,直抓向了幽暗虚空,再猛地发劲。
可须弥山只是稍稍一震,便将神秀的双臂击得爆碎,化为一片灿金光雨,洒落人间。
神秀毫不慌乱,猛地一踏地面,发出震撼人心的嗡鸣声。
方圆百里齐齐向下凹陷丈许,再猛地弹起,似一根无与伦比的弓弦,将他这具千丈树人之身,劲射中天!
轰然一声,两者正面相撞,神秀再次一震,千丈法体忽地从中崩溃,枝条寸寸倒卷,刹那功夫,便只剩五百丈、三百丈、一百丈。
司马承祯目光一变,长袖一卷,镜光凝聚如束,直入中天战场,虚空神通发动,将神秀的法身置换回来。
于此同时,李云显亦祭出照胆、明河,剑意高涨,剑音顷刻十二转,两口飞剑本就伤了根本,如今更是不堪重负,嗡鸣震颤,几欲崩解。
李云显却毫不在乎,双剑倒转,竟是将自身法体劈开,融入剑身,以剑胎道基及法体精元,补足缺漏,令剑锋越发锐利。
霎时间,双剑剑光璀璨,乍分乍合,矫跃如龙,交织缠绕,撕裂虚空,补缺神秀的位置,倏然斩落,直入须弥山!
双剑虽只是刺入寸许,可到底是已有成效,狄怀英脚步一踏,显出暗淡的神灵金身,牵引苍龙星力,将金身、星力浑化为纯粹法力,一锏一鞭对着剑柄砸落!
铮然一声,双剑直没至柄!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齐齐发作,交错绞缠,明河、照胆发出无比尖锐的嘶鸣,可剑刃依旧在向神山内里突进。
狄怀英则是承受了大半的反冲力,手中亢龙锏当即爆碎,一具威严巍然的神灵金身,亦是直接崩毁坍塌,化为一块块灿金碎片,坠入人间。
唯有赶山鞭,裹挟着他的元神,又被司马承祯亦含象鉴收走。
法海则在此时发动,双手捏诀结印。
“颠倒梦想”铿然出鞘,化为一条赤光长虹,横贯长空,一斩而去,沛然佛力溢散,将整片天幕都化为一片火海,熊熊燃烧。
“颠倒梦想”撞上明河剑,另一边,景震剑横飞杀来,直击照胆剑剑柄,双剑一错,剑气共鸣呼应,交织纵横,当即撕裂壁障,真正钉入魔域。
可也正因如此,随之而来的反冲力道,却比刚刚还要强上数倍有余,景震剑、颠倒梦想皆是崩毁,照胆、明河更是从中折断,只余残骸。
法海浑身剧震,就连甫修成的阿罗汉果位都是摇摇欲坠,境界几乎退转,气机更是震荡不休,一时间难有再战之力。
司马承祯却发了狠,仰天吐出一口血,显出一尊百丈法相,手持“含象鉴”,如同拖曳一轮明月,直撞向须弥山!
两者正面碰撞,明月暗淡、崩溃,司马承祯的法体、元神都已破碎。
又闻龙吟经天,一头鳞甲银白,犄角峥嵘的天龙,自东海飞来,接住老真人的法体,正是长居蓬莱海境的洞庭君。
杜光庭直起身子,头顶显出庆云,清炁氤氲,祭起破碎帝钟,又吐出一枚龙虎交织的金丹。
金丹如白虹贯日,挟一股惨烈至极的气势,猛地撞击帝钟,音波无远弗届地传开,却是大音希声,渗透进界域裂隙中,引发连环震爆。
这强绝一击的代价则是帝钟、金丹齐齐破碎,杜光庭七窍热血喷涌,法体一软,当即便要瘫倒在地。
他只是抬袖抹了把口鼻,再次眺望中天,俨然是要焚烧形神,换取最后一击的机会。
可就在此时,杜光庭身后却伸来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悠然道:
“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这人正是徐行。
经过短暂的休养后,这位平天教主终于将身躯弥合,体表虽是仍然遍布裂痕,可其人气势却是如渊如海,目光更是一如既往地镇定沉静。
杜光庭只是一见徐行的神情,就觉心头一松,真正瘫倒在地,仰面向天,连说话的气力都无,只是口中不断涌出血沫,视线亦渐渐模糊。
徐行看向落在身边的钱塘君,沉声道:
“龙君受累,可否送我一程?”
洞庭君龙首轻点,身躯一卷,便将徐行送到背上,再朝中天战场冲去,法力运转到极致,鳞甲开合,蒸腾出一片片水雾,凝成浓云。
他虽是山水正神,却因出身龙族之故,体魄坚韧,不输给走上古神魔之道的妖神,就算比起天生具备不坏金身的金刚魔俑,亦只弱些许。
可饶是如此,当洞庭君撞上须弥山时,犄角仍是在第一时间便彻底碎裂,龙首亦被强大压力碾得扭曲变形,鳞甲崩裂,骨肉成糜。
徐行则是趁此机会,一跃而起,浑身气血蒸腾,真元燃烧,化身为一轮烈日,沿着李云显双剑劈出来的通路,直坠入须弥山中!
每没往前一寸,浑身皮肉就糜烂一分,可饶是如此,徐行也无丝毫迟疑,双臂一震,握住明河、照胆,纵声长啸。
剑中灵识亦与之共鸣,衍生出一片连绵剑音,交织成琼楼胜景,硬生生冲开了界域束缚,撑起一片界中界、国中国。
感受着李云显的心魂,徐行亦回想起方才坠落的诸位同道,胸中满怀愤懑,低吟自语:
“我最怜君中宵舞……”
徐行低吟未尽,剑界已然崩毁。
剑界虽是毁坏,却实打实地扰乱了此地的虚空法度,令徐行有可乘之机。
他双手大张,反手将照胆、明河飞掷而出,再借这股反冲力,洞穿了重重交织的虚空轮廓,合身撞上那一点魔主灵识。
徐行看着那凝聚如珠,即将再次融入魔潮的灵识,面上显出一抹疯狂至极的神色,咧开嘴,肆意大笑: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徐行一语落定,竟是朝着灵识一口咬下去,两排森白牙齿撕咬交错,将嚼得破碎,吞入腹中!
在那魔念、魔识彻底扩张开来前,他的灵昧浓缩、凝聚到极限,化为一轮烈日,直升入心湖最顶端,触及到了那一面古意盎然、残破不堪的铜镜。
至人境界,虽然距离昊天镜所处的层面仍然很远,但只要不考虑后续,已足够作为支点,撬动这件重宝所具备的神力!
且徐行在这个世界中,对虚空神通的掌握,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虽还缺少洞穿大千、纵横诸天的视野,却也足够把握方向。
昊天镜镜光大放,将徐行周身包裹,划破虚空,化为一枚流星,不知去了何方世界。
琉璃净土中,那尊佛陀眉头一蹙,首次露出愕然之色——我的灵识,竟然消失了?!sxbiquge/read/77/777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