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看似容易。
只要走到老朱的面前,看看朱元璋每天是怎么跟马皇后嬉皮笑脸,是怎么跟文武百官插科打译的,就能确定天子也是人。
但是大明又有几人能见过天子?
纵然是朱元璋这样的勤政天子,喜好微服私访,他们微服私访的那个过程里,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就是真正的天子?
历史上的每一个事件,都不是单一的,纯粹的。
所有的历史事件,终究是要用二分法一分为二,去看待的。
崖山海战,使得汉人第一次失去了江山,使得天下汉人彻彻底底的亡了一次国。
但是这同样彻底的将原本汉人之中的贵族,统统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换句话说,自崖山海战之前,所谓的历史,其实都是贵族的历史。
纵然是刘邦以亭长之身,入主中原,但是对于国家的治理,无论是汉、魏、晋、唐、宋。
其实都是在仰仗着,天下各郡县的,豪绅,大族及门阀。
直至宋代时,庶民才真正的迎来的曙光。
蓬勃发展的印刷技术,使得庶民逐渐拥有了取代贵族的实力。
而日益南下的蛮族,极大的消除了庶民上升的阻力。
最终在随着崖山的一曲悲歌,挡在汉人庶民面前的那些贵族门阀,彻底化作了过眼云烟。
只是可惜,皇帝不过就是一个人罢了,纵然是加上满朝文武,单凭这两三万人,就想管理一个人口规模数千万的天下,本身就不太可能。
连在一旁的朱标,都一头雾水的看着任以虚满脸疑惑的问道:“那,任先生,汉家自有法度,本以霸王道杂之,难道先生说的是,中原自古以来便是法治?”
任以虚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也错。”
这下轮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不是法治,也不是人治,那应该横不能是天治吧?
任以虚兀自起身,还不忘偷偷揉了揉屁股继而道:“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
“在历史上,确实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发生。”
“如若是人治,则应当一切希望全数寄希望于治天下的那个“人”的身上。”
“但是在历史上却并非如此。”
“纵然是天大的昏君,如桀纣一般,他们昏庸的政令也不会得到顺利的实施。”
“有的时候甚至都出不了朝堂。”
“但是纵观历史,这天下却找不到半分“法治”的影子。”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无论是桀也好,纣也好。
每每当他们的政令荒唐起来的时候,就会出现像是比干这样的人出来拼死阻拦。
纵然是纣王将比干挖心处死。
纣王的政令得到天下人的执行了吗?
同样没有。
在西面的那个小国振臂一呼,旋即纣王便在牧野之战后,彻底化为了历史上的一粒尘埃。
任以虚的声音再次从奉天殿外外响起。
“纵然是自商鞅变法以来,制定了详繁无比的秦律,后世更是有着《唐律疏议》,明代亦有《大明律》《大诰》这种律令。”
“但是无论是科举,还是九品中正制,在选拔执法者的时候,没有三一个是将本朝《律法》纳入靠核人才,决定性因素的。”
“可想而知,这些选拔出来的父母官,等真的到了地方履职时,对于案卷所作出来裁决,参照律法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是这件事情怪就怪在了这里。”
“这些由科举选拔出来的不知律法的官员,恰恰就维持了天下的稳定。”
“甚至还得到了百姓的信服!铸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中兴,一个又一个的盛世。”
“难道说开元年间,天上的神仙集体下凡,天下各地都是圣贤治理?”
“很显然,并不是.....”
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也有了一丝好奇。
确实啊!
别说是历史上的那些官员了。
就是他们自己,有几个人知道《大明律》里写的具体内容?
在这些新科进士的眼里,像是《大明律》这样的东西,只有在撕.逼撕急眼了之后,才会拿出来逐条的反驳对手。
谁真的靠着玩意儿过日子啊!
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疑问。
不是忠臣明君,也不是律法,那这中原文明浩浩荡荡五千年,我们到底是靠什么治理的这个天下?
不能就是靠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这死耗子一啃就啃了五千年?
听着面前的唏嘘声,任以虚的心里也有几分底气。
无论是什么课,真正的学习,永远都是从产生好奇开始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中原文明绵延千年,诞生一个规则是必然的。”
“因为天下万民,朝堂上的君臣,都需要这样一个规则,来保证自己的权益的同时对自己形成约束。”
“这是一个文明发展的必然产物!”
“既然没有律法来承担这个责任。”
“那么必然就有另一套规则来承担起律法的职责,以维持天下的稳定!”
“这个规则必然是要为天下所有人接受,也定然是不受天子掌控的。”
“而这个规则,叫做礼!”
“后经孔、孟总结,而最终彻底大成,彻底的成为了天下万民的行事准则!”
“纵然是天子,也要在这个“礼”的框架下行事!”
冥冥之中,在天下万民、贵族的心里,其实都有着一道底线,充担着律法的角色。
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官员不习律法,便可以使得天下万民信服。
法由礼出!
明礼法自明,何故浪费时间再去学法?!
任以虚所处的,一个信息激烈碰撞的时代。
同样也是对这一切展示的,最为淋漓尽致的一个时代。
有很多时候,任以虚总是在好奇,天下人想要的到底是“人治”还是“法治”。
因为在很多时候,有很多人的表现是非常矛盾的。
他们似乎是带着答案,来要求事情,朝着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去发展的。
他们并不是真的在乎是“人治”还是“法治”。
“人治”能够让他们得到心里的那个答案,他们便想要“人治。”
“法治”能够让他们得到心理的那个答案,那他们便想要“法治。”
这一切的最根本就是因为,这片土地上,之所以从来就不按照西洋人,以旁观者角度,武断的做出的判定,是“人治”或者是“法治”的框架下发展,就是因为一直以来,真正治理这片土地的是“礼”!
任以虚所处的时代,之所以能产生如此激烈的碰撞。
其实就是说明旧“礼”已经无法发挥原本的作用了。
但是新“礼”尚未诞生。
旧“礼”的松动导致了涌现出了大量的新“礼”。
尤其是在年轻人的心里,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新“礼”。
所有人都坚信,自己心中的新“礼”将取代旧“礼”。
因此才出现了如此激烈的碰撞。
而无论是何种“礼”都必然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上层建筑。
因此,虽然任以虚身处的这个山村与世隔绝。
但是随着蒸汽机的问世,毋庸置疑,在这个山村之中的生产力,将会发生巨大的提升。
与之接踵而至的定然是所谓的“礼崩乐坏。”
这一切,都会在这个村子里以不一样的形式发生!
原本任以虚还以为自己的这一套理论。
这些人不一定听得懂,任以虚不知道的是。
在任以虚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大明的新科进士。
是从大明的两京一十三省里选出来的人精。
很轻易的便理解了任以虚的话,这让任以虚憋了一肚子解释这套理论的话,全都憋在了肚子里。sxbiquge/read/77/777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