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派的我,怒斥嬴政太保守 第二百零八章:大九州学说,稷下学宫祭酒嬴子

齐国,临淄,稷下学宫。

邹衍说过了阴阳五行,自感大限已到,心神已然开始扩散。

老人外貌虽然还是一派仙风道骨,但内中却是油尽灯枯。

他浅笑。

连自己也不知道这笑容是为何。

或许是解脱。

也或许是毕生所求在临终前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老人看向台下最年轻的人——公子成蟜。

半年多的学宫生活,一年半的残酷战场,让他在嬴成蟜心中种下的第二颗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结出了一个心系苍生的君子果。

老人指着十岁少年,声音苍老而豪迈:

“我死后!嬴子当为祭酒!”

[这是衍为苍生尽的最后一份力了……]

广场一片哗然。

稷下先生、稷下学子们都一脸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邹衍的话,他们能听出邹衍将要离世,能听出按秦历刚满十岁的嬴子嬴成蟜成为新的稷下学宫祭酒。

这两个消息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他们心神为之摇曳。

广场中嗡鸣声起,像是三十万只蜜蜂齐振翅,喧嚣得很。

嬴成蟜一刹那间被无数目光所照射,身体发肤一丝一毫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是没穿衣服。

少年腰杆挺得笔直,面无惧色,一脸平淡。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个道理他在大父死的时候就懂了。

使秦国一统天下,是他嬴成蟜的命。

终结这个混乱的时代,从现在开始,也是他嬴成蟜的命。

台上的邹衍仰头看天。

蓝蓝天空,日头正盛。

白云悠悠,千载不变。

他这辈子每日都要看天,每天都要去感受天意。

那些悲意哀意让他不得自由,让他的心一直浸泡在苦难的海洋。

他可以选择不感受天意,但他不选择。

这是他选择的路。

既然这世间称他一声邹子,那他就承受得起这世间的喜怒哀乐。

既为子,当行子事。

老人双目之中,闪现一抹疯狂:

“既是将死之躯,还要甚规矩!”

他闭上双眼,双手高举,二十多年第一次动用全部精神。

去靠近天,感受天意。

邹衍的意在禹台上散发,向着四面八方而去,连光都追逐不上。

仅仅只是一瞬间,邹衍那红润面目一下子苍白如纸!

仰天吐了一口血!窜出三尺高!

那本来顺滑的白发缺失光泽,在微风的吹拂下寸寸碎裂,飘散飞远。

这一切的转变没有一点过程。

一个眨眼之间,老人就成了两幅模样!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老人睁开双目,却看不到任何事物。

他的眼睛失明了。

老人摇摇欲坠,刚刚还嘈杂的世界突然一片静寂。

高台下的广场上,众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

老人失聪了。

邹衍恍若味觉,干瘪破败的脸上一会哭,一会笑,满是疯癫:

“这不可能……禹王所立的九州就是天下才对……天下就只有九州……

“天圆地方……不可能是天圆地圆……

“土克水……当是地围海……怎能是海围地……”

老人胡言乱语一阵,声音在禹台精巧设计下扩大,在广场上回荡。

这次广场上是真正地慢慢安静下来,众人都以为祭酒又在授业。

但这次授业太过晦涩难懂,他们听得懂每一个字,但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坐在靠近核心区域的学子们看向诸子,想从诸子脸上找到答案。

却发现诸子们也是一脸迷茫、懵懂,如同他们一样。

哦不,也不都是这样。

嬴子不一样。

嬴成蟜满脸惊骇,神色大变。

[天圆地圆……邹子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个球?邹子的意难道绕了地球一圈嘛!]

少年望邹衍的眼神不像在看人。

上一个带给少年如此感受的,是杀气煞气凝而不散,影响地下咸阳狱温度的白起。

禹台上,邹衍大哭大笑,蹦起来手舞足蹈。

因为动作太大,那松松垮垮的衣袍飞舞飘摇,让邹衍干瘪的身躯暴露在阳光之下。

在极为重视礼仪的齐国,这是重大过失。

台下众人非礼勿视,纷纷低下了头颅,替台上老人感到羞惭。

他们低头限制了自己的眼,但耳朵却没有被限制,老人的话语传入他们耳中:

“我明白了!我懂了!我懂了!

“我知道什么叫中国了!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所谓中国!在整个天下之中,只不过占八十一分之一罢了。

“我们在赤县神州!

“赤县神州内的九州,就是禹王所划分的那九州!

“但这九州不是整个天下的九州!只是赤县神州的九州!这是小九州!

“在中国之外!像赤县神州这样的地方还有九个,这才是九州!这是大九州!

“大九州每个州的周围都有小海环绕,人和禽兽都不能相互往来沟通……

“哈哈哈!对,就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

“这样的州才是真正的州!被小海围着的州才称得上九州!哈哈哈!天下还是只有九州!

“天下间像这样的州共有九个,在大九州之外,还有浩瀚无垠的大海环绕着,那里就是天地的边际……”(注1)

邹衍高喊了片刻时间,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仰面倒在了禹台上。

再无声息。

事后,稷下学宫的先生、学子们一致认定,祭酒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疯了,在发狂疾。

齐国为邹衍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场面之隆重,仅比后太后葬礼低了一个规格。

这既是表现齐国对诸子的尊敬,也是答谢邹衍最后时刻提出的水德理论。

谋权篡位的田氏齐国,很需要为自身统治找到理论支持。

邹衍葬礼,由齐国之冠淳于越指挥。

齐王建和齐国高官一一来过,送邹衍最后一程。

葬礼尾声。

邹衍墓前。

新任稷下学宫祭酒嬴成蟜站在墓碑前。

嬴成蟜身旁,则是嚎啕大哭的赵玄朗。

二人之后,是稷下学宫所有人。

嬴成蟜望着面前用白玉雕刻的墓碑,上面的墓志铭是由齐墨巨子相夫习亲手雕刻。

少年想着老人最后的疯癫,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低喃:

“我猜……你没有疯……你只是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齐王建十六年,十月十日。

嬴成蟜正式成为稷下学宫祭酒,齐王建亲来贺。

在楚国、魏国,攻打齐国之际。

齐王建带着女儿田颜,在稷下学宫中逗留一天,没有批复过一个竹简。

其面上,也没有一点着急之色。

气色极佳,身体倍好,吃嘛嘛香。

嬴成蟜居所,换到了临近稷下学宫中心的祭酒居所。

居所之内。

“小女先前给嬴子添了不少麻烦,勿怪,勿怪。”齐王建拉过田颜,对着嬴成蟜笑道。

快两年过去,田颜出落的越发标致。

一朵花,已然开始绽放了。

身体长大,心智也在成长。

少女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已经脱离可爱,向着俊逸成长的少年,含羞低头。

齐国遭受战乱。

能杀人,敢杀人,在少女心中虽然算不上加分项,但已经不再是减分项。

“齐王言重了。”嬴成蟜不看田颜,对齐王建彬彬有礼地道:“七公主天生丽质,身在学堂之内,就是一道风景线,哪里会有添麻烦一说。”

齐王建面露喜色,觉得嬴子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反对,婚事有戏。

虽然法理上,嬴成蟜和田颜已经定亲,未来必将会结为夫妻。

但齐王建有些着急,在玩乐过后。

定亲不就是为了成亲吗?

那为何不直接就成亲呢?

公子成蟜长到十岁了,自家女儿更是快十三了,成亲有什么不可呢?

齐王建笑口常开:

“好好好。

“小女常说,嬴子文能为祭酒,武能退燕国,是当世第一良人。

“能嫁予嬴子,是其毕生所愿,哈哈。”

七公主撒娇似的捶打了一下父王,一脸通红地躲到了父王的身后。

从始至终,没有反驳一句。

“阿舅。”齐王建对跟其一同来的太史胜道:“寻个良辰吉日,给嬴子和小女完婚吧。”

“唯。”太史胜笑着点头。

然后冲嬴成蟜一拱手:

“恭喜嬴子了。”

嬴成蟜面不寻常,不置可否,目光先从太史胜所穿官服上面一扫而过。

那只原来象征公允的獬豸已经不见,证明太史胜不再是廷尉。

后太后薨后,齐王建任后太后亲弟,自己的亲舅为齐国相邦。

“相邦大人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不要亲自操劳了。”嬴成蟜关心道。

太史胜很欢喜,上一个稷下学宫祭酒邹衍可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早在他当廷尉的时候,就对嬴成蟜观感极好。

嬴成蟜只一句话,就续上了近两年前的好感。

太史胜一手捋须微笑,得意洋洋,一手摇摆:

“我这一天倒也无甚大事,并不繁忙。

“嬴子婚事可不是,是一等一的大事。”

嬴成蟜眼角余光去看齐王建神色,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心中就有数了。

[齐国接连失地。]

[齐国之王,齐国相邦如此作为……]

[你俩千万要注意安全,齐国一定要在你们的掌控之中。]

“成蟜感谢齐王、相邦大人好意,但我这年岁……”嬴成蟜苦笑一声:“还是太小了一些吧。”

当下年代,男子成婚年岁在十四五,女子十二三。

齐王建一脸不在乎:

“不小了,已经可以成”

“齐王。”嬴成蟜打断齐王建话语,郑重道:“这有悖礼仪。我身为稷下学宫祭酒,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齐王建无言,他怎么忘了这事。

眼前少年可不是临淄那些斗狗斗鸡的纨绔子弟,而是稷下学宫的祭酒。

稷下学宫的祭酒,好学问,重礼仪。

“好吧……”齐王建喟然一叹,下一瞬就收拾好心情,笑呵呵地道:“那就再等两年。”

“是三年。”嬴成蟜一脸认真:“眼下还没过十月,我成亲一定不能是在新年期间。我在大后年的十月一后才满十三岁,那之后才能成亲,所以是三年。”

齐王建站直身躯,面上竟然有了一丝威严之气:

“秦国新年在十月一,我齐国却在一月一。

“嬴子既然在我齐国,自然应当入乡随俗,过了正月就长一岁。

“两年后,嬴子满十三,与小女成亲。”

嬴成蟜望着一脸不容拒绝的齐王建,低头看看偷偷探出脑袋的田颜。

田颜接触到嬴成蟜目光,脑袋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嬴成蟜嘴角抽搐,点点头:

“好吧。”

少年不知道应当怎么说。

国家兴亡,真的能寄托在联姻上吗?

秦国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姻亲,就与楚、魏开战?太儿戏了吧?

况且,就算联姻,现在成亲还有点用处。

楚、魏正在猛攻齐国,得知消息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犹豫。

两年后成亲,有什么卵用?

难道齐王想要在自己的国土上和楚、魏打持久战,一直打到自己和田颜成亲,使楚、魏退兵吗?

“这次可以给嬴子贺喜了吧。”太史胜第二次抱拳。

嬴成蟜苦笑点头,冲太史胜回礼,像是发自肺腑地说道:

“不招人妒是庸才,相邦大人不必在意他人言语。

“孔子都说要先爱自己的亲人,再爱他人,那任人唯亲有什么错误呢?

“难道相邦大人不是真心为齐王分忧吗?”

太史胜心中一股热流激涌而出,很是感动。

在他的亲生父亲太史敫都不认可他,说他会误了齐国的情况下。

除了齐王建和他的那些门客,支持他的人竟然还有稷下学宫祭酒嬴子。

太史胜一下子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眼中都有些模糊了:

“嬴子之言……胜铭记于心!”

要是旁人支持太史胜,太史胜会感动,但不会这么感动。

嬴成蟜不同。

嬴成蟜现在可是稷下学宫祭酒。

那些反对太史胜的人学问再高,能高过稷下学宫祭酒吗?

齐王建也有些委屈。

他这么长时间被骂惨了,齐国可是鼓励面刺的。

那些大臣喷的齐王建他几次三番想要换相。

虽然因为齐王建抹不开和亲舅的颜面、还有玩乐忘了而没有实施。

但齐王建心中一直存着换相这么一个事。

如今听稷下学宫嬴子一说,齐王建瞬间断了念想,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他仰着头,摆出一副众人皆醉吾独醒,举世皆浊我自清的姿态,感慨道:

“若是朝中臣工都能如嬴子一般深明大义,懂得寡人的良苦用心,寡人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嬴成蟜心下腹诽。

[你哪辛苦了?你鸟辛苦吧?]

“嬴子啊!”齐王建忽然目光灼灼:“寡人拜你为左相如何?吾舅为右相!寡人若有尔二人,何愁齐国不兴啊!”

原本对嬴成蟜观感极佳的太史胜面部僵硬。

他现在是相邦,总揽大权,哪里会想要多出一个人分走自己手中的权力呢?

太史胜不爽地看着嬴成蟜,神色明显阴沉不少。

嬴成蟜看看一脸“你快答应”的齐王建,看看“你敢答应”的太史胜,觉得自己不需要在齐国真不需要做什么,顺其自然最好:

“成蟜才疏学浅,差相邦大人远甚,不能胜任如此大任啊。”

眼见齐王建不死心,还想要继续分说。

嬴成蟜上前一步,侧过身子,不让太史胜看到自己的脸。

他一边给齐王建打颜色,一边急忙说道:

“臣身在稷下学宫,依然可以为齐王分忧啊。

“齐王召时,成蟜去便是了,何必纠结于相位呢?”

齐王建这才瞥到了其舅太史胜神色不悦,后知后觉地道:

“对对对,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太史胜脸色立刻由阴转晴,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又对嬴成蟜感官极佳了。

齐王建内心舒了口气。

为了不影响家庭和睦,为了让舅太史胜相信自己一心为公。

齐王建决定谈一谈公事,表现一下自己真的是在忧国忧民:

“嬴子啊,该如何让楚国、魏国,退兵呢?”

嬴成蟜沉吟片刻,道:

“我听说,楚王喜得一子。

“若是齐国能够遣使者贺之,为其道喜,行以德报怨之举。

“想必,楚王就不会再打了吧。”

齐王建和太史胜对视一眼,慎重点点头。

“嬴子当真是为寡人分忧啊。”

“胜这便遣人入楚,多带一些礼品。”

嬴成蟜:“……”

少年看着这一王一相,勉强笑了笑,差点没有管理好表情。

[齐国灭亡是一点不冤……]

楚国,郢都,楚王宫。

楚王元最近欢喜无限。

齐国后太后薨,内部生乱。

楚国借机攻打齐国,一时激动间连名义都忘了找,被谴责的时候只能大吼一声“我蛮夷也”。

没有名义重要吗?

楚王认为不重要。

秦国都被封锁住了,现在还有谁能制裁楚国?

原本以为齐国很强大。

没想到外强中干,楚军节节胜利,几乎就是没有吃到过败仗。

楚王元深信。

得到的土地才是实打实的。

名节,那是中原人看重的,和他们这些蛮夷有什么关系?

不仅如此。

春申君治理沟渠也有很大进展。

封给春申君的土地现在治理极佳,生产提高了三成。

他庆幸自己没有被某竖子挑拨离间,选择了依旧完全相信春申君黄歇,才能够有如此大的收获。

说到收获,楚王元最大的收获不是土地,而是儿子。

一直没有后代的楚王元,终于有了一个儿子。

新生儿长相似猴。

楚王元根据儿子出生时候的长相,给儿子起名为犹。

犹在这个时代是楚国一种猿猴的名字。

“犹啊犹,你快些长大……”楚王元坐在床榻上,抱着快满一岁的婴儿,爱不释手。

床榻上铺着火红火红的被褥,散发着喜气洋洋的味道。

被褥红光映照着一个艳丽,手正不老实地摸向楚王元身下。

她叫李焉,犹的生母。

生子之前,她虽然姿色在楚王元的后宫中处于佼佼之为,但地位并不高,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妃嫔。

生子之后,她的地位一跃而上。

名义上仅次于王后,实际权力上不输王后。

“大王~”李焉褪下衣衫,身躯如蛇一样缠上楚王元。

楚王元抱着儿子就站起来,看都不看李焉一眼地道:

“把衣服穿好。”

李焉嘟着嘴,小蛮腰细到双手可握,不满地道:

“自从有了犹儿,大王就一直躲着我,这是为甚啊?”

楚王元嗤笑一声:

“寡人是楚国的王。

“既然有了犹儿,自然不会再放浪形骸,掏空身体。

“寡人可不想和秦孝文王一样下场。”

伸出手指,逗弄着还不会说话的儿子:

“犹儿,你说是不是啊。

“你没有长大之前,这偌大楚国,父王要为你看顾好啊……”

看着楚王元一心扑在儿子身上,李焉不解渴。

这位少女咬着下唇,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大王,我去见一下我兄,看看”

李焉话还没有说完,楚王元就连连摆手:

“去去去。”

李焉鼻子一皱,娇哼了一声。

穿上衣袍,在下人拱卫下走了出去。

郢都内,李园府邸。

李焉在大队人护送下来到。

早早得知消息的李园迎在门前,心中却并不没有那么欢喜。

李园原本是春申君黄歇的门客。

因为进献妹妹李焉给楚王元,李焉又争气得给楚王元生了一个儿子而为楚王元赞赏,入得楚国朝堂。

按理说,他应该对妹妹李焉的到来很是欢喜才对……

李园满脸带笑地领着妹妹进门。

在让跟着李焉来的那些人歇在前堂之后,李园领着妹妹入后院,边走边一脸沉郁地训斥:

“你怎么又来了!”

李焉不理兄长。

脚步轻盈如在飞,像是一个花蝴蝶一样,轻车熟路地飞入后院。

…………

【注1:上一章和这一章中,邹衍的五行论和九州论都非笔者杜撰,都是邹衍真实提出。】sxbiquge/read/77/777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