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臣所言，死罪。”荀彧不露锋芒，毫不避让。</p>
阳安长公主，亦不敢托大。唯恐惊动内外，十二城门候引军来援。亦或是荀彧早已设伏，正待请君入瓮。</p>
僵持中。忽听中车，另有人出声：“御史中丞，亦是职司所在。”</p>
荀彧听得真切，亦是女主无疑。</p>
阳安长公主，恭声应答：“贵人，所言极是。”</p>
荀彧这便醒悟，正是贵人伏寿。</p>
伏贵人又言道：“御史中丞，且近前来。”</p>
“喏。”荀彧不敢怠慢，下车来见。虽孑然一身，却气定神闲：“北门卧护要耆英，小试胸中十万兵。”</p>
“臣，荀彧。拜见贵人。”</p>
“中丞免礼。”伏贵人，隔窗言道：“上巳出游，别无异常。可速去。”</p>
“敢问贵人，只伏氏举家出游乎。”荀彧当有此问。言下之意，车中可另有他人。若与贵人同车，其人身份，呼之欲出。</p>
伏贵人，无言以对。少顷忽听窗帘异响，便有人低声言道：“御史中丞，且仰首一观。”</p>
荀彧闻声一震：“臣，荀彧，领命。”</p>
暗中稳住心神。荀彧徐徐仰面，四目相对，正是董侯天颜。</p>
“臣，死罪，死罪。”</p>
“中丞无罪。”董侯言道：“且退。”</p>
“喏。”荀彧长揖及地，趋步后退。</p>
临行前，董侯又下口谕：“不必多言。”</p>
“喏。”荀彧敢不从命。</p>
待起身，车驾已远去。荀彧面上，无喜无悲。然待徐徐直立，似有千钧重担卸去。</p>
“陛下珍重。”</p>
此时此刻，甄都河畔，船翼翻转，接舟成桥。大驾卤簿，可沿舟桥，直驰盖海首舰。硕大前甲板，足可转圜。另有楼船、画鹢、青雀舫，泊于周遭水岸。待天子登船，王侯公卿、文武百官，再次第登船。共赴东流水上。</p>
甄都至敖仓，足有近七百里官道。日行三百里，亦需二日。荀彧料想，陛下必然知晓。否则，车行一日，天子焉能无觉。甄都至河，不过十八里。</p>
于不其侯伏完，阳安长公主刘华而言。此举乃不得已为之。不过急中生智，临机应变。尚未能顾及周全。谓“事急从权”。先逃出虎口，再告知天子，实情不迟。</p>
有伏贵人作伴。且阳安长公主，又出身帝王之家，乃天子之姑。举家相随，岂有加害之心。料想，天子当可信之。更有甚者。若循先前所谋。于华云号上，摔杯为号。刀斧手尽出，将曹氏父子，并其党羽，悉剁为肉泥。天子惊怖尤甚。今，兵不血刃，逃出生天。于君臣二党而言，皆远胜先前。如此，盖海船上，一干人等，亦能保全。</p>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其侯伏完，亲自驾车，将“假天子”送上盖海。如尚书令桓典等，一众王党，无一缺席。不然，如何能瞒天过海。骗过曹嵩老贼。</p>
只需天子出奔，木已成舟。曹氏父子，必投鼠忌器。不敢滥杀王党成员。</p>
此时此刻，盖海大殿。</p>
隆重礼节，祭祀正酣。</p>
祓禊之礼，源于上古，除恶之祭。名“禳（ráng）”。注曰:“祭名也。”《周礼·天官·女祝》：“掌以时招梗会禳之事以除疾殃。”又《周礼·春官·鸡人》疏：“禳，谓禳去恶祥也。”仙门称“祈禳”。</p>
祓除衅浴，亦是禳祭。称“祓禳”。《周礼·春官·女巫》：“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注曰：“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熏草药沐浴。”</p>
“祓，除恶祭也”，“禊者洁也”。“祓”、“禊”合而为一，乃指水洗祓除不祥。古人于春秋两季，濯于水滨。除恶去秽，祓除不祥。春为三月巳日。并兼有沐浴、采兰、嬉游、饮酒等活动。魏晋以后，祓禊恒为三月初三。</p>
殿中文武齐聚，神情肃穆。隆礼重节。</p>
上公之中，唯有太傅杨彪，重重疑虑。</p>
且越发笃定，此天子，非此天子也。</p>
此人必是天子近侍，逐鬼童子之一。</p>
然，天子何在？意欲何为？又是何人所为？</p>
莫非，乃出太师授意。</p>
杨彪心中一时，惊疑不定。虽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果是王太师所为，趁上巳大典，行鱼目混珠。天子金蝉脱壳，必行西归。只需入八关锁固，曹氏父子，鞭长莫及。党争，可休。朝政，复兴。太师，果然王佐之才。</p>
然若，非太师所为，天子行踪成谜。更有甚者，日前，汉中史侯，遣使入甄。上呈国书，以天子自居。凛然大义，欲为曹吕二人解兵。今汉中使者犹在，甄都天子却无踪。莫非，乃汉中史侯所为。且江湖传闻，史侯乃出史道人门下，精通仙门奇术。可摄人魂魄。若不幸为其所乘。天子危矣。</p>
心念至此，太傅杨彪，如鲠在喉，不吐不快。</p>
奈何禳祭未毕。不敢多言。唯恐惊怒天人。权且按下不表。稍后再做计较。</p>
西行官道，车马稀少。</p>
今日上巳，民众皆泛舟东流水上。并无车马远行。唯有一队人马，风驰电掣，驰骋而过。安车驷马，宫廷制式。沿途亭舍，不敢阻拦。任其离去。</p>
“已至何处？”董侯必有此问。</p>
伏贵人，柔声作答：“陛下少安。”</p>
董侯如何得安：“不过十八里耳。片刻至矣。岂，久行未至乎？”</p>
伏贵人，亦醒悟：“陛下，明见。”</p>
话说，阳安长公主，亦未向伏贵人，吐露实行。</p>
“御者止行！”董侯敕令。</p>
“陛下恕罪。”御者正是伏完长子，伏德。</p>
“大兄，意欲何为？”伏贵人，惊问。</p>
事已至此，若再行隐瞒，便是欺君之罪。伏德，遂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p>
董侯惊怖，可想而知。</p>
倒是伏贵人，处变不惊：“何人所为。”</p>
“乃出阿父。”伏德，实言相告。</p>
“太师知否？”董侯猛然惊醒。</p>
“未可知也。”伏德，如实作答。然此话有歧义。或言不知王太师，知与不知。或言，王太师，知与不知，亦是两可之间。</p>
“此去何处。”董侯强压心头惊惧。</p>
“荥阳，敖仓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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