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时,迎亲的两辆马车以及孙敖屯送亲的马车来到了小东山屯,到达霍家时,大伙儿都等在大门外呢,大舅妈和海杏姐看到车来了,都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抢着搀韩明秀下车。
小东山屯儿很多村民们都在霍家的大门口等着看新娘子呢,见韩明秀到了,一个个的都好奇地盯着她看,就跟看大熊猫似的。
韩明秀想,也亏得她脸皮厚了,这要是脸皮儿薄的,早叫大家给看臊了。
小两口穿过人群,并肩走到老太太面前,韩明秀脆生生地说:“奶奶,我来了。”
“好好,好孩子,来,拿着。”老太太把一个红包塞进韩明秀的手里,高兴得笑纹都叠在一起了。
韩明秀又对站在一边的霍大爷和霍大娘绽开一个微笑:“大爷,大娘我来了。”
“哎,好,好!”霍洪山忙不迭的答应着,示意他老婆子把红包给韩明秀。
霍大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把一个红包递到了韩明秀的面前,勉勉强强的说,“拿着吧,给你的,往后嫁到我们家来了,可要记得做媳妇的本分啊!”
韩明秀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句,“我去你母亲的吧。”嘴上仍甜甜的说,“知道了,谢谢大娘!”
韩明秀的懂事乖巧,很快就赢得了围观群众的一致好评,有嘴快的村民夸赞说:“瞧人家建峰的媳妇,懂事儿,响快,嘎巴溜丢脆的,一看就是大方透罗人儿,比前几天马二扁他们家娶的那个儿媳妇强多了。”
“那能比吗?人家建峰媳妇可是孙敖屯今年的劳动模范,代表整个孙敖屯儿到乡里参加过表彰大会的,马二扁的儿媳妇算个啥呀,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的,整那出儿瞅着都麻应人……”
韩明秀听见大家夸她,便故作羞涩地低下头,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时,一个斜楞眼睛的年轻女子突然‘当啷’插进来一句:“诶?你咋没带嫁妆呢?我看你那马车上就有两床被子和两个背篓?咋没有箱子呢?人家别人家的闺女出嫁时家里不都给打箱子吗?你咋没有呢?”
韩明秀循声看过去,见一个年轻的姑娘正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韩明秀是个聪明人,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这是霍建峰的暗恋者了。
她一抬手腕,露出腕上那块亮晶晶的菊花牌手表,说:“谁说我没带嫁妆了,这不是在这儿呢吗?菊花牌手表,这个可比箱子值钱多了。”
斜楞眼的女人看到那块亮晶晶的手表,顿时啥也说不出来了……
本来她还想炫耀炫耀她爹娘已经给她打好了两口箱子,准备当嫁妆,还想借此让霍建峰后悔,顺便寒碜一下韩明秀呢。没想到人家忽然亮出一块手表来,她那两口引以为傲的箱子,恐怕连人家手表的零头都不值吧。
斜楞眼闭了嘴,讪讪的退到了一边去。
霍奶奶说:“啥嫁妆不嫁妆的,咱们家也不稀罕这个,只要咱们媳妇好就比啥都强了。”说完拉住了韩明秀的手稀罕的拍了拍,慈爱地说:“走,屋里去吧,坐这一道儿的车,是不是都给冻着了?”
韩明秀笑眯眯地说:“奶奶,我不冷。”
老太太也不管她冷不冷,拉着她开开心心地往屋里走去。
霍大娘没急着进屋,而是把眼睛盯在了韩明秀坐着的那辆马车上。果然,看见那辆马车上只有两床被子和两个背篓。背篓上的盖子还用麻绳穿着,根本看不见背篓里放的是啥。
一看是用背篓装的,就知道不能是啥值钱的东西了,霍大娘撇了撇嘴,也转身跟着进屋去了。
一行人进屋后,就看见堂屋北墙上贴着领袖的头像。
韩明秀和霍建峰俩并肩站在领袖的画像前,举行了结婚仪式,这个仪式就是背诵一段语录,又宣了誓言,从此正式结为夫妻。
仪式完成后,韩明秀和霍建峰回到他们的洞房。
霍家一共三间半房子,老太太住一间,就是最东边的那间大屋,这间屋也被当成是堂屋。
之后便是一个小小的厨房,面积只有半间屋子大小;霍洪山夫妻俩住在挨着厨房西边的那间屋,再往里,有一个套间儿,就是他们家那仨个小丫头的房间了。
以前霍建峰没当离家之前,就住在最西边的套间里,那三个小丫头跟霍老太太住一间屋。这两次他回来时,那仨小丫头都跑到老太太的屋里去住了,把西屋让给了霍建峰。
霍建峰和韩明秀的洞房就在西屋的套间里。
洞房也没怎么收拾,就只在墙上糊了几张干净的报纸,炕席也是旧的,都有些破了。窗户上连个窗帘都没挂,屋地上只有一口旧箱子还有她陪嫁的两个背篓,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要不是窗户上贴着两个大红的喜字,谁都看不出这是结婚用的屋子。
韩明秀打量了屋子一番,并没有挑剔,还若无其事的说:“挺好的,艰苦朴素嘛!”
霍建峰见她没有不满或生气啥的,很是感动,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咱们只是暂住在这里,等初四那天咱们就回黑省,上头已经给我批了房子,那才是咱们的家,等咱们回去了好好收拾,把家拾掇的漂漂亮亮的……”
韩明秀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就抿嘴一笑,说:“知道了,走,快出去吧,外头是不是已经都开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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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咱们走!”霍建峰高兴地扯开嘴角,跟韩明秀一起走了出去。
这会儿,娘家且(客)已经入席了,酒席就摆在前园子里的暖棚子里。那个暖棚子就是为了他们的喜宴临时搭建起来的,是一个占地面积约六十多平米的塑料大棚。
说起来,暖棚子最开始还是韩明秀发明的呢,后来大家也跟她学着养鹌鹑,就都会用了。再后来,这暖棚子就成了庄户人家结婚摆喜宴的必备场所。
反正暖棚子搭建起来容易,而且里面还宽敞亮堂,比在屋里吃方便多了。
俩人一起走进了暖棚子,这会儿落(lao)忙的已经开始上菜了,霍建峰准备了八个菜:
一个木耳炒白菜片,一个蘑菇炖鹿肉,一个冻豆腐炖白菜,一个卤鹿肉,还有一个鹿肉炒干豆腐,一个海带炖萝卜,一个炸带鱼,以及一个冷拼,就是把卤好的鹿心鹿肝鹿小肠且片码在盘子里凑成一盘。
霍建峰琢磨着:这几道菜虽说比不上秀儿家的喜宴丰盛,但胜在肉食充足。他猎到的两头鹿加起来将近二百斤,被他卤了一百斤,剩下的那些炒菜用。
他交待过掌勺的大师傅,凡是带肉的菜都是一半肉一半菜,看起来也十分的像样。
可是,等他们走进暖棚时,却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本来预计装卤肉的几块大盘子里,只薄薄地摆了一层卤肉。那肉片薄得放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而且真的就只有一层,几筷子就吃没了。
蘑菇炖鹿肉里,也几乎看不见鹿肉,都是蘑菇,他原计划就是在那锅蘑菇炖鹿肉里只加一点点的蘑菇而已,几乎全是鹿肉,结果不知厨师咋整的,正好给整反了。
还有那道炸带鱼,他买回一丝袋子的带鱼呢,可是每个盘子就只装了十来段短短的带鱼段儿,一人夹一筷子就没有了。
这几个肉菜都大大地缩水,让这桌酒席看起来顿时寒酸了不少。
虽说大伙没说啥,但是霍建峰不乐意了,他黑着脸走到了厨房,问那个掌勺的大师傅是咋回事。
掌勺的大师傅是他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跟霍建峰也比较熟。
听到霍建峰询问,大师傅一脸苦相地说:“建峰啊,我也想好好给你操持,可也得有肉算哪?刚才你们去接亲的时候,你大娘把肉都给拿走了,就给留下这么点儿,我要是不这么做,根本不够吃啊……”
霍建峰一听是他大娘把肉拿走了,不觉怒火中烧,转身就去找霍大娘了。
“大娘,我那些准备办事儿的肉呢?”他开门见山地问。
这会儿霍大娘正坐在炕上跟她大闺女二闺女说话呢。
今天家里办喜事,霍大娘已经出嫁的大闺女二闺女也回来了,娘几个难得聚在一起,好容易有机会聚在一起了,就抓紧时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唠开了,谁都没有想到今天是她们家办喜事儿,她们应该到外面去招待招待客人。
看到霍建峰突然闯进来问她肉的事儿,霍大娘不以为然地说:“叫我匀出来些,给你那俩姐夫和你舅舅他们拿去了,你也是的,你看谁家办喜事可劲儿可劲儿供他们肉吃了?一家就随那么二斤白面二斤大米的,就拖家带口地来吃,都叫他们给吃回去了,把咱们给吃赔了,还供他们肉吃呢!美死他们的了!”
霍建峰说:“这不是赔不赔挣不挣的事儿,是脸面的事儿,我顶着严寒冒着危险在山里呆了五六天,就是为了今天脸上能好看些,大娘你那还有多少肉,赶紧都拿出来吧。”
“没了,一块都没有了,都叫我给你大姐二姐,还有你舅舅家分了。”霍大娘干脆地说道。
反正肉是没有了,他又能拿她怎么养呢?
霍建峰怒了,沉声说:“大娘,我费劲巴力猎回来的肉,你凭啥给分了?我没告诉你那肉是我留着结婚办喜宴用的吗?你这么做,不是故意在打我的脸吗?”
霍大娘见霍建峰竟敢质问她,眼睛也立了起来,针锋相对地说:“我是咱们家当家的,咱们家还没分家呢,你猎回来的肉就是咱们家的肉,就得我说了算,咋滴?你还有意见啊?”
霍建峰说:“我一辈子就娶这么一回媳妇,办这么一回喜事你确定这点肉你也要苛扣吗?”
“啥叫苛扣啊?我不都跟你说了吗,咱们办事不能这么办,太图毕。”霍大娘手点着炕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重心长的教导霍建峰说。
“你瞅瞅他们那帮人,一个个随那点儿礼,就舔个大脸拖家带口地上咱们家来吃咱们来,特别是孙敖屯那帮玩意儿,更不要脸,送亲竟然来了两马车,这不是拿咱们当冤大头了吗?我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听说送亲的能来这老些人呢。”
“对,就不能惯着他们,叫我说给他们口吃的就不错了。”霍大姐在一旁帮腔道,好像她是这个家的主人似的。
霍建峰呵呵呵,“那照你这么说,那些肉给你们吃就对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