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听着他这名号,一时间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是半点儿念头也生不出了。
待这“怖畏真君”又喝道“魔物受死”时,李伯辰的脑筋才能稍微转了转。但还未等想到些什么,便觉眼前一花——
自己竟已站在半空,只觉周身充满无穷力量,正向那监丑朗部刺出一槊。而底下的金台之上,另一个自己胸口血流如注、正目瞪口呆地瞧着!
但此时此刻他已实在来不及再想许多,只道要抓住这机会反败为胜,好不叫自己真折在今日。
他这一槊之迅疾刚烈,已超出此前使过的任何一眨且身体当中的经络关窍似乎全没了,而被打通一片,成了武学修为传中至尊至高的通明之体,只觉身体当中似有一口向外溢出无穷无尽灵力的泉眼,又将所有力量悉数灌注在这槊上。
监丑朗部瞧见这风云色变的一击,身周阴云暴涨,只来得及稍微挪上一挪,槊锋便直贯入他心口。李伯辰又将手猛地一抖,锋刃立时颤成一朵枪花,登时将魔物的上半身搅了个稀巴烂。
监丑朗部的身子往地上一倒,看似死了。但李伯辰心中又一动,却莫名晓得这东西还未丧命——果真,他那被绞碎的上半身又如前次一般一收,再化成个完整人形,只是身上的阴云已淡了许多。
魔物慌忙跳开,口中却仍在大叫:“好哇!你这自诩帝君北辰的,却也用我魔神手段!”
李伯辰不知他所谓的“魔神手段”是什么意思,但只道不能再叫他缓过气来。心中又是一动,口中喝道:“护法灵官何在!?”
话音一落,魔物身周登时现出二十个灿烂人形。当先一人手持一柄细剑,其上飞雪环绕,寒意逼人,又面如冠玉、身着月白战甲,李伯辰一看,这不正是徐城么!?
余下那十几人皆身着重铠,连脸都笼在狰狞铁面之下,李伯辰再一看,这正是那十几个神威骑军。
这都是他自己的阴兵,此时却变成如此神伟模样!
这阴兵一现身,徐城立时将剑向魔物一指,只听得地之间一片风雪咆哮,金台、原野之上立时结了薄霜,那魔物也被冻在原地闪躲不能,只剩一张嘴还在喝道:“哇哈哈哈,早知如此,何必再叫我走这一遭!?你既有心,怎么不早些跟我去了!?”
李伯辰此时仍不晓得他在什么。但心想或许是指自己这莫名其妙来的神异手段是魔神所用?可他却不在乎这些——这世上只有滥杀的恶人,何来滥杀的刀?便趁这魔物再被阴兵制住,又一槊刺出,将他的脑袋给点爆了。
魔物接连受这两击,再次化形时看着已虚弱不堪,却仍旧嘴硬,只道:“本大王今日的事已做成了!就不在这里和你和纠缠!后会有期罢!”
他了这话身形忽然一淡,立时化成一阵黑雾往上掠去。李伯辰只晓得叫他走了必然不是好事,便脚下一踩,踏着那祥云直追上去,以大槊搅出风云之势将那黑雾又拦下来。
可此时监丑朗部似被打怕了,再无战意,总也不肯再化人形,倒是在半空中捉起迷藏来。李伯辰又拦了他几记,无意中再往下一看,只见自己已萎顿在地、眼神涣散,是出气多、进气少,看着要死了!
他心中一惊,眼前却又一花,登时感到一阵剧痛,心知是回来了。
这一痛,倒叫他又清醒许多,眼中仍能瞧见幻境之外的自己在金台上盘膝而坐,已脸色乌青,七窍都开始微微渗出血丝。
——再不能在这里耽搁了!
他一咬牙,朝上喝道:“怖畏真君!助我速离簇!”
上那神君听着这一声,往下看了一眼,脸色一凛,便将大槊一探射出一道金光来。金光正击在自己身旁,只听耳中文一声响,也不知是否打碎了什么,眼前又一晃,已发觉正盘坐着了。
身上的剧痛一下子消退无踪,再一探体内真气,发现果真是走岔了。但与幻境中不同,乃是初见走火入魔之兆,还来得及挽回。他忙守驭心神,强叫自己清空杂念,行起气来。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终是觉得浑身陡然一轻、经络关窍皆被打通,已是龙虎。
李伯辰立时睁开眼睛一把抽出魔刀往四下看去——他来此界晋境就是为了留下魔王分身,如今只怕真叫他走脱了。但这一看,心中先是一惊,又是一松。
只见那鬼门关外,正有一个顶彻地的魔怪,双手抓着山两刃,口中嗬嗬做声、一对铜铃大眼中射出既贪婪又不甘心的凶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张布满獠牙的大口中,还在瀑布似地落着涎水!
而守关神将九三此时立在两刃当中,身周光芒大盛,叫那鬼门关的双刃也亮得好似明月,似乎如此才能将这魔怪抵住、叫他不得入关。
这东西的一张脸便仿若一座山,纵使李伯辰站在金台上,也觉得那狰狞面目将半个空都占满了,乌沉沉地压过来,似乎一口就能将此界吞掉。他心道,刚才在幻境所见的幻象,该就是这东西搞出来的——它才是真正来到此界的黑魔王监丑朗部化身!
这东西如今瞧见自己,却没什么反应,只怕是神识还在幻境中与怖畏真君争斗呢!
他立时怒喝:“雷!”
高之上的滚滚雷云中,登时轰下一道粗大电蛇,一下子打得这巨魔浑身一颤。可这东西皮糙肉厚,捱了这一记却未见如何反应,倒是目中凶光更盛。不过此时这化身有九三与之抗衡,幻境当中的又有那怖畏真君与之周旋,李伯辰又已至龙虎,是一点儿也不怕他。
这蠢物既不知进退,李伯辰又将自己在幻境中所受的痛苦记得清清楚楚,心中便生出真火,索性运起灵力,一口气又召了七七四十九道雷。那雷一记挨着一记,道最后已成了雷雨,连成一片极亮的光幕,就连当初璋山君所受的那雷刑与之相比,也成了涓涓细流。
这阵势终于叫魔物支撑不住,一对大眼一转,一下子回过了神。瞧他这模样,倒与自己刚从幻境中脱出时类似,李伯辰不知是那怖畏真君在幻境中将他击败了还是叫他跑了,但口中立时喝道:“监丑朗部!可知你如今身在何处!?”
他这声音从高之上的滚滚雷云中降下,洪亮雄浑,威严无匹。魔物似乎直到此时才来得及往周遭细瞧,只扫了一眼,面上登时大变,一下子跳了起来。可他身形实在太高大,一下子触到了顶雷云。空立时泛起连片的火光,眨眼间将他灼矮了一半去。
监丑朗部这才惊叫道:“咦!?北极紫薇!?”
又将身形一晃,踏得大地隆隆作响,慌忙往东边奔去。
李伯辰心道,只怕这东西被妖魔血肉牵引,一来便引自己入了幻境。自己在幻境中自称“帝君北辰”,该也是心魔被魔王的神念引动,而这监丑朗部在此界的真身该还没反应过来呢。直到此时与自己一般脱出幻境,才晓得情况不对劲儿——不好他心里比我当时还要惊骇百倍!
那可绝不能叫他跑了!
他这念头一生出来,立时瞧见已大步奔至远处蒙蒙雾气中的监丑朗部又从西边跑了回来。这魔物一见自己是在原地兜圈子,心里似乎更加慌张,身形一晃,又化成了黑云往空掠去。但快要触及雷云才又记起刚才受的那一记。登时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乱转,一时不晓得如何是好。
李伯辰刚才唤了四十袄雷,体内已有些灵力耗竭之福但此界灵气充沛,一呼一吸之间便又恢复了些气力,立时又喝:“还不束手就擒!?”
言出法随,又轰下数十道雷霆。
魔物纵使化了黑风,却也避不开那些电蛇,只见空中成片的火光闪烁,也疼得他怪叫连连。似是终于晓得走不脱,又起了魔性,重化成人身再去冲那鬼门关。但九三此时得了空,口中亦如李伯辰一般厉喝,又击了连串的雷下来。
经这一遭猛烈攻势,魔王化身终现败相,身躯一阵萎顿,已缩至与寻常人大无异。那动作也渐觉迟缓,慢慢成了个僵硬的提线木偶一般。但这东西在幻境中手段狡猾,李伯辰唯恐有诈,又尽兴轰了他十几记,见这丑物慢慢连动也不动、叫也不叫了,才停了手,又喝:“监丑朗部,现在知道你身在何处了么!?”
关前那应声虫立即又这么叫了一声,魔物才瞪着眼睛道:“噫!北极紫薇!”
他如今的面貌仍旧凶恶狰狞,可语气却变得痴傻起来。李伯辰知道所谓魔王化身,其实都不算是真的存在。不过是有人心魔深种、或是如自己一般与魔部扯上了什么联系,才会在自身神念当中产生如此幻象。
但这幻象,也并非全无根据——也是由魔王代行三位魔君气运延伸而来的,就好比是神魔将一支触手探入人心。
要在生界,如前次一般在幻境中斩了,化身自然不存。可自己这一界乃是在幽冥当中,灵体、神念、一切不存实体之物,都会具现出来。如今关前这“监丑朗部”,该就是黑魔王的一个化身具象。
既有魔王气运,也该有魔王的意识——他原本打定主意将其赚来簇,就是要这意识的。
但瞧他如今语气逐渐痴傻,该是同叶成畴的情形有些类似——被自己困在这一界中,与魔王本尊已没了联系、魔道气运也被斩断了,只余下些本能而已。他不知这本能是会一直留存还是随着气运消散而一同散去,便又道:“我问你,刚才在幻境里你我用的是魔神手段,究竟什么意思?”
化身想要话,但双眼一阵乱转,又咬牙切齿起来,似乎另一些本能作祟,要破口大骂。李伯辰便又引了数道雷霆劈他,再问一次。这回这化身更加痴傻,但终于不顽抗了,只含混道:“身外化身勾人心事挑拨欲行,不正是魔神手段么?”
眼睛又一转,道:“你已入魔,你已入魔!”
李伯辰愣了愣,身外化身?
心中再一跳——他所指的是那怖畏真君么!?
李伯辰实在不清楚幻境中那个自己是怎么来的,但知道刚才能逃过一劫,全是他的功劳。听这魔物身外化身是魔神手段,大概是这东西刚才没料到自己竟也有个“化身”,只勾引了“这个自己”的欲念,才被“那个自己”突袭了吧。
等等……“勾人心事挑拨欲斜!?
李伯辰忽然想到了朱厚。
自己假借阴灵之体,使其相信他是被“怖畏真君”庇佑的,进而去“争夺下”……这算不算是“勾人心事挑拨欲行?”
就因为这事,才真有了个怖畏真君么!?
李伯辰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怖畏真君是我的化身?你可知道是怎么来的!?”
所幸这魔物如今浑浑噩噩,只听得人问,却没法去想为何问,便答道:“你是帝君北辰,自然能封神位结气运,何况又必然有个信徒……”
李伯辰听了这两句,再稍稍一想,心中忽然一片通明。
正是了……我如今的确是北辰了,既为至高灵神,想来话不是随便的。我以阴灵之体对那朱厚我是“怖畏真君”,那晚又调动霖气、又借助此界发力,行使的不正是北辰之力么?
且那朱厚见我接连展现神迹,自然是真信我的,就变成了“怖畏真君”的信徒……难不成这样一来,我所运用的北辰之力,在无形之中真生造了一位本不存于世上的真君!?这个化身此时就在我神念中么!?
这可真称得上是言出法随了……我封我自己了。当时九三朱厚牵扯了大量气运,难不成指的就是这一遭?
虽然这魔物此乃魔道,可李伯辰想到此处,心里却不觉得畏惧,只问:“怎么召我那化身出来?”123xyq/read/1/17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