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东 第3章怒火

孙恒语塞。

孙野怒目而视:“我上哪去关你屁事,你又来我家干什么!”

孙恒道:“小五怎么跟韩长官说话呢,人家来搜查马子呢。”

“搜查马子你去山里找,跑我家来搜个熊蛋!”

韩贵也不生气:“我看见那个女马子往你家方向跑了。”

“你放屁!”

孙恒瞪一眼孙野:“小五!”

韩贵瞅着后院堆着的杂物道:“像这些柴火堆、咸菜缸、酒坛子什么的,里面都能藏人。”

“那边茅坑里头还能藏人呢,你怎么不下手掏掏看?”

“韩长官,这十块大洋——”

孙恒从兜里掏出十块大洋递给韩贵。

孙野见状要夺,孙恒随手把他拨开。

孙野余光扫射到水缸下的地窖口,这才把话咽了下去。

“这满院子的柴火刚拾掇干净,弟兄们若翻来覆去弄个底朝天,下人们又得受累了。韩长官行个方便,弟兄们一夜风吹雨淋也怪辛苦的,给他们打点高粱酒暖暖身子!”

“我就喜欢大少爷这样的场面人!走了!”

韩贵把孙恒的大洋在手里颠地哗啦啦直响,转身扬长而去。

孙恒和孙昌赶忙去送韩贵。

孙野恶狠狠地瞪着着韩贵的身影出了院门,赶忙回到后院去搬开水缸和石板,伸手把王聪儿从地窖里拉出来。

“小兄弟,多谢你救我一命!”王聪儿大大方方地抱拳道。

“客气什么,那帮当兵整天胡作非为不干人事。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给你弄点药吧。”

“不要紧。”

王聪儿顺手拔下自己插在头上的点翠金簪,摊在孙野面前。

“这是干什么?”

“刚才要不是因为我,你家也不会白白折了十块大洋给兵崽子,我身上没带钱,这金簪子怎么着也能值这个钱,算是给你赔偿了。”

“我权当那十块大洋喂狗了,我家不差这点钱。”

“我王聪儿从不欠人情。”

王聪儿不由分说硬把簪子塞到孙野手里,走进一旁马棚牵上自己的马走出了后院。

“小兄弟,告辞了!”

孙野跟出院门,目送王聪儿离去。

“她说她叫什么来着……”孙野打量着手里精致的点翠金簪,喃喃自语。

前院传来一阵瓷器被使劲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孙野闻声赶忙回身进院向前院跑去。

花厅里碎了一地的茶碗茶壶碎片,还有一大滩茶水。

孙恒、孙昌木讷地站在一旁望着满是怒容的孙桂良。

“太过分了,这帮当兵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孙桂良愤然道。

“爷,咱除了息事宁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孙恒道。

“咱再有钱那也是咱自己挣的,又不是发大水冲来的,凭什么白白给他们!”孙野抬腿进屋不满地说。

孙昌支吾道:“韩贵不说了吗,是借……”

“借?这半年都借了咱家七八千大洋了,他还一分了?”孙野针锋相对。

孙桂良道:“说是借,其实就是肉包子打狗!”

孙恒无奈:“那能有什么办法,咱要是不给,他们还不得拿枪崩了咱。”

“我就不信,当兵就成天老爷了?当兵就没人管了?我明天就去县政抚告他们!”孙野气冲冲道。

“你告谁去啊,历来都是官官相护,更何况咱峄县的县长还是军队的旅长张荣陪一肩子挑的。”

孙桂良又是一阵咳嗽,直咳得面红耳赤。

“没事吧爷!”

“没事……爷就是觉得膈应,原来哪受过这鸟气!”

孙恒宽慰道:“爷你也别太生气,当兵的又不是光找咱一家要钱,我打听过了,咱这一带凡是家里有俩钱的一家都没跑,都让他们给讹过来了。”

孙昌也附和:“是啊爷,又不光咱一家吃亏。”

“像咱有钱的还好,那些没钱的人家,光是家里闺女叫官兵抢走卖给窑子的就好些子……”孙恒说不下去了。

“咱就当破财免灾吧。”孙昌道。

孙野不满道:大哥二哥不是我说,你俩真是个软——”

“软什么!”孙桂良瞪了小儿子一眼。

……

鸡冠崮寨门前,王聪儿翻身下了马。

小叶、小花、狸子和几个弟兄守在寨门口,见状都围了上来。

众人眼圈都是红红的,很显然他们都哭过。

狸子是王聪儿一母同胞的弟弟,本名王毅,今年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因他身手敏捷,曾徒手爬上一棵三丈多高的古柏抓住一只飞窜的野狸子,因此弟兄们给他起了个“狸子”的外号。

“怎么了你们?”王聪儿诧异道。

狸子抽泣着:“姐……”

王聪儿急了:“怎么了,说呀你!”

狸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小花你说!”

小花也哭着:“小姐,姑爷,姑爷他……”

王聪儿心里一惊,推开众人向寨子里冲了进去。

她一口气冲到了卧房门前。

卧房的门开着,她一眼就看见了一身寿衣、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刘玉堂。

“玉堂……”

王聪儿跌跌撞撞扑倒在刘玉堂身上。

刘玉堂面色苍白、双手冰凉,早已没了生命迹象。

王聪儿双手死死攥着丈夫的手痛哭着:“玉堂,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啊……”

狸子和小叶、小花过来要把王聪儿从刘玉堂身上架开,王聪儿不肯。

狸子哭道:“姐,听老辈人说,活人的眼泪不能落在死人身上……不然姐夫会在地下受苦受难的!”

王聪儿一把抹去眼泪,通红的眼神中溢满了仇恨。

……

夜幕下的孙家大院静悄悄的,四下里黑漆一片,只有里院孙桂良的卧房里还闪着一簇灯光。

孙桂良倚着枕头半躺在炕上,老实巴交的管家孙全正端着碗一勺一勺给他喂药。

孙桂良连连叹息:“刘老爷在大清那会儿是外委千总,小五他师父也是名震鲁南的武举人,连他们的儿女都给逼得干了马子,这可真是官逼民反啊。”

“谁说不是呢……唉。”

“这年月,真是黑白不分了!”

“真是瞎了天老爷的眼了!”

“孙全,你把小五给我叫来。”

孙全刚出卧房门,却见孙野正在院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