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见半空中传来衣袂飘飞的声音。</p>
她抬头一看，只见傅雪翎一身玉色武者劲装，自半空中盘旋而下，稳稳地立在一朵荷花花苞上，身姿轻盈仿佛一片鸿毛。</p>
只见她足尖使力，凌空翻身，手臂舒展间已将琉璃球稳稳捞在手中。</p>
公羊丽华瞳孔一缩，手中弯刀已出鞘！</p>
傅雪翎察觉到危险，身形急退，堪堪避过那道刀光。</p>
“丽华公主这是何意？比试不得赢竟然出手伤人吗！”傅雪翎一脸惊怒。</p>
公羊丽华双刀凛凛：“哼，取回琉璃球者胜，至于怎么取得的，并不重要！”</p>
话音未落，刀光已至。傅雪翎下意识地去摸腰间藏着的匕首，但又生生克制住了。现在大动干戈并不是好的选择。</p>
她暗自一咬牙，提气纵身，加快速度向御花园门口冲去。</p>
——不能跟公羊丽华起争斗，但她也不是为砧上鱼的人。那就尽快将琉璃球取回，结束比试好了。</p>
比速度，公羊丽华自然不是傅雪翎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琉璃球交给侍官。</p>
“噔——”只听一声锣响，武试结束，获胜者，宵阳公主。</p>
傅雪翎转头看向观战阁楼，只见那人正摇着扇子，唇边一抹微笑若隐若现。</p>
“恭喜宵阳公主首战告捷！”</p>
闻香茶馆里，平靖给“凯旋而归”的傅雪翎添了杯茶。</p>
“少来，我可觉得没什么可恭喜的。”傅雪翎脸上没有丝毫比试胜利的喜悦，“你之前的推测基本都应验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p>
“那就当恭喜本王机智过人好了。”平靖面色不变。</p>
傅雪翎道：“如你之前所说，皇上不会让公羊丽华获胜然后嫁给你为妻，这一点今天在场所有有眼睛的人都应该看出来了。连你之前说的，皇后会找上公羊丽华合作，今天我也看出来了。”</p>
公羊丽华初来大昌，根本不会对御花园那么了解。</p>
“皇后果然不会放过这个潜在的盟友，只是本王也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平靖眼神里多了一丝凝重，“雪翎，你算是内眷，以后入宫一定要多加小心。”</p>
傅雪翎知道他关心自己，内心一股流过。她笑着说：“好的，我一定小心。”</p>
平靖看着她笑，忽然伸手覆在她的小手上，轻轻摩挲：“抱歉，都是我的错，让你卷入这无妄之灾。”</p>
傅雪翎眨了眨眼，然后释然一笑：“说什么傻话。”</p>
——与你一同，再大的苦楚我也甘之如饴。</p>
站在茶楼的围廊里，平靖目送嵘侯府派来接傅雪翎回府的轿子渐渐远去。</p>
我也不能一直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p>
既然有你并肩，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p>
第二日，文试。</p>
“文试，朕就不给两位公主限制了，挑自己拿手的上吧。”</p>
不知是不是日前的武试结果十分令人满意，傅雪翎总觉得皇帝的心情十分的好。</p>
皇帝乘着轿辇，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前往皇宫东部的玉音阁。</p>
这玉音阁傅雪翎曾有所耳闻，是先皇为一位极擅音律的妃子所建。整座楼分两层，中空，二层是一圈围廊，中间是一处活水池。相传那位妃子在池中演奏乐器时，琴声在阁楼中回旋不去，十分美妙。</p>
众人浩浩荡荡地玉音阁各自按尊卑安置了。有侍官鸣锣，文试开始。</p>
公羊丽华身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华丽衣裳，抱着她的琴踏上通向水池中心的台阶。</p>
那是一把很奇特的琴。琴身似弯月而同体红色，上面绘有鎏金火焰纹，并加以金珠红绸装饰，由短而长十来根银弦凛凛地反射着自琉璃瓦顶穿透而下的日光。</p>
充满了异域的美与。一时间，就连傅雪翎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p>
只见公羊丽华十指纤纤，游走在琴弦上，空灵的琴声顿时充溢着整座玉音阁。阳光透过玉音阁顶的琉璃瓦片，洒在她身上，炫目得让人痴迷。</p>
一曲弹罢，全场寂静无声，安静了几息之后，巨大的掌声轰然炸开！</p>
公羊丽华抱琴起身，眼里满是骄傲。她挑衅地看着傅雪翎：“宵阳公主，请吧？”</p>
傅雪翎垂眸。</p>
诚然，大昌罕见的乐器加上的确不俗的技巧，公羊丽华的演奏可以说是完美。</p>
但她也不会认输的！</p>
傅雪翎起身，向端坐龙椅施施然看戏的皇帝遥遥一礼：“丽华公主一曲惊天，下面，宵阳就献丑了。”</p>
所有人都以为傅雪翎也会以一曲音律应战，却没想到傅雪翎空手跃上池心台。</p>
只见她抬手一直披在身上的薄斗篷。</p>
全场讶异不已！</p>
傅雪翎斗篷下面竟是一套火红的裙装。</p>
“世人皆爱音律之美，认为音律寄托于乐器方可传世。”傅雪翎如画的眉目间是一片淡然，“却不知人本身才是最打动人心的乐器。”</p>
话音未落，观众席中一人缓缓站起，唇边横笛一杆，气息流转间曲调悠扬。</p>
看清那人的脸后，正准备退场的公羊丽华一下子就白了脸。</p>
不是平靖又是谁。</p>
傅雪翎踏着笛曲的节拍，旋身起舞。衣袂翩迁，如一朵红莲绽放在池心。</p>
她忽一扬手，自飘逸的水袖间抽出两把秀剑。一时间环佩叮当，剑光如雨。女儿的柔软与剑的锋芒交织，出如江海起凝波，收似鸾鸟舞柳间，宛如乱世中兀自娇艳的红莲，肆意而坚强。</p>
舞毕曲终，龙椅上端坐的皇帝率先鼓掌，赞许道：“皇弟与宵阳果然天作之合！天作之合！”</p>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比试的结果已无关紧要，圣上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p>
“丽华公主真不愧是夜楠国第一美人，才情武学皆为上等！朕为你赐婚，将你许给太子，你看如何？”</p>
公羊丽华咬牙，她的衣服没有宽大的袖子，遮不住她死死握住的双手。</p>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发怒。她逼着自己一脸笑容，向皇帝施了一礼，道：“谢圣上隆恩，丽华心怀感激。”</p>
只是转过身后，那双淡色的眼眸里瞬间被怨恨填满。</p>
“两国公主文武斗总算是平安过去了。皇上已经定下了日子，再过五天，太子就要迎娶公羊丽华入东宫了。让太子收了这位夜楠国公主，看来皇上短期内并不想对夜楠国动干戈。”</p>
是夜，一身暗色武者劲装的傅雪翎坐在琉王府书房里与平靖对饮。</p>
“公羊丽华嫁给了太子，这是表示两国愿结秦晋之好，也许还存着一点拉上夜楠给太子做后盾的意思。”平靖用杯盖撇去茶水上的浮沫，“也许当初决定接纳公羊丽华入境时，皇兄就有这个打算了，只不过在那次宴会上出了些差错，皇帝才顺势而为，让你们二人相斗。”</p>
“帝王之心果真深似海。”</p>
傅雪翎看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道：“公羊丽华只不过是个棋子，也许我们也一样，只是被帝王权术算计其中的工具，就像这些茶叶，只能随水而动，不由自主。”</p>
“不，不对。”平靖放下茶杯，神色郑重，“本王可不是随波逐流之辈，我相信你也不是。”</p>
傅雪翎与他对视片刻，双双露出了然笑意。</p>
当然不是。</p>
一片虚无的黑暗。</p>
恍惚中，她又回到了那个记录她黑暗幼年的牢笼。</p>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但她知道自己的左手边是一盆盆脏污的衣服，正等着她去搓洗，她也知道耳边回荡的应该是管事嬷嬷的训斥。</p>
她一下子慌乱起来，她要赶紧去干活，不然就会被责罚，没有饭吃。</p>
可外面是飘着雪的天气，这个天气出去洗衣服，她会被冻死的。</p>
她不要出去，不要！不要！</p>
“不要！！！”</p>
公羊丽华从睡梦中惊醒，瞪大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恐。</p>
又梦到了，梦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过去。</p>
她披上衣服，走到窗边。入眼是修剪别致的花木和发出暗色光晕的宫灯。</p>
这里是大昌，她已经从那个黑暗的地方逃出来了，她不再是那个卑贱的奴仆了，如今的她是夜楠国第一美人，夜楠国公主公羊丽华。</p>
公羊丽华低头看着自己光洁的手掌，曾经它布满了老茧与冻疮，却因为她的脸，这张与真正的夜楠公主有七分相像的脸，让她的手跟她的人生一样，脱胎换骨。</p>
她突然笑了几声。</p>
对啊，她逃出来了，她不用再过那种日子了，她是公主，她就要嫁给大昌国的储君了。</p>
但她居然在成亲前一天的夜里因为过去的噩梦惊醒。</p>
这样不行，她必须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分道扬镳！为了做到这一点，在出发来大昌之前，她度过了多少个惨无人道的日日夜夜。</p>
但就因为那个女子，那个让她几乎自惭形秽的女子，过去的记忆又像黑暗的潮水一般涌上来，将她淹没。</p>
公羊丽华想起那日文试，那伴着笛声起舞的少女，和大昌国君那句天作之合。</p>
这一切也可以是她的。</p>
傅雪翎，宵阳公主。</p>
公羊丽华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p>
在见到平靖的第一眼时，她就被他吸引住了。</p>
那时的她，接受着无数贵族公子的追捧和爱慕，一边沐浴着那些的眼神，一边嘲笑他们的鄙陋，却在回眸时看到了兀自饮酒的琉王。</p>
她从来没有这么的想要一样东西。也许是被压抑许久的突然爆发，也许是被美色迷惑，但她确确实实沉沦了。</p>
她要嫁给这个男人。</p>
但她却看到了傅雪翎。</p>
那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平靖，在看到傅雪翎时眼神瞬间变得。</p>
她不甘心。</p>
傅雪翎，傅雪翎，你会后悔的。</p>
这个国家跟她原来所处的宫廷虽说大不相同，却有着相同的人心险恶。</p>
那个在自己初来乍到便慷慨相助的皇后，言语里似乎对傅雪翎并不满意。</p>
也许，她应该好好利用起来。</p>
新的身份，新的环境，新的人生。</p>
公羊丽华嘴角勾起的弧度，妖艳又危险。</p>
她该好好活着，现在的她完全可以。</p>
傅雪翎，成为我丽华公主的第一个敌人，是你的不智。</p>
这个月正逢壬寅，廿三是丁卯，宜祈福嫁娶。皇帝将这天定为太子与夜楠公主的大婚之日，其良苦用心可见一斑。</p>
公羊丽华入宫后，一直被安置在皇城西部的临晖阁。数十名侍女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两个时辰才将一身新嫁娘的装扮打理好。</p>
大红的丝绸映着烛光，反射在她脸上显得红光满面。但那双淡色的眼眸却依旧冷冷，毫无欣喜之情。</p>
从临晖阁乘轿出来，东宫。</p>
大昌皇族的嫁娶礼中并没有三拜之仪，她径直被送进了东宫的卧房。</p>
东宫太大，卧房与正厅离得太远，她听不见锣鼓喧嚣，也听不见宾客觥筹往来。只有一对红烛与冰冷冷的布置陪着她。</p>
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原来就是这样的。</p>
手中的丝绸越攥越紧，心中的恨意也越烧越烈。</p>
第二天一早，太子携太子妃去皇后宫中给帝后请安。</p>
公羊丽华循着大昌的礼数，给帝后奉了茶，垂头听父王母后教诲。</p>
“好了，小两口的日子得他们自己过。朕还有要事处理，就不久待了。太子跟朕一起去吧。”</p>
坐了片刻，皇帝起身带着太子去处理政事，留下皇后与公羊丽华说些婆媳间的体己话。</p>
只不过这皇家婆媳间的体己话，跟寻常婆媳就差得远了。</p>
“太子妃在东宫住的可还习惯？”皇后研着手里一盏茶笑道。</p>
公羊丽华垂眸答话：“一切都好。太子待丽华也很好。”</p>
只听皇后叹了口气，道：“你是个省心的。幸而当初太子教鬼迷了心窍要娶那傅雪翎时本宫拦住了，不然也修不到你这个好媳妇。”</p>
公羊丽华眼里闪过一丝算计，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母后言重了。日前与宵阳公主一会，丽华是打从心里佩服的。”</p>
皇后冷哼一声，道：“那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肆意妄为。还好没进宫，否则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p>
“母后治理后宫是顶顶好的，宵阳公主虽说才情颇高，但想来也是比不得母后的。”</p>
一语，说的皇后眉开眼笑。</p>
皇后拍着公羊丽华的手，舒心道：“好孩子，你放心，之前的种种，母后必定给你争回这口气。”</p>
公羊丽华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的弧度，转而又笑的明媚：“不知母后有什么法子？可有用的着丽华的地方？”</p>
皇后半阖了眼，屏退众侍女，又示意公羊丽华附耳过来。</p>sxbiquge/read/43/432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