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进入临沅,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严禁军中将士侵扰城中百姓,敢有违令者斩!
武陵郡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地盘了,武陵百姓,即是他的子民,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日后赋、税、兵、役,皆出自于民,他必然要保护治下百姓不受损害。
武陵原有郡吏四五百人,或随刘叡成为阶下囚,或暗自隐匿,出府门迎接刘宗者,仅数十人。
更让刘宗皱眉头的是,如功曹、主簿、五官掾等郡中大吏,皆不在其中。显然,仅靠眼前这些人,根本不足以撑起大局。
刘宗先是出言安抚众吏一番,继而责令其等,配合己方将士,尽快恢复城中秩序,安定人心。
众吏散去后,刘宗向坐在下首的潘濬求教道:“潘司马,今武陵粗定,急需贤达之人,助我治理郡县。潘司马乃是武陵本郡人,必然对家乡人才了然于胸,何不为我推荐一二?”
潘濬对此早有预料,略一沉吟道:“武陵地处偏僻,文学不兴,却也不乏才杰之士。临沅廖立廖公渊,今年虽才弱冠,然其才识兼人,冠于武陵,实乃世之良才也。刘府君如果能够请出廖公渊,署以功曹,委任政事,不出数载,武陵必治。”因刘宗是他的父母官,因此潘濬称其为“府君”,而非“中郎。”
“廖立廖公渊……”刘宗心中默念道。他并未因廖立年轻而有所轻视,桓阶就是二十岁时成为长沙郡功曹,廖立既然被潘濬赞许为“才冠武陵”,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才能未必比得上桓阶,但治理一郡,当不成问题。
念及于此,刘宗颔首道:“好。明日一早,我便亲自登门拜访廖公渊,托以功曹之任。”
潘濬又继续推荐道:“《春秋》之义:‘举贤不避亲仇。’在下有一族兄,名叫潘盛潘子繁,年三十二,为人敦厚朴雅,有长者之风,可出为五官掾。”
廖立年轻而才高,潘盛年长而德劭,对于潘濬提出的这两个人选,刘宗心中十分满意。
潘濬最后说道:“有廖公渊、潘子繁总领郡朝,刘府君再选一位亲信之人为主簿,便可放手政事,专心对付五溪蛮。”
刘宗听得连连点头,不过说到对付五溪蛮,本朝自建立始,足足花了百余年时间,才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简而言之,就是“剿抚并用,恩威并施。”
此事说来容易,做来却难,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
午后晡时,刘宗再度设宴,以飨将士。
由于明日还有要事,刘宗饮酒有所节制,未至大醉。
翌日,刘宗与潘濬共乘一车,前往郭南相里廖立宅邸。
潘濬昨日便已派人提前知会廖立,因此后者沐浴整衣冠以迎。
“明府、潘君亲临鄙舍,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廖立身高约七尺,眉目疏朗,纶巾素袍,举止从容,风仪出众。
刘宗对廖立第一印象颇佳,含笑说道:“我昨日询问潘司马武陵才杰之士,潘司马首推足下,是以今日冒昧登门拜访。”
潘濬笑着说道:“我近年居于襄阳,久不归乡,然平日族中昆弟、乡里故交多有来信,提及足下,莫不赞叹,我始知家乡竟然出了足下这样一位美才。”
“潘君谬赞了。”廖立谦虚地道。继而邀请二人入室中。
刘宗虽为宗室,却是游侠出身,加之入伍多年,素来不喜弯弯绕绕,才一落座,便开门见山地对廖立道:“我此番前来,是想请足下为功曹,代我治郡。”
廖立年少负才,性格自然免不了有些骄矜,不过太守刘宗和名士潘濬亲自登门相请,且是委以功曹之职,位在朝右,居于郡吏之首,可谓是诚意十足,廖立自然不会推脱,欣然应命。
定下君臣名分后,廖立向刘宗进言道:“《书》云:‘刑罚时轻时重。’平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古今概莫能外。奈何刘府君不明此理,方今正值乱世,武陵又与蛮夷接壤,正该威之以法,束士民、治郡县、慑蛮夷……”
廖立神色自若,侃侃而论,刘宗却是越听越动容,心中大器之,潘濬之前所言一点不假,廖立确实有“冠绝武陵”的才能。
…………
从廖立家中出来不久,刘宗又随胞弟刘承拜见其师颍容。
颍容字子严,兖州陈国人,其与汉灵帝同门,乃帝师杨赐的亲传弟子,郡举孝廉、州辟、公车征,皆不就。初平年间,避乱至武陵。颍容善治《春秋左传》,在武陵期间,教徒千余人,刘承便是其中之一。
颍容已经五十余岁,头发半百,身形消瘦,面有病容,或许是年纪大了,亦或是久居江南下湿之地,总之近来诸病缠身,令他身体大不如前。
颍容叹道:“刘(叡)叔明担任武陵太守以来,效法刘(表)景升,宣德教、崇学校、设庠序、显儒士,作《荆州占》……我亦是受其之邀,迁居武陵,教授门徒。望足下看在刘叔明对荆南有教化之功,饶其一命。”
这话他先前已和刘承说过,也得到了后者的保证,但此番见到刘宗,他仍是忍不住提起。
刘宗肃容道:“颍君且放心,刘君乃宗室长者,素有人望,此前双方各为其主,举兵攻之,实乃迫不得已。而今刘君束手,在下自不会伤其分毫。”
颍容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刘宗自知招揽不了颍容,莫说是他,便是刘景亲至也没戏。要知道当初刘表可是以武陵太守之位相邀,结果颍容不为所动。
刘宗真正看重的,是颍容门下那一千余名徒弟,他们大多出身武陵豪族著姓,最差也是寒家,若能将他们收入门下,他武陵太守的位置,将稳如泰山。
可能是出于投桃报李,刘宗的请求,得到了颍容的首肯。
刘宗此行目的已经达成,稍作片刻,便起身向颍容告辞。
他接下来还要拜访其他寄寓武陵的中原名士,如汝南王鉨、和洽等人,行程十分紧张。
王鉨字子文,今年已年过六旬,比颍容还要年长十岁以上,和刘表是同一时代的人,其少与党人范滂、岑晊相善,后二者,便是“画诺”、“坐啸”的缔造者,由此可知其辈分之长。
和洽和阳士相对年轻一些,仅四十出头,他早年也被举为孝廉、州郡、大将军辟,皆不应,见时局纷乱,一心隐居江南。
王鉨、和洽和颍容一样,外静而内明,一生都未出仕,想要招揽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就像颍容有徒千余人,王鉨虽无门徒,归之者却有百余家,和洽身边亦有不少亲戚故旧,这些人才是刘宗的目标。
一连多日,刘宗都在忙于收罗人才,而临沅陷落,刘叡就擒的消息,迅速传遍武陵北部、西部诸县,诸县长吏自然不会再做无谓的抵抗,不等刘景军至,或挂印绶去,或遣使来降。
至此,武陵诸县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