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植物根须在病床周围散落，感染者身上寄生的榕树褪去绿色，肉眼可见的干瘪枯萎，最后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倾倒，变成一滩破碎的灰烬。</p>
倾倒的榕树是感染者身上最后一块植物。</p>
“灯塔”逐渐暗去。没有触须的覆盖，病床上枯瘦人形显露出来。</p>
“这是怎么回事……”驱魔人和艾敏重新围聚过来。</p>
“寄生植物由人性组成。”</p>
陆离将“灯塔”放在感染者的手上，但也许是失去了太多人性，或者感染者意识不清醒，油灯没再亮起。</p>
至于为何植物会让灯塔亮起，陆离想到一个词：奉献。</p>
感染最严重的患者植物病似乎被驱逐了，闻讯赶来的非本地驱魔人和护工进行检查，确定她体表的植物全部消失。</p>
一些仿佛舒展肢体的蜘蛛般的疤痕攀爬在她的皮肤表面，那是根须留下的痕迹，已经失去活性。</p>
感染者因为植物病钝化思想和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虚弱，仍在昏迷，暂时无法醒来回答疑惑。</p>
但不管怎样，植物病能够解决的消息在这时振奋人心。</p>
第二严重的病患躯干同样长出树苗，不过那像是橡树。所以没变成榕树病患那种身体表面爬满根须的恐怖景象。</p>
哗哗——</p>
长出绿叶的枝杈轻轻摇摆，似乎在为陆离到来感到欣喜。</p>
“灯塔”接触树苗，再一次绽放如午后阳光般的温暖和煦。</p>
围聚不远处的病人们面带贪婪，感受光芒的照耀。</p>
忽明忽暗的光芒燃烧了半分钟，渐渐暗去。</p>
感染者体表大部分植物都已枯萎脱落，剩下的被护工找到，一一解决。</p>
第三个接受治疗的不是第三严重的病患，而是一位手臂长出枝杈，回应迟钝总是慢半拍的患者。</p>
人性光辉亮起几秒后消失，枝杈破碎后，只在患者手臂留下树墩一样的浅印。患者的思想不再迟钝，并说“这种清醒地感觉前所未有的好”。</p>
“灯塔”的确能治疗植物病，至于是否真的被治愈还要观察一段时间。</p>
一位位感染者接受治疗。除了失去思考能力的严重患者，大多数感染者都恢复清醒。不过他们还要在驱魔人协会二层多呆一阵。</p>
最后接受治疗的是小琳娜。她未被纱布包裹的眼睛紧张盯着，油灯碰到额头的袖珍树苗上。</p>
树苗萎缩脱落，而油灯灯芯像是萤火虫，只微弱闪烁了一下。</p>
“我的小树只亮了一下……”小琳娜有些失望。</p>
“还有其他树苗吗？”</p>
小琳娜轻轻摇头，捂住被坏人抓烂阵阵疼痛的眼睛。</p>
“你的病好了。”</p>
微不可查地，陆离语气似乎变得轻柔，然后望向身后几位驱魔人：“落雷堡也许有其他感染者躲藏着，得找出他们。”</p>
落雷堡的士兵很快出动，挨家挨户搜寻感染者，然后前往绞刑场接受治疗——</p>
“在公共场合治疗患者。”这是艾敏建议的。感染者隐藏自己是因为恐惧，但如果能治疗疾病并可以相信，他们会主动出来。</p>
这样的确让一些躲藏起来的感染者主动来到绞刑场，但也让陆离名气宣扬传开，黑发黑眸的除魔人行走荒芜之地的传闻正以落雷堡为中心散开。</p>
在象征死亡的绞刑台上治疗最后一位感染者，广场周围已经围聚了数百名市民。</p>
平静眼眸扫过台下众人，陆离离开绞刑台，消失在人们眼中。</p>
“很多贵族找我说希望能请你去做客。”披着熊皮大衣的城主像是一头野兽。</p>
“如果他们被感染的话。”</p>
“只是一群怕死的蠢货。”城主显露对贵族的不屑，赞许地低头注视陆离：“你对落雷堡做的贡献我都看到了。留下来，条件你开。”</p>
陆离再次拒绝城主的拉拢。城主遗憾，但没强行留下他。荒芜之地是个穷地方，而且离天堂太远，离寂静之时太近。</p>
“那么请在堡里做客几天，我的子民们需要你的帮助。”这是城主的真实目的。</p>
“我的助手还在塔维镇，我要去找她。”陆离回答。</p>
“这很好办，明天我让一队卫兵和驱魔人陪你去。”</p>
“可能来不及，我现在就过去。”</p>
融洽气氛因这句话倏然变得压抑沉寂。</p>
“你在讲笑话吗？驱魔人。”城主的笑容从脸上消失，火把下的脸庞阴沉不定，冷漠地低头注视着陆离：“天马上就黑了。”</p>
“黑天路不会消失。”陆离平静回答。</p>
城主继续注视着陆离，驱魔人为难地看着，想要缓和气氛又插不进谈话。某一刻，城主轰苍蝇般挥挥手，不耐烦道：“随便你吧。需要帮手就去找我的侍卫队长，但带走驱魔人想也别想。现在，从我眼前消失。”</p>
陆离默然离开，抱着沉重书籍的艾敏冷漠凝视城主一眼，转身跟随在陆离身后。</p>
驱魔人长舒口气，无奈苦笑解释说：“陆离阁下不是那种人，也许不是您想的那样……城主阁下，我们先离开了。”</p>
等到他们离开，城主的低沉冷哼声缓缓响起。</p>
“一个被父母惯坏的小男孩……他会知道真实世界的险恶的。”</p>
……</p>
“很抱歉陆离阁下……波尔蒂亚习惯强势了，一个软弱的城主在这片土地可活不下去。”</p>
回驱魔人协会的路上，追赶上陆离的驱魔人解释说：“其实城主阁下是个好人，只是强硬已经成为他的面具了。”</p>
“野外的夜晚很危险吗？”陆离开口。</p>
“什么？”驱魔人愣住，好一会儿意识到陆离说的是什么。“您指得什么？”</p>
“字面意思。”陆离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告诉我，就像你们对普通人说的那样。”</p>
“呃……有怪异之雾？”</p>
“是的。”</p>
“当然……诡异之雾笼罩的夜晚充斥危险，哪怕最优秀的驱魔人也无法独自在迷雾里长时间逗留。那里到处都是它们……除非点燃火堆，很多很多火堆，让它们无法靠近。”</p>
“但我们在落沙镇救人的时候就是夜晚雾中，但什么也没发生。”艾敏的声音一旁传来。</p>
“那我就不知道了……”</p>
驱魔人去看陆离，那双潭水般幽静的黑色眼眸似乎思考着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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