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烈火焚我躯

呼喊声连绵不绝,一声高过一声。

凤唐县城墙崩裂倒塌,高大骇人的尸鬼从倒塌的城墙口挤了进来。

许多正在城门前协助的流民、城内居民和常备军士卒望着那恐怖至极的尸鬼,喉结滚动,几乎失声无法言语。

其中一部分在这几日城头或者其他处已经见过尸鬼的,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似回过神来,抓起手中的刀剑木棍之类的武器,试图还想反抗。

一些这些时日一直困在城中,从未见此情形的居民,在这短短瞬间,已经是瘫软在地。

凤唐县是上县,原先的城中居民有数万之多,只是近些年动荡不安,此前已经有不少人远逃去了其他处,但故土难离,即便是城中的一些商贾大族,还是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更不必说,相当一部分的普通居民,一直都住在城中。

此前,有县令郎浦和以及主簿季博才这般人物,上下梳理,调停,凤唐县即便有不安宁之处,但到底还是能够稳定住时局。

且尸群遍布凤唐县周遭,此前有人逃窜外出,最终的结果不过是为城外尸群增添了口食和数量。

现今城内的军民再加上常备军和新涌入的流民,所有人拢共加起来大约也就在万五之数。

比之城外的尸群数目还要少,但城内不说众志成城,可城内上下大抵都是明白,这般境地,若想要存活下去的唯一路径,就是只有与这些尸群怪异抗衡。

在城墙坍塌之后,城墙之上的常备军已然退了下来,未曾来得及撤离的,亦是被随后涌入的怪异给纠缠牵绊住。

不少人当即尸身被撕裂,一头跟着一头的怪异,大口大口地从咀嚼着血肉。

其狰狞恐怖之景象,望之令人心寒。

陈素站在倒塌的城墙不远的空地上,远远望着城墙崩塌的豁口越来越大,一头接一头的身躯庞大的尸鬼拆断了城墙,发出震天的咆哮。

又有动作灵敏的怪异,扑入城中后,开始追赶那些逃窜的常备军士卒和流民。

再后面则是一个个略显得木讷的疫鬼,跌跌撞撞地跟在尸鬼后面爬进城内,又时一些疫鬼的动作慢些,便生生被后面赶来的巨大尸鬼给踩成了肉泥。

巨大的崩塌轰鸣声和吼叫声以及城内远处许多惊呼声,交织一片,几乎震得人头晕脑胀,耳朵嗡嗡作响。

不过

尽管凤唐县的城墙已破,但站立起来便如同一座小楼的尸鬼和来回窜动的疫鬼,并未长驱直入,完全再城内肆虐开。

在陈素的身后,是足足有五十多步的一大片区域被清理开。

这片清理开的区域,堆积如山的各种木料,雕花红漆,尽数是周遭的住房、酒楼和各种商铺拆卸下来,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了一起。而且,这些大片的木料柱子门板上面,隐隐散发着一股子浓郁的油脂气息。

樊诏手上高高举着一个火把,望着城墙处一个戍守的同伴因为城墙骤然崩塌后,来不及离开,被一头尸鬼抓在手里。

那尸鬼抓住人后,直接将他士卒扔进口中,咔嚓咬了半截身体,血水飙溅,然后又随手扔在地上,引得许多行动迟缓的疫鬼纷纷上前争抢。

他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又是愤怒又是惊惧,这些天里他已经不是再第一次和这些怪物打交道,可此情此景,任何一个人见着都不免胆寒与愤怒。

轰隆轰隆

尸鬼庞大的身躯踩踏在地面上,发出剧烈的震动声。

怪异们在三五下分食了城墙附近的士卒和流民之后,嘴角面孔挂着血迹,再次一跃而起,朝着空地上这堆满了木料的一大片区域涌来。

此前,城内用过诸多手段放火试图驱赶尸群,其中还有几次城内的大户拆家破屋,燃烧着烈烈的火把,组成长龙队伍,试图想要逃离。

尸群畏惧火焰,会短暂的撤退逃离,但只要有一处火光明灭不定,立刻就会飞扑上来。

基本上逃不了三五里的距离,就会被这些尸群所淹没。

而且就算能够逃离,只要队伍之中有人感染了疫气,或者被怪异之类的抓伤,不消多时,发作起来,最终的结果依旧是一样。

樊诏望着几头怪异从城墙跃下之后,朝着连绵堆叠的木料堆上疾奔而来。

一头头体型庞大的尸鬼,亦是发现了在这一大片木料堆叠的区域后方,有密密麻麻的人群,迈开奇大无比的步子,赶了过来

樊诏冷汗涔涔,举着的火把也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但依旧还是强忍着放火的冲动,反而朝着木料前方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喊道:“将军,我等可以放火了吗?”

“再等等!”

陈素声音冷若冰霜。

她的双眼一直都在注视这前面的尸群,尽管方才片刻前还和她一起戍守城头的常备军和一些流民青壮,此刻就被这些怪物撕裂吞噬,她依旧强忍着没有上前救援的冲动。

“若是统兵,众多人性命系于一身,心肠一定要硬,不可因小失大。”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这不是裴楚与他说的,而是她之前和老卒兰颇同行,老人无意的一番感慨,却让她深深记在了心里。

从和裴楚来到凤唐县,再到裴楚离开,尸群来袭,前后不过是一二十天的事情。

可对于陈素来说,这短短的一二十天里,她几乎脱胎换骨的改变和成长。

常备军参将王知身死,郎浦和以及季博才无法理事,其他胥吏士卒茫然无措,城中百姓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一次次怪异、疫鬼涌上城头,都是她带着人将这些东西打了下去。

又不断地组织人手,一边鼓励,一边杀伐果决,再加上她此前的作为,还有不少人感念裴楚和她的恩义,渐渐将人心收揽了起来。

这等绝境之下,城中不论是原来的居民,还是常备军,又或者是流民,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带领他们的人,一个领头,可以支撑信赖的人。

陈素年龄虽小,但武力值在此刻的凤唐县,当然不让的是第一。

又得到众多人信赖,加之此前的县中胥吏的支持,被众人称呼“将军”,尽管名不正言不顺,但却也无人非议。

最为关键的其实更在于,群龙无首之下,陈素依旧心中有一股气,支撑着众人,不引颈就戮,拼死抗争。

一头跃起跳上乱七八糟木料堆积的木堆的怪异,口中发出嘶嘶之声。

似乎在这一刻,它已经嗅到了不远处许多生人发出的气血。

只是,它才跑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步,裂开到脑后的大嘴无意识的开合着,猛然一头趴伏在了木堆之上。

扒拉了几下之后,这头怪异猛然一抬头,嘴里叼出了一头一百多斤被开膛破腹的肥猪,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跟着又是一头怪异跳上木堆,跟着前面一头怪异哄抢。

再又有后面跳上来的怪异,又被强烈的血腥气息所吸引,又翻出了一头死去的羊羔,甚至还有怪异翻找出了尸体。

这些怪异的速度最快,对于普通人来说,身体坚韧如铁,几乎无法破防,威胁亦是最大。

不过,被许多家畜家禽还有亡者尸体所吸引,率先涌入的怪异们,登时又再度顿住了脚步,不断啃食了起来。

后方。

体型庞大的尸鬼,亦是一步步逼近。

每一步踩在地上,似乎都发出一阵阵的闷响。

陈素看着那些尸鬼似也感受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息,且渐渐靠近这一大片淋满了油脂血腥的木堆,缓缓地抽出了一把腰刀,猛然虚空一劈。

“放火!”

在木柴堆后方,樊诏和十几个胆大的常备军举着火把,听到陈素的话,顿时急忙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

轰!

火把触碰到易燃的桐油和一些其他油脂,几乎立时就烧灼了起来。

明晃晃的火焰几乎顷刻间就冲上天空,足有二三丈高,滚滚热浪令许多人都不得不朝后飞快倒退。

陈素站在大火之中,看准了两头身上被火焰烧灼的怪异,几乎一个箭步就跃了上去。

抬手一刀,顺着火焰烧灼的位置,径直砍进了这头怪异的身体里。

这些怪异皮革坚韧如铁,可却极易被火引燃,且烧灼之后,立时变得脆弱,她再动起刀来,便不再如之前那样,毫无作用。

反而一刀一个,砍得痛快。

这就是短短十多天里,迅速积累起来对付尸群的经验。

“杀!”

眼见大火燃起,在火堆不远处的十多个常备军士卒和二十几个流民,急忙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张黄符,借火引燃,调着一杯清水服下。

继而,一个个拔出刀剑,冲入火中,向那些怪异和尸鬼冲去。

这些人冲入大火之中,火焰对于他们仿佛就如无物,反而能够借助着火焰的热力,朝着那些怪异和尸鬼,不断地发起攻击。

“慕先生,慕先生,快再给我一张,快给我一张。”

在火光骤起之后,距离城门约莫两三百步的一处酒楼前,四五十个精悍的青壮和还穿戴有军卒服饰的男子,正层层叠叠围着一张小木桌。

小木桌前,慕子谅大汗淋漓,正挥舞着手中的毛笔,口中念念有词:“砂书避火符一道,焚灭净水吞服之,入火不能焚。”

那些在火堆之中的常备军和流民所用的“避火符”,便是慕子谅所画。

裴楚离开前教了慕子谅几个道术,其中一个就是“符禁火焚”,陈素未曾得到授箓,无法运用法术。慕子谅拜裴楚为师,确认了一层名分后,反而能够用上一些简单的术法。

只是,他如今连发力都未曾蕴养出来,能够书符,全凭自己的精气神在支撑。

不过是短短的数日光景,慕子谅的的黑发已经出现了斑斑银丝,额头面颊亦有了一道道的皱纹。

原本不过是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此刻看上去却如四十开外。

围绕在慕子谅周遭的众人,一个个亦是等得心焦难耐,这些怪物,刀剑无用,唯一就是借助火攻。

能够在大火之中,与这些怪物搏杀,乃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哪怕最终不敌身死,大火也能够将尸身烧毁,不用担心变作怪物,又或者被这些尸群所分食。

噗!

慕子谅提笔再次画完了一张“避火符”,猛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神色委顿,缓缓软倒。

“慕先生……”

旁边有人见着慕子谅再无力书符,急忙惊呼出声。

又有一个高瘦的汉子,看着像是逃难的流民,忽然伸手摸了摸一旁孩童的脑袋,几步上前,从书桌上夺过那最后一张黄符,转身朝着城门处冲了过去。

尽管城中许多建筑在这些日子里全部拆除,设下了大量的引火火堆,可滚滚大火之下,城中到底能存活几人,谁也不知。

况且,大火终究只能烧死部分的尸群,城墙已破,阻隔大量的尸群也是暂时。

终究是一条死路!

只是

“便是一只鸡,死前亦要扑腾一下,更遑论我辈男儿。”

在那流民模样的男子冲出去后,其他未能等到“避火符”的众人,咬咬牙,面上的惊惧不减,可眼里全然都是火光。

烈火焚我躯!

拼死而已!

正在猎猎的大火焚烧之中。

外间涌入城内的尸群不断积聚,却不敢再上前。

已经困于火中的尸鬼怪异,则被陈素和一些个常备军流民不断合力斩杀。

不知何时,天空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马声嘶鸣。

一匹白色的骏马,从东面遥远的天际疾奔而来。

与此同时,更远处又有一艘舟船模样的事物,无帆无桨,从南面急速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