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 第602章 出征之前

“二十四万,太贵了,这怎么可以?”

“红夷小国,他们真有那么大的船吗?”

群臣议论纷纷。

崇祯帝和群臣的反应完全在朱慈烺预料之中,因为上上下下都穷怕了,稍微大一点的银两数目,对所有人就都是一个大刺激,加上又是外国人的船舰,所以本能的就想要拒绝,于是急忙道:“父皇,儿臣查过工部的资料,我大明四百料船舰的修造,造价为八千两,最大的,长达八丈五尺的预备大黄船为七万六千七百八十五两银子,乍看起来,红夷人的三桅大帆船的租金确实是太贵,一艘就要五万两银子。”

“但三桅战舰长二十丈,宽两丈五尺,身躯庞大,是预备大黄船的两倍以上,但航行速度却极快,无论顺风顶风都可以借助风力航行。前后有巨炮,两侧船舷的红夷炮一共有四十八门,实乃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巨型炮阵,如果航行到金州旅顺外海,开炮轰击,可以对两地的建虏造成毁灭性打击,这样的武器,一年五万两银子的租金,儿臣以为,是可以接受的;”

“第二,三桅大帆船是现在天下最好的战船,我大明租借而来,模仿学习,未来可以自我建造,于我水师大有好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大明自己造船,没有三到五年,根本不可能组建起一支强大水师。向红夷人租借战舰,可以大大缩短我大明组建水师的时间,加上登州水军的船舰,如果一切顺利,最晚明年冬季,我大明就能具备渡海攻击建虏的能力了。”

“到时,建虏后方的旅顺、金州都会面临我大明水师的巨大压力。一旦建虏入塞,我大明水师就可以渡海攻击旅顺和金州,令建虏有所顾忌。再也无法肆无忌惮的入塞。二十四万银子听起来是一个很巨大的数目,但每一次建虏入塞给我大明造成的损失,何止二十四万两?两百四十万两也不止啊,所以儿臣以为,这笔银子不能省,也不应该省!”

说完,深鞠到地。

自崇祯二年以来,建虏每一次的入塞都给大明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里里外外,惊恐一片,被掳走的百姓和被攻破焚烧的城池,不知有多少,财务损失更是无可计算,朝堂上下,从皇帝到小吏,每每提起建虏入塞,都是痛心疾首。

朱慈烺故意揭这个伤疤,就是要警醒群臣--三桅大帆船的租金虽然昂贵,但和建虏入塞的损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御座上的崇祯帝脸色铁青,龙袍之中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建虏入塞是他心中最大的痛,每每提起,他都如被针扎。

殿堂上乱哄哄,朝臣们小声议论。

纷乱之中,一臣站了出来,冲崇祯帝行礼:“陛下,太子说的甚是,臣以为,这笔银子该花,当花!”

却是内阁蒋德璟。

内阁四臣中,蒋德璟是比较知兵的,也比较懂财。

而蒋德璟在东林中颇具影响,他的话,有一定的风向作用。

“但要能强大水师,令建虏有所忌惮,不敢大兵入塞,不要说二十四万,就是两百四十万两,朝廷也要花!”蒋德璟说的坚定。

“臣附议~~”接着兵部吴甡,工部范景文也都站了出来,支持太子的建议。造船是工部和兵部的事情,两部同意,事情基本就定了一个七七八八。其他人纵然心里有顾虑,认为一艘船一年就需要五万两银子的租金,实在是太贵了,但在太子提议,兵部和工部都同意的情况下,也不好再说什么。最重要的是,朝廷现在有钱,一万一百万两银子,下午就能押解到京师,加上朝中群臣大部分人都经历过建虏入塞,京师戒严的恐惧,就算不能阻止建虏入塞,也能买一个心安,因此对这一笔银子,大家还是愿意花的。

崇祯帝看向首辅周延儒。

朝臣大部分同意,皇帝也心动的情况下,周延儒当然不会反对,于是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所言甚是,这笔银子,朝廷应该花。”

“好~~~”

崇祯帝霍然站起,用铿锵的声音发下旨意,责成太子内阁兵部工部,继续和红夷人谈判,确定船舰到港和人员培训的时间和费用---朱慈烺只是谈了一个大概,具体细节,还要兵部工部的人员,和东印度公司的人详谈。崇祯帝甚至得寸进尺,要内阁继续和红夷人谈判,最好能再多租借十几艘战舰,以保证大明将士今年就可以渡海。

说到兴奋处,崇祯帝苍白的脸色变涨红。

他仿佛看到了大明战舰扬帆出海,炮击建虏的金州和旅顺,逼得建虏正准备入塞的兵马,不得不仓惶回防……

朱慈烺再出列:“父皇,儿臣还有奏。天津港每年冬季都会上冻,船舰难以出海,不是驻扎水师的良好地点。儿臣听说,山海关以西,有一地叫秦皇岛,四季都有暖流,海水终年不冻,是水军驻扎的良好之地,所以朝廷是否可以考虑在秦皇岛修建一座新码头,将新练的水师驻扎到那里呢。如此,不论春夏秋冬,水师随时都可以出动,又因为位在山海关之后,距离宁远极近,若是有什么危难,水师也可就近支援。”

听到此,朝臣又是一阵议论。

有人惊讶,有人赞叹。

并非所有朝臣都是知兵的,因此整个朝堂中,知道秦皇岛地形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只知道那里曾经是秦始皇求仙之地,所以叫秦皇岛。

想不到太子却知道秦皇岛的海水终年不冻。

向红夷人租借战舰,每年租金二十四万两银子,再兴建一处新码头,所需要的银子,恐怕也得五六万两银子,加起来就需要三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招募水兵,人员培训的费用。

“秦皇岛……”

崇祯帝觉得这个地名很有喜气,于是道:“拿地图来。”

王之心拿来大明地图,在龙案上展开了,朱慈烺进到崇祯帝身边,指出秦皇岛的所在,崇祯帝看完之后下了决心,抬头看向首辅周延儒:“太子之言甚好,内阁和兵部工部立刻研议,勘察地形,看秦皇岛是否适合修建码头,一旦确定,就要立刻动工,须臾不得耽搁!”

“遵旨!”

朱慈烺在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他心中的海军大计迈出了第一步。

……

朝议结束,朱慈烺跟随崇祯帝回到后面的暖阁。但刚进到暖阁,崇祯帝就变了脸色,猛地一拍龙案。喝道:“朱慈烺,你好大的胆!”

朱慈烺急忙跪下。

“身为国本,”崇祯帝怒:“红夷人长毛人,岂是你轻易应该见的?”

朱慈烺拜首:“儿臣知罪。”

“谈生意谈生意,你骗鬼呢?”崇祯帝板着脸:“不要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朝臣们精的很呢,他们在朝堂上不敢说,但私下里不知道会怎么腹诽呢!长此以往,你国本威信何在?”

朱慈烺不能回答,只能连连请罪。

终于,崇祯帝的怒气消去了一些,一摆手:“起来吧。你和朕说说,红夷人的三桅战舰到底有多大,一艘船真能有四十八门红夷炮吗?”

朱慈烺站起来,将自己对“三桅大帆船”的一些了解,详细的讲给父皇听。

崇祯帝听的非常关注,并且时时会提出一些疑问和反问。

朱慈烺在心中暗叹,崇祯帝绝对是一个聪睿之君,且能接受新鲜事务,如果没有急性子和好面子两大缺点,上天再稍微照顾一下,不要降下那么多的旱灾,崇祯帝收复辽东,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未必就不可能。

“照你说,今年渡海攻击建虏,是不可能了?”崇祯帝阴沉着脸。

朱慈烺点头:“登州水师船只有限,一次能承载的士兵,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千人,这点兵马,怕是难以抵御建虏的反扑。最重要的是,这五六千人必须是骑兵为主,如此才能大范围的破坏、骚扰,给建虏造成压力,就现在的情况看,我大明尚没有这样的能力。”

“关宁铁骑不行吗?”崇祯帝不甘心。

朱慈烺微微摇头:“父皇,松锦新败,吴三桂等人尚需要一定时间恢复元气,短时间之内,不宜再用,不然关宁铁骑怕是会一蹶不振啊。”

崇祯帝默然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口气,颓然坐回御座里。

初升的太阳光洒进暖阁中,正照在他脸上,朱慈烺清楚的看到,父皇眼角的鱼尾纹越发的明显,鬓角的白发好像又多了一些,心中微微刺痛,连忙道:“父皇不用太担心,今年虽然没有机会,但只要兴建秦皇岛码头,租借红夷人的战舰,加上天津水师原有的船只,明年我大明就能具备渡海袭击建虏的能力。到时,挑选精兵良将,集合登州水师和秦皇岛水师,两路并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建虏后方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崇祯帝:“那今年呢?”

朱慈烺再一次跪倒:“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将建虏堵截在京畿西北,绝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

崇祯帝无奈的点头:“起来吧,蓟州就交给你了。但切记不可以身冒险,你是国本,一切要看长远。”

“儿臣谨记。”

“吴甡知兵事,有谋虑,这一次还让他做你的辅佐吧。”

“是。”

“蓟州兵事你全权处置,但有负国奸诈之徒,该杀杀,该贬贬,绝不能容情。”

“儿臣明白。”

……

下午,三千营和精武营杨轩部押解一千一百万两脏银,连同张家口的晋商和贪官,抵达京师宣武门。兵部侍郎张凤翔带着一众官员在城门口迎接,当见到一辆辆的银车,连绵而来,车轮压的马路吱呀作响时,众人都是兴奋——我大明,终于是有银子了。

因为是抄没,所以所有银子和赃物都解入了内廷库。一众奸商和张家口的犯官则是押往刑部。

车辆众多,声势浩大,虽然比不上三天前太子回京的气势,但却也足以引起轰动了。

“听说太子从张家口抄了一千万两银子,朝廷这一下有钱了……”

“什么一千万,是两千万两!”

“我听说是三千万两……”

“啊,晋商那么有钱吗?”

“可不嘛,他们做的是黑心生意,将我大明的物资卖给建虏,一一个都发了横财。”

“可恶!”街道边,围观的百姓都是咬牙切齿,忽然见到银车之后有囚车经过,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就是他们,这些祸国的奸商、汉奸,砸啊~~”

各种烂水果皮,树杈子,小石头,都雨点般的向囚车砸去,押运的军士想要维持秩序,但却也护不住……

同一时间,太子朱慈烺正在城外大营举行军议。

就着巨大的沙盘地图,兵部侍郎吴牲将任务一一分派。

众将这才知道,原来京营又要出征。

除了三千营和杨轩部因为刚刚返回京师,需要修整一段时间之外,精武营、神机营、左柳营,加上新到京师的临清营,都要分批、分次、秘密赶赴蓟州和密云两地。

蓟州不同于开封,每个人都意识到,京营这是要和建虏对战了。

自萨尔浒,特别是松锦之战后,建虏几乎成了所有大明将官的心头噩梦,每每和建虏对战,大部分的将官和士兵,都会不由自主的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恐惧,这也是建虏入塞,屡屡得手,大明军队一触即溃的原因。因为在心底就害怕了,所以根本就没有战心,当然也就不会有战力了。

朱慈烺原本有点担心,担心京营的将官们在听闻要和建虏作战之后,会有恐怖和怯懦的表情。

但他的担心多余了。

从最勇猛、可以当定海神针的阎应元,到临清营的两个新任千总,每一个人都是战意昂扬,丝毫不见怯战畏敌之色,所谓艺高人胆大,将近一年的残酷操练,不但锻炼了每一个士兵的体魄,更增强了他们的信心,加上有开封大捷,士气正处于高点,就算心里稍微有点忌惮,但却不至于到害怕和怯战的地步。

————感谢“我是你大哥杨牧青”的打赏,谢谢~~sxbiquge/read/9/9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