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 第766章 渡海之策

郑森顿时激动,从叔叔郑洪奎的身后走出,向太子躬身行礼:“郑森见过殿下!”

一年不见,感觉他更加英武和雄健了,全身披甲,腰悬长剑,盔顶的红缨之下,是他古铜色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虽然尚年轻,尚没有掌握大权,但毅忍肃杀之气,却隐隐已经透出了一些。

朱慈烺哈哈笑,走到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郑成功的面前,亲热的拍了一下他的臂膀---这个动作,足以显示他和郑成功的亲昵。

郑成功身后的郑鸿逵弯腰躬身,见太子对侄子如此喜欢,他嘴角忍不住就露了笑,暗想不枉我大哥往登州水师投了这么多的银子,只要太子喜欢福松,圣眷不怠,这笔投资,迟早能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福松,郑成功的乳名。

朱慈烺又向郑鸿逵点头微笑,夸赞他登州水师练的好。

得太子夸奖,郑鸿逵笑的更开心。

在面对天津水师副将陈兆兰和把总施琅之时,朱慈烺微笑点头,红夷人的三桅战舰开到天津,天津水师正式成军之时,他曾亲到大沽口,这半年来,他对天津水师的操练情况时时关注,虽然本人没有再到天津,但军情司却将天津水师的操练情况时时通报他,所以他知道,在陈兆兰和施琅两人统领,红夷教官和雇佣水手的教授下,大明天津水师已经初步具备出海作战的能力。

虽然大明官兵现阶段还无法独自执行任务,红夷教官和雇佣水手仍是作战的中坚主力。但朱慈烺已然很满意了。

操作海船,尤其是三桅战舰这样的大船,学习的过程和经验的积累,绝非短时间可以完成,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是银子买不来的,必须用时间磨砺,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前世有句话,十年陆军,百年海军,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就学习的进度和军心士气的稳定来看,陈兆兰和施琅都是称职的。

尤其是施琅,不亏是水师天才,仅仅两个月,就全会了红夷教官的全套,现在,即便在没有红夷教官的情况下,施琅也可以独自指挥,操纵三桅战舰了,只不过下面的中层技术人员还跟不上,还需要继续向红夷教官和水手们学习。

历史上,施琅和郑成功久处生厌,这一世,朱慈烺将他们两人分了开,距离产生美,施琅出身郑家,对郑成功必然尊敬,而郑成功对同样执掌水军,而且颇得太子信任的施琅,必然也不会横加猜忌,如此,各自相安,两个水军大才都能为大明效力。

“殿下,天津水师已成,出海作战,我大明给津贴,红夷教官和水手都非常乐意出海作战。”

见礼完毕,向码头走的时候,施琅在太子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朱慈烺微微一笑,虽然时世不同了,但施琅想要立功,在领导面前竭力表现的脾气,却一点都没有改。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施琅想要立功的心情,朱慈烺很理解,同时也很欣慰,只要施琅才气不变,性子不变,大明一定会给他施展的空间。

相比之下,郑森就比较沉默了,一路,默默无语,并不向太子靠近,朱慈烺心知他一来比较规矩,二来郑森从心底里是一个骄傲的人,阿谀奉承之事,他永远都不会做。

这中间,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和随行的詹事府官员都十分惊讶,他们原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来视察秦皇岛码头的建成,不想现场却有这么多的兵马,尤其是宁远总兵吴三桂和山海关马科这两位辽西主将的出现,更令他们震惊,这怎么的,难道是有战事吗?

黄道周本就是一个忍不住的性子,立刻就拉住了兵部侍郎吴甡密问。

“石斋既已看出,又何必问?”吴甡肃然:“军机大事,我又何敢与先生言?”

黄道周号石斋。

黄道周面色顿时臊红,拱手深礼,再不多言。

从秦皇岛岸边,到秦皇岛码头,中间还有两里多宽的海面,高起潜预备了六七条小船,摆渡到中间的大船,载太子过海。去年之时,黄道周竭力拦阻太子过海,这一次,黄道周依然阻止,他站在岸边,张开双臂,慷慨激昂,痛陈利害,坚决阻止太子过海到秦皇岛。

“海水危险,殿下绝不可过海!”

朱慈烺心中恼怒,真恨不得将黄道周扔到海里去!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了,黄道周虽然迂腐,但忠心和廉能是没有问题的,阻止他过海,为他安全着想,也是詹事府少詹事的指责,他也无话可说。

最终,朱慈烺放弃了过海、亲自视察秦皇岛码头的打算,只站在岸边,隔着二里宽的海面,远远眺望停泊在秦皇岛码头边的那些大船,天津水师的那一艘巨型三桅战舰和四艘西洋巡防舰,连同十几艘的小船和登州水师的十二艘的大型福船,还有龙武水师的一些小船,大大小小,一共有将近一百多艘的战舰,将秦皇岛新建码头挤得满满。

此次渡海攻击的人马,吴三桂三千五,马科两千五,还未到达的虎大威两千,加上张名振张家玉的两千,总兵力一万,一百余艘的战舰,可以一次性的将一万人连同他们的战马、物资和补给全部送上岸。

朱慈烺暗暗欣慰,虽然没有实地巡视,但他相信,从监工太监高起潜,到水陆军各个将领,绝对没有人敢骗他,码头的建设,船只的承载和渡海,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兵部侍郎吴甡和少詹事黄道周,代替太子殿下过海巡视秦皇岛码头和一众船舰。

太子朱慈烺留在岸边,检阅吴三桂马科带来的骑兵精锐。

不愧是关宁军,就今日所见,吴三桂和马科所辖,绝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比起建虏八旗的骑兵,也不差多少。不过和朝廷每年在辽东砸下的银子数量相比,这些精锐还是有点少,估计有相当数量的银子落入了各级官员的囊中。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唯今之计,稳定第一,等过了建虏入塞的这个大坎,再慢慢整顿宁远和山海关的军务也不迟。

朱慈烺骑马检阅,但是遇上雄健的汉子,都会停下了温言勉励,鼓舞将士们的士气,这中间,他看到了那个朝鲜人崔孝一。他只向崔孝一点头微笑,就激动的崔孝一满脸通红。

黄昏,虎大威率领的两千保定骑兵也赶到,如此,渡海攻击的一万人马全数到齐。

晚间,朱慈烺召集众将议事,由兵部侍郎吴甡公开宣布,建虏今冬的入塞,已经是迫在眉睫,而此间将领和兵马的任务就是在建虏入塞之后,乘船过海,攻击建虏之后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辽南海岸登陆,对建虏占领的金州、旅顺,复州盖州,乃至海州进行攻击,截断建虏从沈阳到锦州的道路,解救被建虏压迫的汉人包衣,围魏救赵,令建虏不能专心入塞。

除了吴三桂马科等几个主官,其他不知情的将官都是惊讶,随即有人惊喜,有人微微不安,虽然有去年抵御建虏入塞的胜利,但从心底里,大明将官对建虏还是充满恐惧的,几十年的失败,不可能只靠去年的一次胜利就完全逆转,即便在座的都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但他们对建虏的畏惧,却依然不能避免。

“太好了,俺虎大威一生的梦想就是在辽东纵马驰骋,将建虏杀个片甲不留,这回终于是实现了。”虎大威站起,摩拳擦掌,哈哈笑。

郑森施琅等人也都站身,慷慨请令。

朱慈烺不动声色,目光却将所有将官的表情都收在眼里,那些面露喜色,摩拳擦掌,想要建功立业,如虎大威郑森施琅等,都是可用之人,那些眼有不安的人,如龙武水师刘应国和郑鸿逵,倒不是不可用,不过渡海之后,面对建虏兵马和城池,一定不会太踊跃,需要有人带着他们,换句话说,带领他们的主将的胆气至关重要。

所幸吴三桂,马科,虎大威都是久经战阵的悍将,朱慈烺对他们还是有相当信心的。更何况还有张名振和张家玉的督阵,朱慈烺不担心他们会半途而废。

吴甡继续道,建虏入塞,后方空虚,此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众军从今日起,就在秦皇岛操练等待,但是建虏入塞的消息传来,立刻就登船渡海,攻击建虏后方,此乃朝廷的最高机密,在这期间,任何人都不得离开京营,胆敢泄露机密者,斩!

吴甡说完坐下。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太子。

朱慈烺沉思了一下,目光环视众将,温润和缓的声音在帐中响起:“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建虏历年入塞,对我大明造成的危害,不用我说,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你等要做的,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具体如何做,少司马刚才说的已经很清楚,我就不赘言了。”

顿一顿,继续说道:“诸位都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原本就战阵之术,我不应该多说的,不过我总结出一些建虏历次入塞和我大明应对失误的惨痛教训,还是忍不住想要和大家讲一讲,对不对的,大家一起共勉。”

众将脸色严肃,恭听太子继续往下说。

“我就以崇祯十一年,多尔衮带兵入塞的那一次来做例子吧,那一次,我大明集结重兵于德州,以为建虏必犯德州,杨嗣昌杨本兵给各部兵马和山东巡抚颜继祖都下了死命令,但他们坚守德州,原本的,多尔衮的大军也的确是向德州杀来的,不过在得知德州守军众多之后,多尔衮却秘密行军,绕开了德州,直扑济南,济南虽然是坚城,但城中兵马大部都去了德州,寡不敌众,被建虏所攻破,一夕之间,十几万的百姓死在建虏屠刀之下……”

济南失守,是建虏几次入塞,大明最惨重的教训也是伤亡最惨重的一次,在座诸将都是知道的。大明朝,或者是华夏一族,从来都喜欢回顾辉煌,对自身的失败之处,却常常轻描淡写,不管内心里多么痛心疾首,多么的吸取教训,在回顾之时,不管是为了维护皇朝的面子,还是主官的名声,却总是要将失败轻轻揭过。

皇太子今日却主动将这块伤疤揭了开来,皇太子,果然不是常人。

“济南之战中,我大明的指挥策略过于僵化,将所有的兵马都集中在德州,反观多尔衮用兵灵活,避实就虚,他避开德州,绕行攻击济南,杀了我大明一个措手不及,济南十几万的百姓,一夜就变成了他的刀下之鬼,多尔衮的凶残和狠毒,我们永远铭记,但他的用兵之法,却也不得不让人佩服,今日你们渡海攻击,敌我易位,像多尔衮当年在济南遇到的情况,你们也一定会遇上,所以我希望你们与敌为师,多向多尔衮学习,灵活用兵……”

听到此,帐中众将相互一望,脸色都微微尴尬,国朝太子,当众称赞建虏将领,并要大家向其学习,这可是第一次啊,吴甡皱起眉头,虽然他和皇太子相处很久,对太子的脾气已经有很多的了解,但太子当众称赞多尔衮,还是出乎他的预料,幸亏今日是军事会议,黄道周没有参加,不然以他的脾气,一定站起来,端正太子的言行,认为太子称赞敌人是不妥的行为。

对帐内诸将微微惊异的目光,朱慈烺好似没有看见,他继续说道:“多尔衮做所的,其实就是两个字,游击!我朝设有游击之职,但关于游击之术,诸位又知道多少呢?”

大明在边塞与要地驻有“游击”,从三品,位在参将之下,率游兵往来防御。明初多以功臣、外戚充任,分掌驻地防守应援,辽东战事兴起之后,大明在长城沿线除了副将守御,还设置有不少游击,以便来回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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