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p>
这天是苏氏祭日，亦是王笑的生辰。</p>
王珠行至黄河渡口，他在荒野中摆了香案，又带着王思思上香。</p>
王思思很是乖巧地磕了头，之后向王珠问道：“爹，祖母是什么样的人？”</p>
“娘亲她……”王珠想了想，问道：“你觉得你爹算盘打得厉害吗？”</p>
“厉害。”王思思点头不已。</p>
“那便是你祖母教的，她还和你大伯一样知书达理。”</p>
王思思便又问道：“那祖母长什么样呢？”</p>
“你三叔长得最像她，行事也最像她。”</p>
王珠说着，想到王笑所行之事有善念，有些喟叹、也有些欣慰。</p>
王思思点了点头，道：“原来祖母也和三叔一样幼稚啊。”</p>
王珠：“……”</p>
~~</p>
这天早晨，王笑跟着王珍去拜祭苏氏。</p>
对这件事，缨儿其实颇有些担心——每年这时候，大少爷对少爷其实都有些冷淡的。以前他们说少爷是痴呆，但他明明也能察觉到兄长的态度，回来后都偷偷哭了几回。</p>
但好在现在少爷的修为已经很高很高了……</p>
缨儿想到这里才放心下来，继续在屋里忙着她的事情。</p>
过了好一会，她却又自言自语道：“哎呀，料子不够了。”</p>
于是她便打算出门再去买些，如今王笑在家里安排了几个很是强壮的女护卫，缨儿便带了两个。</p>
她其实不太想带，又怕回来后被少爷唠叨。</p>
买过东西，缨儿便打算请两个女护卫吃山楂糕，此时忽然听到旁边茶馆里有人在议论她家少爷。</p>
“王笑此贼皮囊之下尽是脏肮。如今人人喊打，我根本不稀奇……”</p>
说话的是个穿蓝衣的中年人，正摇头晃脑说得开心。</p>
突然，一个石子重重砸在他头上，登是肿了个大包。</p>
那蓝衣中年转头一看，便见一个少女慌慌张张地拉着两个壮妇跑。</p>
这……</p>
人家有三个人，还有两个壮的——他有些不想追上去。</p>
但这么多人看着，认怂便没了脸面。</p>
那就追几步意思一下？</p>
没想到她们竟是一边跑一边掉东西，布头、线团之类的小东西掉了一地，接着又停下来捡，很是笨拙的样子。</p>
没奈何，蓝衣中年只好上去喝骂道：“你们为何打我？！”</p>
缨儿登时慌了手脚，慌慌张张道：“怎么办怎么办……”</p>
两个女护卫被她拉着跑了半路，表情都有些无语——也不知道缨儿姑娘跑什么跑。</p>
“臭丫头！你……哎哟！”</p>
~~</p>
王笑出了王家，行到文贤街，忽然便愣在那里。</p>
只见缨儿竟是带着两个女护卫在当街打人！</p>
这……</p>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缨儿。</p>
等这边揍完人，缨儿看到王笑满脸笑意的表情，便低下头有些涩然起来。</p>
“少爷啊，我……”</p>
王笑只是盯着她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p>
“驸马，是我们自己动手打的，这老小子嘴……”</p>
缨儿连忙道：“是我让她们打人的，都是缨儿的错。”</p>
王笑便拉着缨儿的手笑道：“打了就打了吧，他活该。”</p>
缨儿不想告诉王笑有人在背后骂他，只好道：“我就是……不小心拿石头丢到他。”</p>
“我知道。”</p>
“少爷，你今天能早点回来吗？”</p>
“嗯？”</p>
“就是……能不能早些回来？”</p>
“好。”</p>
王笑点点头。</p>
他其实知道缨儿为什么打人，也知道她在准备什么。这个小丫头每天忙来忙去所做的无非是些很小的事，并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p>
但这是她的勇敢和心意……</p>
~~</p>
下午王笑又去了京郊产业园。</p>
他想巡视北方四省，去之前还没做完的事便是平抑京城粮价、以及答应卢正初的二百万辽饷。两件事他打算在同一拨人身上下手。</p>
计划已然布置好了，需要最后再确认一遍是否有疏忽的地方。</p>
傅青主撑着病体起来，贺琬也行迹隐秘地过来。几人落坐，一直谈到傍晚……</p>
忽然，庄小运跑了过来，脸上很有些兴奋之色：“驸马！”</p>
“怎么了？”</p>
“花枝……花枝来了！”</p>
王笑白眼一翻。</p>
来了就来了，激动什么。</p>
他端详了一眼庄小运的表情，道：“小运啊，我现在有事，稍后再给你们庆贺如何？”</p>
“不是。”庄小运上前细声道：“花枝说有唐姑娘给你的东西，驸马请随我来……”</p>
~~</p>
与此同时，几骑快马飞快驰入京中。</p>
很快，报信的人便已到了内阁。</p>
一听消息，卢正初、左经纶、何良远对视了几眼，面面相觑。</p>
“唐贼精锐出现在真定府？！”何良远大惊失措，叱道：“你确定不是乱民假冒唐贼人马？”</p>
“直隶总督、神武右卫指挥使、真定知府……全都确认是唐贼精锐无疑。”</p>
左经纶手中毛笔掉在案上，惊道：“山西尚无消息传来，人是如何到的真定府？马倒关、紫荆关目前如何？”</p>
“直隶总督林大人认为，人是从京城出来的……”</p>
“荒唐！”何良远大喝道，一张脸涨得通红：“他们这是想推诿责任不成？！”</p>
卢正初摆了摆手，缓缓道：“你们别急，想来，他们能悄然出现在真定府，人数必然不多。”</p>
接着，他才向那报信的军士问道：“对方有多少人？”</p>
“真定知府称可能有一千人，神武右卫称可能有三千人，林总督称有五六千人……”</p>
左经纶大怒，叱道：“胡闹！”</p>
卢正初摆了摆手，又问道：“这引起人所图为何？又去了哪里？”</p>
“他们劫了常山郡王府、定南国公府、滏阳伯府等大大小小十余家勋贵，掠其粮食钱银分发百姓……然后，然后被林总督击退了！”</p>
内阁三位老臣听了，又是一愣，表情极有些迷茫起来。</p>
~~</p>
“他们只用了不到三百人，杀得真定官军屁滚尿流。然后一击而退，抢了那些钱财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p>
花枝哈哈大笑，因说得高兴，还一连用了好几个成语。</p>
王笑连忙问道：“这么说，芊芊还在京畿？”</p>
“想什么呢？杀人放火已是三天前，如今快马加鞭都不知道到哪了。”花枝道：“你把贺礼收了，我也要回去了。”</p>
“什么贺礼？”</p>
花枝便掷了一块令牌在王笑手里，道：“十几家勋贵家剩下的银钱米粮都在曲阳县窟窿山黑石寨中，你让人取了，山贼都是我们的人，见令牌就知。”</p>
接着又掷了个包袱过来，道：“这里面是京畿各地的情报，以及许多良田产业的地契……你自己看吧。”</p>
王笑愕然不已。</p>
“那女人知道你心中所求，便在回程的路上顺手干了这一票。她听缨儿说过，王家这些年没给你贺过生辰。于是让我告诉你：她来给你贺。”</p>
花枝说着，双手抱拳，很有些江湖豪气地朗笑道：“这次我义军将全数京畿细作撤出，劫富济贫，分发粮米，算是让真定府百姓与你同庆。”</p>
王笑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p>
他其实不在意什么庆贺，也早知道自己被唐芊芊攻略住了，可如今……</p>
情债压身，也不知何以为报了。</p>
花枝一席话说完，翻身上马。</p>
她似乎因为要离开京城，很有些如龙入海、如鸟归林的喜悦，往日的丑丫头便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任侠之气尽显。</p>
“王笑，你这些时日的作为，是个人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p>
声音渐远，身影也消失在天际之间。</p>
庄小运往前追了好几步，呆呆看着，只觉整个人的都痴了。</p>
王笑颇有些鄙夷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p>
“出息。”</p>
但他自己再看着手中的令牌，却也觉得有些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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